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公安厅，海啸行动指挥中心。
圆桌上散着几十分文件资料，好几台电脑同时运作，屏幕中是完整的卫星地图，红光正定位到具体的某一点上。
以刘副厅为首，坐镇着数位省厅专家，在他正对面的硕大电子屏上，就座着身穿深绿色制服的军官上将。
砰砰。
敲门声传来，随即是阮林拿着平板疾步走近，俯在刘副厅耳边道：“边防的武装部队已经出动了，缅甸政府也表示愿意配合，但现在沈祈年的卫星信号消失，我们的人只能根据之前信号的大概位置搜索，可能还需要时间。”
电脑屏幕的蓝光反射在刘副厅的眼镜上，他眉心凝聚着深深的痕迹，没有说话。
缅甸，伊洛瓦底江。
江河两岸是郁郁葱葱，挑眼望去已隐约可见层叠的佛塔，阳光照耀在这片土地，使浑浊的水都变得醒目。
豪华游艇依旧在匀速行驶着，可甲板之上，血锈味飘散，有人哀嚎着便突然没了生息。
在这里，死是一瞬间的事。
耳边阵阵嗡鸣，沈祈年率先回过神，他往后扫了一眼。
离救生艇的位置越来越远了，必须要尽快下去。但事到如今，不能直接带着宋允和跑，就算两人运气好上了救生艇，也会被王寒松一个动作引爆炸弹。
他一颗心几乎沉到谷底，只能带着王寒松一起走了。
又或者，杀了他。
事发突然，沈祈年单枪匹马行动，紧急情况下他有权击毙犯人。
况且，省厅从没说过要抓活的。
杀了他，是为父亲报仇，也是伸张正义，更能让宋允和结束长达十八年的噩梦。
杀了他，杀了他！
失控的冲动逐渐占了上风，在浓烈的血锈气息中肆意生长。
咻——
子弹又挟着劲风而来，宋允和眼疾手快拉着他躲避，本来纠缠在一起的三人瞬间分开。
张觉的扫射直逼两人而来，见沈祈年双目猩红盯着王寒松没动，宋允和只能抢过他手上那把左轮，一边替他掩护一边喊了他一声：“沈祈年！”
可沈祈年几乎像是没听见一样，也不顾耳边嗖嗖飞过子弹，一个冲刺就挥拳往王寒松脸上招呼。
他不是他的对手，没过几招便被扼制住，沈祈年掐着他脖子，直到对方憋红了脸也没想过放手。
眼见王寒松就要死于沈祈年之手，张觉停止了和宋允和的斗枪，转而把还在冒烟的枪口对准沈祈年后脑勺。
正巧此时宋允和手里那把左轮子弹耗尽，千钧一发之际，他一咬牙直接把手枪往张觉方向扔去！
之前李呈华给他做的训练在关键时候派上了用场，不仅打枪能百发百中，就连扔枪都直击目标。
但张觉也不是吃素的，他一个弯腰闪到遮挡物后面，躲过了攻击，而就是这分心的一瞬间，宋允和抓起地上散落的步枪就直接朝他扫射！
墙上很快留下一大串密密麻麻的小窟窿，张觉被逼退得不见踪影。
另一边，火力掩护下，王寒松挣扎的幅度都稍显微弱。
他双手胡乱在空中挣扎着，似乎想要反掐住沈祈年，但只是抓住了悬在空中的那枚戒指吊坠。
咔哒。
项链被扯断，戒指悄无声息坠落于某处，没人察觉。
“……你……难道不想知道……宋允和妈妈埋在……哪里吗？”王寒松红着眼看他，在压力的作用下眼球都凸起，“……咳咳咳……！”
手上力量一轻，沈祈年只觉得自己脑子跟着清醒了不少。
他跪坐在死人堆中间，脸色和他们没什么区别：“在哪里。”
“……呵，”王寒松喘息着扯出一抹笑，“还有他炸弹的遥控器，我知道你想找这个。和我做个交易吧，沈队。这艘船上的所有人和东西我都可以给你，你把张觉带回去交差，够你平步青云往上爬了。”
阳光自上而下倾泻，落在沈祈年身后，阴影挡住大半张脸，他的表情晦暗不明：“条件？”
“我只要宋允和。”王寒松笑了，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和我一起，才能保住他的命。”
沈祈年思索几秒，似乎真的在考虑可行性。
王寒松继续道：“张觉是组织里的二把手，他随便说出手上的一条产业链，你就能去省厅刑侦总队报道了，副厅级干部，你考虑考虑。”
沈祈年盯着他眼睛，随即也笑了。从宋允和的角度来看，两人好像真的达成了某种协议，只见沈祈年朝王寒松扬了扬下巴：“遥控器呢？”
王寒松缓缓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不会玩花招，然后慢慢从内衬口袋里拿出一枚小巧的黑色遥控器。
“这是我的诚意。”他说。
沈祈年盯着眼前的东西没说话，只是偏头看了宋允和一眼。
两人遥遥相对，像之前无数次的并肩作战那样，交换了一个眼神。
视线又落回王寒松身上，沈祈年勾了勾嘴角：“十八年前，你就是这样利诱李呈华的？”
王寒松耸耸肩：“我和他可不是交易。”
“你不是一个讲诚信的人，我为什么信你？”
“你也没有其他选择了，不是吗？”
“我还可以选择杀了你。”沈祈年上扬的语调顿时冷了下来。
王寒松却丝毫不惧，甚至还往前送了送自己脖子：“那样的话你就不会知道张芳被埋在哪里了，宋允和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沈祈年，”那边宋允和终于开口，小幅度往这边移动，“别冲动。”
“他也杀了我爸！”沈祈年冲他大喊，青筋暴起，“我杀他是为了报仇！难道你不想让他死？”
“没必要为了他葬送你的前程！”宋允和又靠近了几步。
“难不成你真想让我用你换那狗屁前程？！”
两人情绪越来越激动，好像下一秒就要动手，王寒松躺在地上专心欣赏他们内斗，结果远处突然炸起一声张觉的喊叫：“先生小心，宋允和手上有刀！他们要偷袭！”
“操。”
沈祈年不耐烦啧了一声，随即一脚踩在王寒松手腕，手一伸就抢过了遥控器！
不远处，宋允和勉强避过张觉攻击，汗水顺着额头流下，在阳光下反射成珠光。
他根本不是张觉对手，仅过两三招，手上那把尖刀便成为随时会害死自己的凶器。
“妈的，怎么哪哪都有你。”刀尖差一点就要捅进他大动脉，宋允和颤抖着和他较劲，“这是我好不容易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沈祈年，过来帮忙！”
砰！
话音刚落，眼前人就直接弹了出去。
沈祈年飞起一脚把人揣翻了。
“走。”他拉着宋允和的手往船尾跑。
船已经开出去很长一段了，救生艇还依旧停在原地，只是偶尔随着江河的起伏飘动着。
他往下望了望：“这得游一会儿，你会游泳吗？”
宋允和嘴角有点抽搐：“我身上还有伤。”
沈祈年一脸兄弟我都懂的表情，一巴掌拍上他后背：“我也是。”
宋允和：“……”
咻——
子弹径直擦着沈祈年肩膀飞过，他一把按下宋允和脑袋，恶狠狠道：“张觉是他妈属粘鼠板的吧，黏在身上就甩不掉了！”
两人手上都没武器，唯一扒到的匕首还被张觉抢了，看着深不可测的江河，宋允和神游了一会。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东西，实在不行还有自己脖子上这枚炸弹。
到时候遥控一按，什么先生女士都得玩完。
他被自己冒出来的黑色幽默冷得笑了一下。
“还笑什么呢！”沈祈年长手一伸，拉着他往反方向跑。
还好这船面积够大，跑起来还算宽敞，起码可以和张觉玩个捉迷藏转圈圈。
船尾放着紧急逃生用的救生圈，沈祈年不假思索直接拿起来就往宋允和身上套。
“下去。”他命令道。
宋允和没动，皱眉看了一眼：“只有一个，你怎么办？”
“不用管我——”
话还没说话，沈祈年余光瞟见面前反光的玻璃窗上正出现张觉悄然逼近的身影，他举着机枪，仿佛下一秒就要扣下扳机！
哒哒哒哒哒——！
眼见着这里再没有可以躲的地方，沈祈年以肉身挡在宋允和身前，大手握住他腰身，把遥控器塞进他手里。
随后，在硝烟弥漫和沉寂江河的注视中，沈祈年一吻落在宋允和额头：“一会儿见。”
噗通！
水花四溅，宋允和被推进了江流之中。
下一秒，救生圈带着他浮起来。
船上，沈祈年还没来得及确认宋允和是否安全，张觉便杀到了眼前。
子弹密集又迅速从枪口冒出，沈祈年穿梭于枪林弹雨中，磕磕碰碰寻找避身处。
张觉活像个紧追不放的死神，连多余的话也不说，架枪死死跟在他身后。
小腹处传来微弱的疼痛感，然后越来越明显。
伤口裂开了。
但在肾上腺素加持下，大脑强行压下那点疼痛，沈祈年舌尖舔过犬齿，眼底拢起一片狠意。
啪——
子弹还在不断飞来，沈祈年一个前滚翻进了一楼小酒吧，他一路避让着躲到吧台底下，胳膊一伸就把酒柜上摆着的烈酒全部打翻在地，然后掏出打火机毫不犹豫扔过去！
轰！
火焰平地而起，直窜天花板。
张觉被浓烟迷了眼，刚抬手准备揉眼睛，下一秒沈祈年便脚尖发力，腾空而起攻上来！
砰！
躲避不及，张觉一下撞在台球桌上，旁边就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这还不算完，为了防止他又爬起来，沈祈年直接就是一膝盖顶上他下巴，那一瞬间张觉只觉自己牙齿都错位。
“操……”他吃痛，半天没缓过神。
宋允和刚勉强爬上救生艇，紧接着就听见持续不断的枪声，浓烟开始从甲板上飘出，逐渐污染碧蓝天空。
他竭力在黑烟中寻找熟悉的身影，一颗心几乎沉到谷底。
随后，江河中突然掀起阵阵波澜，水下有人！
他大喜，准备把身上救生圈扔过去：“沈祈年！”
甲板上的火焰又窜高了些，这里已经能看见泛红摇曳的火光，跳动的红映衬宋允和瞬间惨白的脸色
——来的人不是沈祈年，而是王寒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