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还是不放心,她看着曲葳眉头紧皱:“可遇到乱民最危险的还不仅是他们本身,而是疫病。现下疫病的药方虽然已经流传开了,但药材稀缺,总有人得不到救治。我倒是不怕疫病,可你和小星星又如何能保证万全?”她说着摇摇头,又试探道:“不然,我先用机甲把你和星星送回京城?”
曲葳听罢却毫不犹豫的摇头:“不可,这一行百来双眼睛,我和星星若是突然消失,你该如何解释?就算‘我’躲在车中不见人,可星星还是要乳母照料的。”
思来想去,竟也没有万全之策,话题似乎陷入了僵局。
就在这时,方淮看了眼懒懒散散趴在曲葳腿边的大猫,心思一动,忽然说道:“我觉得还是再等等。要不然咱们举手表决?”
曲葳一怔,她们就两人,举手表决什么?
而方淮已经举起了手,说道:“我觉得可以再等等,同意的举手。”
曲葳目光怪异的看她,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身旁忽然偷偷摸摸探出了一只猫爪。她低头一看,原本懒洋洋像是要睡着的银光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正举着爪子表决呢。
当场懵了一下的曲葳:“……”
回过神后,曲葳“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接着顺手就把猫爪一推:“别闹!猫哪能算数?再则我都知道她是你的精神体了,你自己还要分|身算两票吗?!”
方淮本也是看气氛僵硬,闹着玩儿的,闻言也不禁笑了。
可她还没笑完,就见曲葳笑着笑着,忽然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小星星。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再抬头时冲她眨了眨眼睛:“既然要举手表决,猫自然是不算的,但人总要算。现在这屋里你、我、小星星,咱们一共三个人,正好有三票。”
方淮一愣:“诶,小星星怎么能算?”
曲葳却道:“小星星怎么不能算?”说完举起了手:“我说回京,同意的举手。”
小孩儿最近长得挺快,尤其方淮和曲葳之前一段时间都将心思放在疫病上了,转回神就发现小孩儿又长大了一截。她肉眼可见的精神了不少,至少方淮两人谈话许久也没困得睡着。而且小孩儿有了精力,也开始学着大人动作,一见抱着她的曲葳举手,当即也咯咯笑着举起了小手。
方淮见状哭笑不得,伸手就把小孩儿的胳膊拨了下来:“别闹,什么事都不知道你就跟着瞎举什么?回头路上不顺,找你这小人精说理吗?”
小孩儿的胳膊被方淮压了下来,结果她还是个犟脾气,当即恼怒的“啊啊”叫了几声,然后又把小胳膊举了起来。方淮再压,她再举,几次三番之后,小孩儿也不觉得恼怒了,反而觉得是母亲在逗她玩,笑得露出了光溜溜的牙床。
方淮见状,顺手就给她拍了张照片,打算等将来再给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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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小星星在内的举手表决当然是说着玩的,但曲葳回京的想法坚定,方淮拗不过她,也只能同意了。只是临出发前又给她手搓了一个防毒面具,让她路上遇见人就戴上。
曲葳看着那覆盖了整张脸的防毒面具,也是哭笑不得:“你还是再准备顶帷帽吧。”
好好的王妃戴上这么副面具,没事也要被人说有事了,而且她防护得如此严密,小星星又怎么办呢?那么小的孩子,方淮总不好再给她做一个小号的防毒面具吧?
方淮倒没有这打算,她直言道:“我准备放个防护罩在乳母的马车上,到时候就让她带着小星星待在车上,没有命令不许下车。”
那也行吧,两人商量好了对策,终于决定启程归京。
值得一提的是,那两个出城去诊治疫病的御医也回来了。两人这回倒是真帮上了忙,他们虽然专擅妇产,并不擅长治疗疫病,但在太医院待了多年,眼力总是不差的。几张药方都是两人最先甄别的,后续改进也是他们与其他大夫一起商议的。
不过两人运气好也不好,出城不久就被难民传染了疫病,但好在及时找到了对症的药方,这才得以保全。只不过如此一来,两人也是吃了一番苦头,回来时人足足瘦了三圈。
未及修养,二人便又要跟着一起上路了——这倒是两人愿意的,毕竟他们可不像方淮和曲葳,尚不知如今天下局势。而花城就算控制住了疫病,城外的那些难民也依旧是个麻烦,眼看着不太平,这些人自然都想尽快离开,回去京城那太平地。
因为这份心思,所以然都对这次匆忙启程毫无异议。方淮令人去与知州传了个信,也没等他回复,便下令队伍避开难民最多的东城门,直接向北而去。
饶是如此,这百来人的队伍也被难民发现了,还追了她们一路。
好在车马总比人腿跑得快,方淮一行人远远避开难民,终于离开了被困多时的花城。
启程之后,方淮果然如曲葳所言,一上路就放出了大量的监控鸟。她怕疫病的病毒扩散范围太广,不想让妻女遇见任何一个难民,于是监控鸟不仅往前探路,同时也监控了四面八方。
如此严防死守,方淮一行人离开花城之后走得倒也顺遂——当然,这种顺遂是对方淮和曲葳来说的。对于队伍中的其他人而言,汉王时不时就会下些莫名其妙的命令。比如才上路不久,汉王忽然说坐车坐累了,要队伍停下休整,而且一休整就是大半天。再比如好好的官道走着,汉王忽然说想看看周围风景,于是硬要队伍转了小道,绕了不知多少路。
如是种种,不知凡几,而且几乎每天都会发生一两次。
这让跟随方淮二人南下的众人都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怀疑汉王时不时换了个人。毕竟南下时汉王和王妃可都很好说话,从鹿城到花城这一路虽然走得慢,但也没这么娇气。
这样的汉王,让众人终于看出了几分京城传闻的影子,当真是骄纵跋扈不讲理。
对于这些议论,耳力上佳的方淮当然全都听见了。不过她倒也不以为意,更懒得解释,因为解释了就得继续解释她为什么会知道前路不顺?
方淮果断决定装聋作哑,顺便继续“作天作地”,带着队伍东拐西绕的往京城赶。如此走了半个多月,队伍里的人终于渐渐回过味来。他们除了偶尔途径大城会进城去采买补给,顺便稍作休整,从启程开始,路上几乎没有遇见过行人,只是队伍人多,才没显出路途孤寂来。
如此一来,倒有不少人猜到了方淮的心思,对她的埋怨顿时改成了钦佩。
盖因沿途进城补给这几回,众人也终于打听到了些花城之外的消息,这才知道原来那场地动生出的难民不仅影响了花城,疫病和动乱更是席卷了周围十数个州府,甚至附近就有乱民活动。可他们一次都没遇见,这自然不能归功于运气,那只能是因为汉王殿下的英明领道了。
原本不少人私下埋怨的队伍,一下子就归了心。可方淮一点也不在意,也没对众人的表现说些什么,她最近的心思都放在了小孩儿身上——小星星五个月了,长得越来越白嫩可爱,精力也比刚出生时好了不少。最近伸胳膊蹬腿不算,还喜欢往嘴里塞东西,据说是要长牙了。
照这赶路的速度,等她们磕磕绊绊回到京城,说不定小星星都会吃肉了!
养崽的第十六天
方淮所料一点不差。从发现小星星开始长牙, 她和曲葳便商量着给小孩儿添了辅食,比如水果泥和蛋黄之类。而等到她们历经波折赶回京城,整个夏天和秋天都过去了, 小孩儿也可以开始吃肉了——值得一提的是,直到这时南方的动乱也没平定, 军队的镇压都赶不上叛乱。
因此种种,方淮和曲葳回京时还以为会瞧见一派萧条。然而出乎两人意料的是,即便半壁江山都陷入了动乱,京城之中依旧歌舞升平, 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对此, 两人的心情都相当复杂, 尤其是曲葳,总觉得眼前种种皆是亡国之兆。
不过无论如何,经过了大半年的奔波, 她们终于还是赶回了京城。而汉王归京一事, 也很快传遍了京城, 与百姓无关, 倒是在朝中引起了一阵风波。
有官员私下感叹:“汉王名声不佳,但观她这一两年来行事,也无甚出格之处。相反安河一战之后,苏定远等人对她还颇有赞誉……只可惜,她回来得也太迟了些。如今朝中势力都已经被瓜分,她这时回来,就算有军功傍身, 又还能顶什么事呢?”
有此感慨的不知这一人, 汉王若是早半年回来,不说争权夺势, 她自己的军功也足以令皇帝对她多加看重。可现在南方乱成一团,皇帝那里还有心思给小儿子庆功?
为此可惜的众人倒也不是对汉王有多看好,实在是皇子们一个不如一个,才将她显了出来。
方淮本人对此却是一无所知,她自觉摆烂得很彻底,也不觉得汉王本身值得什么期许。回京之后她倒是入宫见了皇帝一面,分别一年,对方倒像是老了十岁。
皇帝看着儿子丝毫未变的青涩面孔,拍拍她单薄的肩膀,却感叹道:“恒儿你这一去便是一年,变故颇多,你也做了父亲,终于还是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