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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不好?”晏淮不以为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说我不信佛,但总归是善事。”
从黑市出来夜色已晚,赌坊门口刚好停了辆马车。
因为距离客栈不远,晏淮便让若影领着小孩先行一步,找身干净衣裳,顺便请个大夫看看。
小孩目光依旧怯怯的,充满对未来的茫然与不安,听到这话时明显感觉牵着我的小手握紧了些,像是即将失去自己的依傍,但还是乖巧地松了手,默默低下头向若影走去。
十一二岁,明明该是无拘无束的少年郎,偏偏身如浮萍,已经知晓世间冷暖,学会看人脸色行事了。
我心里挺不是滋味,不禁想起自己也是十来岁阿爹阿娘接连去世,可以说后面的几年都是吃百家饭长大,唯一庆幸的是还有许多父母旧友帮衬着我,不至于沦落街头讨生活。
晏淮大概是看透了我的心思,才出此下策让我将人带回。
路上,我将自己想法说出,毕竟凭空多个人出来,没有提前跟楼砚雪他们说,有点先斩后奏意味。
或许是已经深夜,街上来往人群并不多,当然就算人多,晏淮也从不避讳,垂落在袖口的手大方将我牵起,走在前侧。
我稍稍落于他身后,望着晏淮清冷的侧影,或许是今日这人着女装的原因,头顶还戴着那根我送的廉价木簪,脑海不禁浮现当初在丽州我与晏淮绕着情人湖闲逛的画面。
彼时我并不知晏淮身份,满心雀跃地与这人幽会,晏淮的嘴就跟抹了蜜似的,令我心尖无端跳动,整日心思全挂他身上。
我张了张唇,喉咙有些发紧,久违地喊了声“和风”。
声音很轻,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我不确定晏淮是否听到。
走在前方的人毫无反应,看来是没听见,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渐渐散去,我心底隐隐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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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小孩已经梳洗过,换了套干净合身的衣裳,手脚伤口上好了药,乖乖跟在若影身旁,哪怕楼砚雪令人端来满桌好吃的糕点,招手让他过去坐,也不敢轻易踏出,而是仰头怯怯地看向若影,像是在征求。
直到若影点头,小孩才敢走到桌前。
他并不贪心,或者说不敢贪心,双手默默拿起一块糕点小心翼翼地咬一口,确定没人说他才放心大胆地咬下第二口。
见我跟晏淮进屋,小孩眼睛倏地亮起,虽然表现的不明显,但能看出他此刻应该是开心的。
小孩咬了口甜糯的糕点,终于敢伸手拿起另一块,不过他没有自己吃,而是起身走到我跟晏淮面前,举在半空。
“阿娘吃。”小孩仰起头,一脸天真。
众人被这脆生生的一句话惊得半天没吭声,若影自觉偏过头装作没听见,楼砚雪眉梢轻挑,眼底有几分难以置信,关止则不厚道地轻笑了声,被晏淮斜了眼才掩唇佯装咳嗽。
我明显感觉晏淮在隐着不悦,确切的说是有些羞恼,只不过这称呼是他自己先说出口的,怨不得小孩,于是只能忍下。
晏淮半天没伸手,小孩本亮晶晶的目光如同被寒风熄灭的烛火,悄悄黯淡。
我不忍心看他失落,伸手将糕点接过,抬手揉了揉小孩脑袋:“阿爹吃,你阿娘有些不舒服,改日再请他吃好不好?”
小孩轻眨了下眼睛,重重点头:“嗯!”
“若影,你先将他带回去休息吧。”楼砚雪吩咐道。
若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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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被碰上,屋内一时间只剩下四人。
关止跟晏淮两人一直水火不容,如今有笑话看,也无外人在场,他自然不肯放过。
关止双手抱臂,慵懒地倚在床头,言语带着几分调侃:“不错,咱们少庄主厉害了,去探个任务还能捡个孩子喜当娘,这搁以往绝无可能。”
“想死就直说。”晏淮额头青筋凸起,不客气道。
关止:“就你那身板,先将病养好了再说吧,让你几招也不一定能赢。”
晏淮嗤笑,不以为意:“不试试怎么知道?”
关止还欲回话,被楼砚雪叫停。
“够了。”楼砚雪知道这两人一旦争执起来没完没了,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说正事吧,今日去黑市有何收获?”
确实正事要紧,我拉着晏淮落座,细细将进入黑市所发生的事情讲了遍。
“果然如此。”楼砚雪听后心底了然,并不觉得诧异,“皇家御赐物品在黑市流通,单单这一件事就够定罪,更何况还涉及到人口贩卖问题,看来盐城的官员乌纱帽也是戴久了,已然不再是百姓衣食父母。”
谈起正事,关止又恢复成平日肃穆模样,开口问:“关于将军剑可有消息?”
我摇了摇头:“很奇怪,今日我跟晏淮特意逛了多家商贩,未听过有关将军剑的事,怕还得多去几趟才行。”
“这没什么奇怪的。”关止沉声解释,“想来冯光辉落马之事并非没有半点用处,至少给了一些浑水摸鱼之人一点威慑,这阵子知道收敛了。”
楼砚雪颔首,显然也赞同关止的话,见我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体贴道:“你们辛苦了,今天先回屋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我确实有些困乏,起身与楼砚雪告别,晏淮本是跟着我一同出来,只是走到房门前又停驻了脚,让我再此等候他一下,重新踏进楼砚雪房中。
不知晏淮进去说了什么,很快又出来了,漆黑的眸子如深潭般平静无波,看不出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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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屋吧。”
晏淮重新牵着起我的手,路过自己卧房时也不停下,径直走到我房间门口推门而入。
“晏……”
我还未来得及开口提醒,晏淮已经先我一步踏入,房门被用力关上,紧随而来的是晏淮带着些许冷意的拥抱。
我双手有些无措,不知方才还好好的晏淮这是怎么了,情绪为何如此低落。
我没将人推开,任由晏淮抱住我,鼻尖充斥着淡淡的药草香。
“阿鸣。”晏淮闷闷的声音传来。
“我在。”我双手覆在晏淮后背,学着晏淮曾经安慰我的样子抚摸着。
“再喊我一声。”
“晏淮?”
“不是这个,方才街上那句再喊一声。”
街上……
我脑子一转,终于明白晏淮指的是什么,原本的一点失落一扫而空,难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再喊出“晏和风”三个字,对于我来说,它意味着欺骗的开始,哪怕我与晏淮和好,我也不敢再去喊这个名字,晏淮更是不会像从前那样逼我开口。
这个名字就像一道隔着我与晏淮的隐形屏障,一道陈年旧痕,别人可以提,我们两人却默契地闭口不言。
“你……你听到了?”
搭在晏淮后背的手不经意攥紧他的衣服,我心如捣鼓,生平第一次要喊人名字时感到这般紧张,在晏淮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咽了咽口水。
晏淮沉默了会儿,松开了抱紧我的手,额头亲昵的与我抵着,那双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睛不知何时蓄着汹涌的情绪,眼眶早已泛红,说出的话含着几分道不尽的委屈。
“我怕听错,不敢认。”
我鼻尖泛酸,原来一直以来忐忑不安的不止我一人。
“晏和风。”
我轻喊了声,明显感觉晏淮身子僵了下,却顾不上那么多,双臂不由攀上晏淮脖颈主动吻上去,在那张柔软的红唇上学着晏淮先前吻我的样子辗转,虽不得要领,却想让晏淮感受到我此刻澎湃的爱意。
“和风。”我呢喃了声,轻啄着晏淮的唇,慢慢伸出舌|尖在这人唇缝小心试探,奈何晏淮没给我机会。
这人大抵是嫌我吻得慢,干脆扣住我后脑,转守为攻,随之而来的是如同暴雨般的亲吻。
唇舌直捣,我最终城池失守,溃不成军,只能攀在晏淮身上如同浮萍般紧紧抱住眼前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