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他僵硬地伸出手,握了握周如晦的右手。
阿飞的心砰砰乱跳,尽量平静地道,“久闻大名,不知道周姑娘为何也要前往昭明鬼狱?”
到了这时候,阿飞才明白为何这几天爱因斯坦怪怪的,而风逐雪又问出那样的问题。
风逐雪去客栈见的熟人正是这位周姑娘,有她在,还有阿飞什么事?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阿飞猛然反应过来他到现在手还没松开。
阿飞缓缓抽回自己的手,“抱歉,失态了。”
周如晦收回手,唇角弯出一抹浅笑,“我理解的。”
“你没事吧嫂子?”爱因斯坦过来打圆场,“周姑娘是我和风公子逛集市的时候偶然碰见的,你别多箱”
周如晦缓缓地笑,“说来羞愧,我的未婚夫在鬼狱失踪,见师兄也是要去此地,正好同行而已。”
“没事,”阿飞扯起嘴角,“我们一起走吧。”
从金陵走水路快,几人在渡口等到船后直接南下。
虽说人多热闹,但他们却不约而同沉默着,甚是尴尬。
爱因斯坦见周如晦去船尾和风逐雪说话,立马跳到阿飞身边,“嫂子,我不是不想和你说,是风逐雪不让。”
“周姑娘什么时候到的金陵?”
“就在这两天。哎,也说不准,可能在我们刚来韩氏山庄的时候就到了,只不过一直没出现。”
阿飞的喉咙像堵住了一块石头,胸腔里涌动着某种情绪,让他总是无法静下心来。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攒出笑意。
一个女人若只是漂亮,那并不值得奇怪。漂亮的女人满大街都是。
但这个女人不仅漂亮,还很聪明,便十分值得提防。
不知道江淮有没有跟着上船,阿飞还没有机会通知他,风逐雪便要启程。
阿飞转过头趁机端详周如晦的脸,心里纳罕,虽然画像上两个人是像,可放到现实当中,两人最多是轮廓相似,眼睛却很不一样,阿飞的狼眼若是不加伪装会看得人害怕,而周如晦双眼澄澈如洗,长得宛如壁画里的神妃仙子,庄重肃然,让人不敢亵渎。
到底是谁说他们长得特别像的?周如晦也许与柳月娇很像,可是和阿飞,那差距实在不小。或者他低头的时候隐隐约约有她的影子吧。
“你不用管我的,该干嘛干嘛。”他对爱因斯坦道。
“那怎么能行呢,”爱因斯坦义正言辞,“嫂子你不用怕,我和周姑娘相处过几年,她人很好,不会为难你的。就算她和风逐雪从前再如何缠绵悱恻,现在都已经过去了,她有未婚夫,风逐雪又娶了你,还有我在,他们绝对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来。”
阿飞哪里是担心这些,他担心的是自己在风逐雪这里存在的价值。
但见他最后还是带着阿飞来了,说明还没有要抛弃柳刀宗,阿飞的紧张才减少几分。
推测完这些后,阿飞心里依然怪怪的,却想不明白感觉从何而来。
那边风逐雪在船尾观察水流动向,周如晦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道,“师兄,不知道你为何答应要与柳姑娘结亲,这陷阱实在很明显,柳刃尽管将他大女儿嫁给了你,其实已经借着皇帝的手来杀你,不久后藤蛇的杀手就会追来,你何必要与他们虚与委蛇。”
这些风逐雪怎会不知,可是他自有留着柳刃这条线的用处。
他问她,“你还在记恨十年前我没有去救你吗?”
周如晦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的侧脸,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风逐雪叹了口气,认真地盯着她的双眸,“我知道你心里怨我,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答应带你去昭明鬼狱,这都是我欠你的,这一路便都由我保护你,至于你的未婚夫,我帮不上忙。”
她的脸色一震,怔忡良久,慢慢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她忍不住问,“师兄,你这十年来,有没有想过去找师父?”
“想过,没有找到。”风逐雪蹲下身去摸江里的水,“别想这些了,你身体不好,江上风大,先进船舱躲躲。”
周如晦见他不愿多谈,便不再多言,但也没走,回头瞥了眼阿飞。
只是轻微的一瞥,她想,这人绝不是柳月娇。
早在多年前周如晦被柳刃逼下悬崖之时,九岁的柳月娇便站在柳刃身侧兴高采烈地喝彩,叫人快点把自己扔下去。
可是眼前的人不仅长相有出处,连性格也变得沉默寡言,不像大小姐,像透明人。
他们之间的气氛莫名变得有点奇怪,阿飞坐在船的另一头看了许久,倒是觉得没有柳刃在中间当搅屎棍,两人的确很般配,说不定风逐雪没把阿飞踢下山,阿飞还能叫周姑娘一声“师娘”呢。
谁知道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阿飞挠挠脖颈,过去对风逐雪想不通的地方有些想通了,不过他很快把心思放在了别的事上,比如如何神不知鬼不觉让风逐雪吃下夺你叽叽散。
船上几个人,只有爱因斯坦专心致志逗栎木笑,浑然不知其他四个人皆是心怀鬼胎。
中午吃饭时,周如晦问了几个问题,大多关于柳刀宗,阿飞都能答得出来,可是周如晦去说,“柳姑娘幼时在玄机崖见过我,还记得吗?”
当年是柳刃捉住周如晦,公然挑衅风逐雪,说他不来,就把他老相好推下山。结果风逐雪没来,周如晦坠崖。
现在要和她仇人的女儿坐在一桌吃饭,这么尴尬的事,阿飞没料到周如晦会当面问,呛了口水,心想柳刀宗真是作恶多端,还要阿飞来挡枪。
阿飞只好说,“记得。那是我爹对不起周姑娘。”
“我不是要怪柳姑娘,而是柳姑娘当时派人救了我,我很感激。”
这话一说出口,连风逐雪都朝他看看。
阿飞听愣了,那柳大小姐有如此好心?他顺势表示不客气,却没发现周如晦眼里笑意不达眼底。
这么一试探,这柳月娇果然是假的。真正的柳月娇哪有这么愣。
爱因斯坦连忙解围,“这事都是柳刃做的不对,周姑娘你别牵扯到旁人,嫂子那时也还小嘛。”
验证了想法,周如晦不再纠缠,等一回船舱,她告诉了风逐雪她的猜测。
风逐雪点头,眼睛都没睁,“我知道。”
“你知道还要留着她?”
“我正是知道他是谁,才会留着他的命。”
风逐雪显然不想说,周如晦若有所思,没有阻止。
柳刀宗不会轻易涉险,既然能派这么轻易暴露的人来代替柳月娇,说明什么?说明这颗棋子是用来试探的易耗品,很快就会被抛弃。
夜渐深,船舷外外传来一阵风的呼啸声,几人各怀心事躺在榻上睡觉,阿飞猛然坐起身,摸黑来到船边。
阿飞走进船尾,却发现船尾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船帆随波逐流,船舷上挂着一张字条。他环顾四周,除了茫茫江面,只剩下他孤单瘦削的背影。
这字条上只有一个字,“到”。
看来江淮也上了船,只是从没现身。阿飞特意打量过船上的每一位客人,没发现熟悉的身影。
四下无人,他将字条扔进水里,盘腿靠在阴冷的木板上,偷偷练习亡灵书。
这样的夜晚令人恐惧,但也同时是练功的绝佳时机。
夜晚阴森潮湿,阿飞却不害怕,甚至希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
第三式已经熟稔,他试了很多次,第四式‘请圣’与第五式‘破狱’无法分割开来,要再进一步,必须正式吸纳风萧萧走火入魔的内力。
连风萧萧习武多年都会走火入魔变成怪物,何况才练了两个月的阿飞?
他担心自己驾驭不了,于是转而练习柳刀宗内功,打好根基。
等他再睁开眼睛时,天已蒙蒙亮。
阿飞揉揉酸疼的脖颈站起身来,抬脚跨出船舱。
他一连三晚都是如此,白天在睡觉,晚上在练功,爱因斯坦问起来,他就说是受伤后遗症。而风逐雪则是问都不问。
有周如晦在,他们之间更加不说话了,仿佛陌生人。
船行数日,终于抵达南莞郡。
南莞郡属江东,距离目的地还有很远,风逐雪打算在客栈休息休息再出发。
他们一行几人订了三间房,只住两晚就走。
阿飞没想到,这短短的两日撞上了一件大事——替陆鸣风报仇的人悄无声息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