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来,方淮径自入内,张霖跳上车辕挨着车夫坐下,不去招惹恼怒的殿下。

  而方淮一上车,脸上的恼怒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苦恼——真糟糕,她与曲葳的第一次见面,该说的什么都没说。那样冒然的询问,也果然惹怒了对方。

  如此一来,下一次见面就很难了,曲葳可能更不想见自己。而且误会什么的,如果不在第一时间就说清楚,今后再要解释也会更加麻烦。

  她一手托腮,望着摇晃的车帘,第一次唉声叹气。

  ……

  丞相府内,情况其实并没有方淮想得那样糟糕。

  在方淮被赶走后,曲葳深思熟虑一番,暂时没有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父亲——比自己刺伤了九皇子更严重的是,自己刺死了九皇子不说,他还被人易容顶替了。她不确定这样重要的消息如果告诉了父亲,他会面临何等纠结,又会如何选择?

  曲家两代为相,帝王都倚重信赖不已,曲丞相对今上亦是忠心耿耿。曲葳不能想象,如果曲丞相真知道这时,他会不会为大局揭穿一切?

  那时她该如何自处?曲家又该如何收场?

  曲葳有私心,再加上她直觉方淮不是坏人,所以在考虑清楚后果之前,她不打算揭穿。而今日方淮关于赐婚的问话,她也并没有误会什么——对方看上去局促极了,恐怕向俞贵妃和皇帝请求赐婚的并不是她。但如今这局面,也可能是她顺水推舟,借此将两人彻底绑定?

  可曲葳又不明白,对方为何要这样做?难道是为了安全?可真要为了安全,当初对方顶着九皇子的身份回来就该揭穿自己,这才是真的免除后患,非要和自己绑定在一起有什么好处?

  总不可能是那刺客喜欢自己吧?

  曲葳觉得好笑,左思右想,种种猜测又无人可说。回到房中正好看到大猫趴在床上酣睡,干脆便将她抱了起来,一边撸毛一边对猫说:“银光你说,今日那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借了九皇子的身份,总不会是真喜欢我吧?”

  与此同时,清醒着的方淮也同步感知落入温暖的怀抱,白皙的脸颊染上薄红。

  顶替的第十天

  在方淮清醒的时候,她是能够同步感知到精神体的一切感受。

  这和查看记忆不同,比如撸毛、捏爪、拥抱什么的,在记忆中只会是平平淡淡的一个画面。可亲身感受到这一切,就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感觉了,在大猫被抱进怀里的时候,她似乎也能感受到那怀抱的柔软,以及曲葳身上混合着淡淡竹香的清香……

  方淮有些恍惚,这辈子头一次被人如此亲密的拥抱,让她脸颊不自觉染上红晕。与此同时,在另一个人身上闻到属于自己的信息素,更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以至于晕乎乎的她忘记了,这里不是星际而是古代,这里也没有omega只有女性。而她的一次非永久标记就算是放在omega身上,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信息素也该消失得差不多。可曲葳身上不仅保留了信息素的气味,而且过去这么长时间,也根本没有消退的迹象。

  她忽视了这一点可疑,已经在曲葳身边待了一个多月的大猫自然更加习惯,不会特地在意信息素的存在。只不过现在方淮醒了,它本属于猫的性格被压制,于是面对曲葳的亲昵也多了几分羞窘。

  大猫揣起爪子,乖乖待在曲葳的怀抱中,一动不敢动。然后她就听到了曲葳那句暴言——她不仅看出了自己顶替九皇子的身份,而且还猜到了自己是因为她才这么做的。

  至于喜欢什么的……猫猫揣爪,她是个负责人的alpha,肯定会喜欢自己老婆的。

  除非是曲葳不要她!

  大猫支棱起了耳朵,还想听听曲葳接下来会怎么说。可曲葳说完那句之后,似乎并不打算多言,只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大猫的背毛。虽然她确实被顺毛顺得挺舒服的,可猫猫现在更想知道曲葳的看法,她今日回宫就要给俞贵妃答复的。

  这样想着,大猫就有些着急,忽的在曲葳怀里翻了个身,厚实的猫爪一下子按在了曲葳撸毛的手上。在对方疑惑看来时,“喵呜喵呜”叫了两声,又娇又急。

  曲葳的手一顿,按在了大猫皮毛厚实的肚皮上。她一直觉得自己和这猫有缘来着,因为越是接触,她就越能领会大猫的想法。就比如现在,她觉得大猫是在催促她继续之前的话题,整只猫看起来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在意的样子。

  感受到猫猫的关心,曲葳沉郁的心情也开朗了几分。她姣好的脸庞染上笑意,撸毛的手揉了揉大猫柔软的肚皮:“怎么,你很关心这些?”

  肚子这地方,不论是对猫还是对人来说,都是极为私密的。

  大猫被曲葳这一揉,整只猫险些摊在她怀里,不过听到曲葳的询问,她还是再次支棱起了耳朵。

  猫猫认真的样子,被曲葳看在了眼里,她也确实想要倾诉。当下叹了口气,说道:“那人顶替了九皇子的身份,也不知那易容的皮囊下,究竟是什么人,又有什么目的?我不该与她纠缠在一起,可陛下已经与我父亲暗示过几次将要赐婚,这不是我能拒绝的。”

  说完这话,她似乎更多了几分惆怅,将猫抱起来,下巴在猫脑袋上蹭了蹭。

  相隔极远的马车上,方淮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事,她还以为要等她答应,皇帝才会下旨赐婚呢,结果居然这么早就已经通气了吗?

  或许在皇帝心里,曲家与九皇子绑定,也是最好的结果——曲家忠于皇帝,九皇子无缘大位,两者结亲不必担心形成新的朝堂势力。而且皇帝对九皇子确实有几分偏爱,有曲家保驾护航,也能保证他的爱子在接下来的夺嫡之争中保全。如此可谓两全。

  方淮还想着正经事,忽然就感觉猫被抱了起来,和曲葳贴贴的同时还被蹭了头顶……她的脸颊更红了,浅浅的红晕直染到脖颈,漂亮的桃花眼染上柔情。

  恰在此时,马车缓缓停下,车门外张霖说道:“主子,东市到了。”

  方淮原本是想出来逛逛街拖延回宫的时间,但她现在改主意了:“掉头,回宫去。”

  张霖愣了一下,旋即应了声“是”,马车便调转车头往皇宫驶去。这一来一回方淮在车上甚至没有露面,可有心人瞧见了,自然也能认出她的马车来。

  街边茶楼的二楼上,两双眼睛正瞧见那马车缓缓离去的背影。

  一人说道:“他不是遇刺,说是伤得很重吗,这才几日就出来招摇过市了?”

  另一人不以为意:“咱们这九弟,小心思多着呢。他前不久向父皇求娶曲葳,父皇没应。这回他遇刺了,父皇心疼他,已经私下问过曲相两回了。”

  “他……这是故意的?难不成之前那场刺杀,也是自导自演?”

  “谁知道呢,反正我没查到刺客,大哥他们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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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回宫之后,俞贵妃果然很快来了。

  俞贵妃可是个急性子,或者说她很少考虑事情之外的利益得失,对于儿子求娶曲葳一事也只当是他喜欢。既然是喜欢,那就没那么容易变心。

  因此一见到方淮,她便问了:“怎么样,曲葳可曾相中你?”

  方淮噎了一下,没想到她问这么直白,想说没有又怕弄巧成拙。最后她沉吟了一下,说了个不算欺骗的回答:“她没有拒绝我。”也没有答应。

  俞贵妃一听,顿时高兴极了,立刻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去求你父皇赐婚了。”

  方淮却喊住了她:“先等等,母妃。”

  俞贵妃不解:“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