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公主病【完结】>第90章 “你是个怪物。”

  白以南话里的逃避太明显,季楠于是没再问。

  其实说不说都不重要,从白以南闪躲的那一刻起,季楠心里的猜测就已经成型。

  堵车实在严重,车开一会儿停一会儿,晃得季楠头晕。他不太舒服,于是躬下身,额头抵着前座的椅背,以此缓解那阵难受。

  ——“好。那我接你下班,哥哥。”

  季楠面无表情地打下这一行字,顺手翻出个粉嫩的小猫表情包,发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他迟迟不敢松下的神经才终于卸下力,指尖微微捏紧,顶端泛着青白。

  “你不觉得,你现在就像个怪物吗?”

  季楠闭上眼,似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连眉头都未曾蹙起一下。

  “没有人会爱上一个怪物,”那个声音还在继续,一下一下,清晰地敲击着季楠的耳膜,带起尖锐的刺痛:“你要是真的爱他,你就应该让他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季楠,你真可怜。”男人似乎笑了,他大咧咧地坐下,身子偏向季楠右肩,声调嘲讽且尖锐:“你不敢告诉他吧。你说,他要是知道你是个精神病,还会让你追他吗?”

  季楠依旧闭着眼,面朝向车窗,看样子是在趁着这会儿功夫小憩。

  太吵了。季楠想。

  他睫毛因为用力紧闭而微微抖动,搭在大腿上的手也逐渐捏紧。季楠想要反驳,可话音全部堵在喉咙里,生涩发疼,一个字都无法说出来。

  只是个幻觉而已。季楠一遍遍告诉自己,白以南还在前面,这只是个幻觉而已。

  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无视。只要无视……装作听不见,看不到,一切就都好了。

  “为什么不敢看我?”幻觉还在继续。

  季楠感觉到身边的人起身弯腰,脸凑在自己面前。他甚至能听见对方的呼吸——“你害怕吗?连我你都害怕。”

  太吵了。季楠再一次想。

  他不太耐烦地,终于睁开眼,在对方浅色的瞳仁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季楠没说话,只很慢地眨了下眼。

  那是他自己。

  季楠扯了下嘴角,只竖起食指,比在唇间,示意对方不要再说话。他太累了,甚至于不想再分出精神去应付虚假的幻想。

  “这样的情况持续多久了?”

  医生一头金发,和白以南口中的老头子全然不同。他中文娴熟,眉眼深邃,一对眸子碧色,清清浅浅的,注视一个人时,显得温和。很轻易地让人放下警惕。

  “你怎么来了。”季楠还是那句话,他向后看了一眼,确定门彻底被关上,才安心倒在椅背上,问:“我妈找你来的?”

  “徐,这和谁请我来没有关系。你是我的病人,我要对你负责。”医生不太满意地放下手中的钢笔,神情也严肃起来:“你在上个月答应我,会抽时间回来做复查,但是一直到今天,我都没有见到你的身影。”

  “我很抱歉。”季楠稍稍坐直身子,敛起一点散漫,朝他微微颔首,轻声说:“不过我的确有脱不开身的事,所以——”

  “我听徐夫人说,你现在的手又严重了,是吗?”约翰扶了下镜框,淡声打断对方的解释。

  他重新拿起笔,从一旁的档案袋里将文件抽出来,一边翻看一边说:“不要对我说谎,徐。上一次视频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你的状态很不对。特征性震颤并不在我的主攻方向,我帮你联系了新的医生,这是他的资料。”

  他说着,将一沓文件递过去,摊在季楠面前:“来之前我和他交流过你的情况,如果你愿意的话,最好明天之前和我一起去见他。最好的情况是你配合,吃药已经不能缓解你的症状。”

  季楠手上还绑着纱布,是昨天烫伤之后留下的,看着扎眼得很。

  但是约翰像是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丝毫没有表现出惊异的情绪,只自顾自说着自己的话:“这次我过来,主要不是为了这个问题。”

  医生摘下眼镜,双手搭在桌面上,十指交握在一起,口吻有点无奈的样子:“徐,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同意你提前出院,是我以为你的症状有所好转。但是就徐夫人给我提供的监控录像带,我观察到,你已经私自停药起码三个月。”

  季楠垂下眼,脊背的肌肉稍稍紧绷,随后松懈下来,重新倒回椅背上。

  他没否认,不吭声。

  约翰见到他这副样子就头疼,有限的行医生涯里还从未碰上这么不让人省心的病人:“我请你对自己的身体负责,徐。我理解你对你爱人的情感,但我想,他知道你这样的行为,也一定不会赞同。”

  “这不是在开玩笑——”

  “我能控制我的行为。”季楠闭了闭眼,等太阳穴处那一阵尖锐的刺痛过去,重新睁开眼,打断了对方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John,待在他身边的时候,我才像个正常人。”

  “停药是因为即便我不吃药,我也能分得清幻觉和现实。”他身子坐直,茶色的眸子和对方相对视,里头情绪淡淡,仿佛这个决定从来不是临时起意:“……只要我能控制住,不就可以了吗?”

  “那些药再吃下去,我会不会什么都不记得了。”季楠声音低,让人辩不明其中情绪为何:“我已经忘了很多东西,你知道脑子里一片空白,是什么感觉吗?”

  他抬起头,和约翰略微缩紧的眸子对视,牵起个很轻的笑,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尝过食物的味道了。”

  季楠喉结稍稍滚动,像是说到这里,连带着嗓音都要发涩,需要缓上少时,才能继续说下去:“我还会丢掉什么?嗅觉,还是视力。我和废人还有区别吗?”

  “……”约翰被他这一通说法打断了节奏,话音哽了哽,顿了两秒才回过神,没有被他绕进去:“徐,我是你的医生,你要对我信任一点。”

  “我问你,重新出现幻觉,持续了多久?”

  季楠偏了下头,看见一脸调笑意味的自己,正站在椅子一侧,姿态懒散地眯了下眼。

  约翰拧了下眉,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一片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一个多月吧,记不清了。”季楠低下头,百无聊赖地拨弄自己的手指尖,口吻无畏:“但是很少,不想的话,过一会儿就会自己消失。”

  医生问:“幻觉里都是什么?”

  “有时候是人,有时候是猫。猫会和我说话,我的床头有一棵长鼻子的树。”

  季楠笑了一下,似乎觉得好玩。他掐了下山根,长时间没有休息,让他的眼睛酸疼:“你的后面,有一只蓝色的大象。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我的身边,”季楠闭起眼,有点无力的模样:“站着我自己。”

  医生碧色的眸子有点疑惑,握着钢笔的手也微微停了:“你自己?”

  “……嗯。”季楠抬起头,轻声说:“他很吵,不停和我说话。我想杀了他。”

  约翰薄唇紧抿,唇角绷成一条平直的线。他手稍稍顿了少时,低下头写着什么。季楠不太舒服地缩起脖子,长睫在眼睑下落下一片弧形的阴影。

  季楠一下一下数着心跳的节拍,在数到“10”的时候重新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用近乎欢乐的平稳语调,有点俏皮的模样:“骗你的,John。”

  “我只是生病,又不是傻。”他说:“幻觉怎么能杀,我说说而已。”

  约翰看了他几秒,随后收回视线,没有对此做出回应。

  季楠揉了下眼睛,看见刚才还站约翰身后的蓝色大象,在原地绕了两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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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个情况必须住院。”约翰手上拿着文件夹,蹙着眉头用英文和白以南交谈:“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明天我得把他带回国。”

  季楠坐在身后的诊室里,被门板隔绝开独立的空间。他透过门板上透明的窗户向外看去,清晰地看到白以南叉着腰被约翰骂的狗血淋头。

  白以南气的冒火,不甘示弱地回怼,很快又被说的哑口无言,瘪着嘴默不作声地挨骂。

  “徐的大脑神经已经损伤,不止是幻觉。他在中国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休养,你作为他的朋友,应该比我更加清楚。”

  约翰将蓝色硬板文件夹合上,砸出一声清脆的闷响,青绿色的眸子横向白以南,直盯得对方脊背发凉,才幽幽开口:“我合理怀疑他的病情加重,和近段时间的情绪不稳定,精神压力大脱不开关系。白以南,你帮着他一起骗我的时候,最好想想后果,不要没有脑子。”

  白以南不甘地咬了下后槽牙,噤声翻白眼。他暗骂对方是个固执死板的臭顽固,又敢怒不敢言,半天才吭出声来:“……我骗你什么了?不是我觉得他不对劲才叫你过来的吗?”

  约翰情急下又开始飙英文,念叨了一大串专业名词,白以南一个字都听不懂。越是听不懂才越心惊,白以南连连点头,嘴里忙不迭地道歉,安抚面前这个暴躁医生的情绪。

  电话铃声适时响起,白以南终于得以喘气。他伸手比了个停的手势,示意约翰噤声,掏出手机,接通后快步走远。

  “你在哪儿?”电话那头的男人话音还稍稍带着粗喘,听着像是正在小跑。

  白以南扫视一圈周围,有点做贼心虚的样子。他伸手捂了下通话口,压低了声音,有点急了:“你怎么现在就过来了?我不是让你等会儿吗?”

  “我已经到了,”杨重镜喘着气,伸手撑在电梯旁的墙面,急促的心跳这才逐渐趋于冷静:“几楼。”

  “哎别别,我现在正忙着呢。”白以南闭了下眼,一个头两个大。他急的原地走了两步,脑子疯狂运转着想办法,好半天才咬咬牙,说:“你先旁边找个地方等我,我忙完了找你。”

  “为什么忙?”杨重镜狠狠蹙着眉,心口跳动的心脏几乎要蹦出嗓子眼。他的第六感疯狂刷着存在感,眼皮也一直跳个不停,整个人都陷在焦躁里,几乎要吼出声来:“是不是季楠出什么事了?他在哪里?”

  “他没事,”白以南欲哭无泪地压低嗓音,苦着张脸补充道:“但你现在要是上来了,等会儿我就该有事了。”

  “我很快就过去,你别急这么一时半会的。”白以南急匆匆的:“挂了啊。”

  忙音随之传来,杨重镜懵了几秒,才慢半拍地将手机收回。

  他顿了顿,再次划开和季楠的聊天框。

  一个小时了,对方还是没有回自己发出的最后一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