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层就是灯王了,与下面八层的花灯自然是不同,因此也会多道考验。从前也都是如此,只不过每一年的考验都不同。有时候是让人现场作诗,有时候是让人奏曲一首,总归是要先过了这场考验,之后才有资格去看第九层的灯谜。
方淮听过解释后,下意识去看曲葳。曲葳自然也是知道这规矩的,微微点头冲那守塔人说道:“这是规矩,我们知晓,还请先生赐教。”
那守塔人捋须一笑,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赐教不敢当。来人,上弓。”
他话音落下,便有侍从举着把长弓走了过来,停在那守塔人身侧。后者抬手将弓捞在手里,目光又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然后说道:“今年的规矩,要想猜第九层的灯谜,就得先将灯谜射下来。”
他说着抬手一指,众人也随之看去。定睛细看的话,就能瞧见那灯王下方悬着块小木牌。那木牌只有寻常玉佩大小,上面悬挂的绳子更细,还不到筷子粗。守塔人见众人看到了,又提醒一句:“那木牌上的灯谜字可不大,射坏的话,可就看不清字迹了。”
也就是说只能射绳子。
这可好,往年猜灯谜都只讲究文采,今年还非得文武双全不可了。如此也难怪这灯王都等到夜深了,也没人能将之取走。
曲葳猜灯谜可以,射箭就不太会了,更别提百步穿杨的本事。
当然,在场也没人指望才女射箭,所有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了方淮身上。她倒没觉得有多难,只不过这能进博物馆的冷兵器,她从前是真没用过。现场恐怕也不太好试,于是犹豫一下,问那守塔人:“能射几支箭?”
守塔人一笑,竖起一根手指:“一次,一支。”
也就是说如果方淮这一箭射不中,曲葳就得重头猜过。如此有多耗费精力且先不提,这辜负了女郎一番努力,再要好的感情恐怕也得闹别扭了。
方淮蹙了蹙眉,还没说什么,身旁还没走的袁博义就道:“要不,这一箭我替你们射。”
成国公府的男丁都得上战场走一遭,别看袁博义年纪不大,他少时也是在军中历练过的。论武艺,他在年轻一辈中也是名列前茅,骑射就更是不在话下。
守塔人听了这话却道:“这可不成,袁公子你可不是闯关之人。”
方淮也没打算让袁博义帮忙。这灯谜猜到现在全是曲葳单打独斗,她一点忙没帮上,最后还得靠个外人帮忙的话,那曲葳又该如何看她?
于是方淮二话不说,接过了守塔人手中的弓。她先是试探着拉了拉弓弦,试探了一下弓力,然后又将那唯一的一支箭搭上试了试。如此比划了许久,连周围的看客都从兴致勃勃等到了有些不耐,却见她骤然挽弓抬首,然后毫不犹豫便是一箭射出。
箭矢破空而去,弓弦震颤之声未歇,众人便见一道银光直冲灯王而去。这时才有人想到,万一这一箭射偏了,岂不是要将灯王射坏?
念头刚落,便听一阵欢呼,正是箭矢射断了绳索,直直钉在了后方挂灯的长杆上。
箭尾尚且震颤不休,写着灯谜的木牌却已经落了下来。还没等守塔人去捡,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花灯塔下方的方淮一伸手,就正正好将落下的木牌抓在了手里。
这一手又引得周围一片叫好声,方淮倒是不甚在意,将弓递还给侍从后,便拿着木牌去给曲葳看了。后者既意外,也不那么意外。意外是因为看方淮之前动作,显然从前没怎么用过弓。而不意外则是因为早知方淮武力不俗,能取下木牌也不稀奇。
只接过木牌时,曲葳还是由衷赞了句:“很厉害。”
这一句称赞可比众人的叫好还要让方淮高兴,她那双桃花眼在灯火的映照下,越发明亮起来。同时唇角一弯,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任谁都能瞧出她的欢喜来。
两人能不能赢下灯王暂且不提,知道二人身份,又看到这一幕的袁博义忽然就有点牙疼——传闻不是是说九皇子性情暴戾,不学无术吗?他怎么半点没看出来。这人分明武艺极佳,而且在心上人面前乖得像只猫,随便一句称赞就能哄得她找不着北。
正想着,他未婚妻寻来了,扫了眼他手里的灯……哦对,汉王是有王妃哄的,找不着北就找不着北了。而他却是要哄人那个,当下忙陪着笑脸,将手中的花灯递了过去。
赐婚的第二十天
最后一盏灯王的谜题, 方淮以为会很难,哪知谜题送到曲葳手上不过片刻,她便给出了答案:“人间四月芳菲尽……是春不见, 对吗?”
守塔人大笑抚掌:“对对对,两位厉害, 今夜的灯王是二位的了。”
话音落下,已有侍从去取那高高悬挂的灯王,不多时那美轮美奂的花灯便送到了方淮面前。也是直到这时,围观众人才意识到今晚的灯王有主了, 而他们正是见证者。旋即鼓掌和叫好声此起彼伏, 热烈的气氛盖过了周遭热闹, 很快吸引了更多人来围观。
方淮小心翼翼的接过了灯王,三两步来到了曲葳身边,冲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她很少这样不稳重, 尤其来到这新星球新环境, 可眼下却是忍不住欢喜。
真诚的笑容总是能感染人的, 曲葳本不觉得赢下灯王送人有什么了不得, 可对上方淮那欢喜的模样,自己也不自觉弯了弯唇。但是很快,她便收敛起了笑容,左右扫视一眼便拉住了方淮的手,说道:“先别笑了,先想想怎么走吧。”
方淮提着灯不明所以:“怎么了?”
曲葳示意她看周围,方淮这才发现花灯塔下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再加上曲葳方才赢了灯王, 夺了头筹, 这会儿还有看热闹的人正朝这边汇聚。
人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拥挤之中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出现。尤其这灯会上鱼龙混杂, 尤其曲葳有孕在身,尤其两人今夜还没带人出行。
方淮顿时意识到不好,脸色一肃,转手将灯王交给了曲葳:“灯你提着,我护着你出去。”
曲葳接过了灯,却也不能安心,哪怕知道方淮伸手不俗,可这里看热闹的人还是太多了。她一把拽住了方淮的衣裳,正要让她先等等,斜地里忽然插过来两个人:“二位,此处人多,恐生意外。不如便由在下和家仆,护送二位离开如何?”
两人闻声回头一看,凑上来的不是袁博义还是谁?他倒是真带了不少仆从,而且国公府的仆从也不知是不是都上过战场,个个生得高大威武,看着去就很有威慑力。
曲葳之前没留意二人交流,但目光只在袁博义身上打量几眼,便猜出了对方身份。按理说汉王无缘皇位,方淮还是个冒名顶替的假货,两人更该远离朝堂低调做人。可现下这场景,她也只能无奈承情了:“如此,就有劳二公子了。”
袁博义大手一挥,爽朗笑道:“不妨事。我还得多谢两位割爱呢。”
他说着一指已经送出去的花灯,顿时惹来未婚妻一个白眼。但想想方淮手里的灯王也不是她赢来的,而是曲葳赢回来送给汉王,她又不好再说些什么。
双方简单交流几句,成国公府的人便迎了上来,直接将四人护在了中间。几个长相最凶恶的家丁在前开路,不多时便穿过了拥挤的人群。而围观之人眼见着夺魁的人都走了,便也陆陆续续散了,好在除了被挤掉了几只鞋外,倒也没有再生出更多事端来。
饶是如此,方淮也松了口气,心中暗暗记住了教训——这里是古代,她得习惯身边跟着人,而且曲葳现在有孕在身,她不该因为约会就带着她独处的。
自省过后,方淮倒也没有坏了气氛,很快又扬起了笑脸。
她重又将灯王接了过来。这灯制作精巧也舍得用料,甚至有金玉镶嵌作为装饰,提在手里还有些沉甸甸的压手。不过以方淮的体质当然不觉得重,她将灯高高提起,映照着半边脸庞都染上了暖色,一双桃花眼却是望着曲葳,笑盈盈赞道:“很漂亮。”
也不知是在说灯,还是在说人。
曲葳听罢倒是神色如常,可同行的袁博义却搓了搓胳膊,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种感觉大概就是被秀了一脸吧,下意识扭头去寻自家未婚妻。
袁博义的未婚妻名叫杜钰琪,是兴武侯家的小女儿,两人也是自幼相识,算是青梅竹马。此时被袁博义眼巴巴瞧着,杜钰琪鼻子里“哼”了一声,却没有配合他秀回去的打算。不过她到底是开了口,打破了隔壁两位旁若无人的气氛:“我们在望江楼定了雅间,那里赏月正好,二位可要同往?”
方淮今晚都没带人出来,更不打算找这么一群灯泡照着自己。
可还不等她开口婉拒,袁博义便已经笑着邀请:“走吧走吧,一起去也热闹些。”说完兴致勃勃比了个拉弓的姿势:“殿下从前名声不显,若非今夜所见,我还不知你射术如此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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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淮和曲葳最终还是跟着袁杜二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