她有点愁,原本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储位,眼看着就要落在身上了。可这人人争夺的好事,对于方淮来说却是避之不及的,倒真想带着老婆孩子直接跑路。
曲葳给她擦背的手一顿,显然也想到了这些。比起方淮来她更愁,因为她知道所有的秘密,偏偏还放不下家族和故国,口中便无意识喃喃:“那该怎么办?”
方淮听到了,以为是在问自己,很想回一句“咱们直接走吧”,可惜这必定不是曲葳想要的答案。于是她垂下眉眼,还真认真考虑了一下:“周王越王已废,但他们膝下尚有幼子,要不然培养一下皇孙?就是不知这些孩子天资如何,有没有被父亲教坏。”
可这话一出,立刻就被曲葳否决了:“不可,二王昏庸,若继位的是皇孙,将来必定被父亲掣肘。”除非后继之君雄才大略,否则这就是人为增添的一道难关。
方淮想想也是,可吴王府注定要被清算,除了二王和他们的子嗣,皇帝其实并没有别的子孙存世了。于是她索性发散了一下思维,忽然想到今晚被屠戮的好像都是皇子皇孙,至于公主郡主,倒是没听说遭难的……或许就算有人想欺辱她们,短短时间内也做不了太多。
想到这里,方淮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哗”的一下转过身子,拨弄起了一片小小的水花。
曲葳挽起的衣袖被溅湿了半片,她倒也不恼,一边拧干一边问:“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怎么忽然这般激动?”
方淮于是便将自己刚想到的好主意和曲葳说了:“今夜吴王针对的尽是皇子皇孙,虽然公主郡主也难免受牵连,但幸存的肯定不少。不若看看这些女孩儿,可有天资出众的?”
曲葳是个聪明人,但她的思维也被眼界和教育所限制,所以压根没想过女皇这种可能。闻言不禁有些茫然:“女孩儿天资出众又如何?难道你想让她们招赘吗?”
不至于吧,不是还有周王府和越王府两条血脉吗?
这是曲葳第一次完全没有猜到方淮所想,以至于方淮自己都愣了一下,旋即否认道:“怎么会?我是觉得可以培养她们继承皇位,当女皇啊。”
星际的掌权人当然不是以男女区分的,甚至都不是以abo性别区分的——早期星际确实是alpha掌权,omega被限制在家生育,beta则从事着绝大部分社会劳动。可这些都已经是陈旧的刻板印象了,现在的星际早就平权了,omega当女皇做元首都不是多新鲜的事,只要她们足够优秀!
方淮是出生在平权社会里的alpha,虽然依旧会自得于自己的天赋出众,可思想教育上早就接受了平等。所以她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这颗星球上的男女地位会悬殊那么大。
尤其是继承权,难道不该是平等的吗?!
曲葳却觉得方淮的话简直是石破天惊,她呆愣了好一会儿,却只在方淮眼中看到了理所当然。她又一次知道了星际社会的不同,内心掀起了阵阵波澜,面上却很快恢复了平静。她放开了拧得皱皱巴巴的衣袖,一边抚平一边说道:“恐怕不行,因为没有人会接受。”
如今朝野并不平静,南方的动乱刚刚平定,朝中蠹虫未除,偏偏夺嫡夺到最后几乎全军覆没。眼看着就是一盘烂棋,换个平庸些的君主都难以收拾局面,更别提在此时出现女皇了。
现在将皇位传给皇女,难道是要让她当亡国之君背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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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淮好不容易想到的绝佳主意,没撑过三句话,就被曲葳否决了。可思来想去,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好主意,这厚重的黑锅似乎只能落在自己身上了。
多次背锅的方淮不想再接,忧心忡忡的样子看得曲葳备觉无奈。
不过心里再是担忧,这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的问题。方淮沐浴过后又吃了些东西,眼看着天就要亮了,曲葳便推她去休息:“一夜未眠,又是赶路又是厮杀,还是赶紧休息下吧,其他事可以等你睡醒了再说。”
方淮被曲葳推到床榻上坐着,顺手就把曲葳也拉了过来:“别说我,你应当也是一夜未眠。眼下都有黑眼圈了,还是跟我一起补个觉吧。”
曲葳确实一夜没睡,前半夜遇到人攻打府邸,后半夜担心皇宫情况。及至现在,她的心也没有彻底放下来,因此疲惫也是可想而知的。被方淮这一拉,她也生出了许多困倦,一瞥眼却瞧见小星星还睡在床榻内侧,于是道:“我先把小星星送去给乳母照料,不然一会儿她就该醒了。”
现在方淮回来了,两人倒不担心小星星的安危了,因为可以让大猫继续守着她。方淮便将小孩儿从床上抱了出来,倒没有交给曲葳:“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曲葳看她还算精神,便应了一声跟着去了,大猫蔫头耷脑跟在后面,不太情愿的样子。
一去一回,将小孩儿和猫交托出去,方淮和曲葳终于有了休息的时间。方淮一把抱住曲葳倒在床上,脑袋在她颈边蹭了蹭,没说什么就睡着了。
曲葳低头瞧她一眼,扯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也很快沉沉睡去。
……
两人这一睡就睡过了整个上午,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
可惜这般适合休息的天气,却偏偏难以安眠。忽如其来的敲门声惊醒了二人,方淮醒来后下意识护住了曲葳,身体也有些紧绷——没办法,最近多事之秋,她真是经历了太多变故。而且两人补眠前就已经交代过,没什么大事的话,也不会有人来找。
曲葳原本没太清醒的,这下也清醒了过来。
她拍了拍方淮肩膀,示意她放松,然后扬声问道:“何时?”
门外传来侍女熟悉的嗓音:“殿下,王妃,宫中来人了。”
方淮一听这话不紧绷了,却很烦躁,这皇宫里怎么还没完没了的出事啊?她都有些后悔顶替九皇子的身份了,平白给自己找了这许多麻烦。
曲葳似乎察觉到了枕边人的起床气,又安抚的拍了拍她,然后便推着人起身更衣了:“收拾收拾,出去见人吧,宫中这时候来人,恐怕又有事情发生。”
其实昨晚还有很多事没有善后,不提别的,就只方淮为什么会出现在京城这件事,她就需要好好解释一番。毕竟她本该在回京的路上,昨日换马的驿站和跟随她的亲兵都能证明,她当时距离京城还有至少百里,快马加鞭也得后半夜才能赶回京城。而且那时城门早就关闭了,汉王也可能叫开城门,所以她是如何进城的,又成了一个问题。
曲葳想到这些都有些愁,尤其是她怎么进城的,根本没办法解释。
方淮穿衣时大抵是看出了她的担忧,于是安慰道:“没关系,我到时候不承认就是了。百里距离片刻赶到,这在许多人眼里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所以我可以推说他们记错或者说谎。”
事情过于匪夷所思,反倒是好解释了,方淮打算推说自己赶在城门关闭前就进了城,还准备了礼物打算等天亮给王妃一个惊喜。只是半夜看到王府方向生出了火光,这才匆忙赶回府的,然后一切就能迎刃而解……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这番说辞根本没用上。
当汉王与王妃匆匆穿戴好出门,就见宫中来人正着急的在她们寝殿外来回踱步——这可就相当失礼了,正常来说就算是再着急,待客也该在前厅,而不是将人带来寝殿。
方淮和曲葳立刻意识到了事情不对,然后就见那宫人一下扑了过来,急道:“殿下,快随奴婢入宫吧,陛下他,陛下他不好了。”
两人听到这话顿时一呆,曲葳完全不知内情,方淮却陡然想起皇帝吐的那口血。
当时御医说只是气血攻心,并无大碍,可现在想来是不敢轻易透漏皇帝病情,尤其是当着自己的面。可那时瞒住了又如何,这才半天时间没到,莫非人已经病危了?!
善后的第十七天
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 方淮只觉得糟心透了。她只怕这一去就是皇帝病危,然后别无选择让自己继承皇位,她就连推脱的理由和时间都没有了。
曲葳显然也猜到了她的心思, 又见她脸色难看,便主动握住她的手道:“不然我陪你一起去吧。”说完还寻了个合适的理由:“昨夜宫中变故, 母妃本就受惊,现下还出了这样的事,她恐怕更是不安。到时候你自去办你的事,我去陪陪母妃也好。”
方淮感觉到手上覆盖的温度, 只觉心中微暖, 那种糟心的感觉这才稍减。她反握住曲葳的手, 点点头答应下来:“好,我们一起去。”
两人旋即又收拾了一番,便匆匆出府往皇宫而去。
昨夜刚发生了宫变, 今日城中气氛变得紧张不少, 大街上往来的行人都少了许多。皇宫就更别提了, 今日的守卫称得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地上还有干涸的血迹没能清理干净。甚至就连空气之中,也还弥漫着散不尽的血腥气,让人闻见便觉不详。
而这种压抑的感觉,到了宣室殿则更甚。这里几乎被禁军团团包围了,可人员众多的环境里,却安静得诡异,仿佛无声散发着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