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完全回笼，明明是盛夏的季节，宋允和却只觉得发冷，好似永久被困在那个寒夜。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小和？你还好吗？”
王寒松不痛不痒的询问混合尖锐耳鸣一同袭来，宋允和无力甩开他的手，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深吸一口气，他终于弄明白心里那股似有若无的违和感是从哪儿来的了——
他从没有告诉过王寒松，沈祈年家里的地址。
心跳几乎快要从嗓子眼里翻涌出来，宋允和胃部一阵恶心，他只能拼命掐住自己手心，以疼痛保持清醒。
原来如此。
怪不得这群人铁了心要缠着自己，怪不得三姐能够那么笃定自己一定会加入他们。
因为说到底，即使再不愿意承认，宋允和也算得上是他们的人。
眼前画面开始模糊，泪水不知不觉挡住他视线，他自嘲一晒：“考验，杜恩琴之前说我通过了考验。”
“到底是什么考验啊，舅、舅。”
宋允和咬牙切齿叫他，眼眸里是挡不住的恨意。王寒松却仿佛没看见般，也没回答他，只说：“你的问题在于太过相信身边的人。”
他从口袋里扯出宋允和怎么也没找到的充电线：“有的时候真相就在你眼前，只是你不愿意去面对罢了。充电线的事是这样，李呈华的事也是这样。本质上来说，还是你太善良。”
“人之初，性本恶，如果一个人只有善良，是会受伤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善恶是相辅相成的，它能维持人类情感的基本平衡，这就是为什么人们总说，人是多面的。你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体内的恶严重缺失，说好听点叫善良，说难听点叫懦弱。”
“不过不怪你，这是过分压抑所导致的结果。所以为了让你尽早觉醒，好过一点，我还是用了一些办法。过程有点长，不过倒也——”
砰！
话音未落，巨响打断王寒松毫无起伏的声音，宋允和揪着领子把他往墙上撞，双眼通红：“这就是你杀我父母的原因？”
看得出那力道很大，王寒松那万年不变的表情终于浮现出几分痛苦，但他眼里竟没有一丝责怪，反而充斥着鼓励般的默许。
“说话！”
拳头擦着他颈边砸过，径直落在水泥墙上。宋允和右手顿时失去知觉，红血丝布满他双眼，在昏暗灯光中更显可怖。
王寒松垂眸看他，嘴角微扬，似乎在欣赏自己的作品一般：“你好好想想，真的是我杀了他们吗？”
“不是你还能是谁？！”情绪在失控边缘，宋允和几乎强行维持最后的理智。“张觉，还是杜恩琴？”
“你父亲死在牢里，母亲死在某个连你自己都不清楚的地方。你仔细想想，这和我有关系吗？那个时候我还在国外没回来。”
鲜血开始一点点渗出，王寒松不轻不重推开宋允和，视线落到他被血染红的关节处。
他怜爱地抓起他手，带枪茧的掌心磨过皮肤：“情绪稳定一点，伤害自己没有好处。”
“那谁和你有关系？”宋允和猛地甩开他手，眼神厌恶，“正明村的村长范军，赵平安兄妹，温言，李语琴，是王楠和荣成湾码头那十多个马仔的生命，还是这么多年被你抓走饱受折磨的女大学生的生命？！”
“你犯下的命案，你自己数得过来吗？！”
失控质问回荡在房间内，沉默与血锈味一起无声蔓延。
王寒松思考了很久，表情纠结，好像真的在努力回想这些人都名字。但最后他只淡淡吐出三个字：“都是谁？”
砰——！
哐当！
只一瞬间，王寒松被不容反抗的力度揍得人仰马翻，他猝不及防失去平衡，径直倒在书柜上，书本散落一地。
“小和，你先冷静——”
“闭嘴。”
宋允和似乎平静下来，冷着脸居高临下看他，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几秒后，他突然弯腰抢走王寒松手里的充电线，紧接着双手一扯，直接套在他脖颈处！
“为什么是我。”他问，语气毫无波澜，手上却越来越用力。
他面无表情看着王寒松的脸逐渐因缺氧而泛红，任凭他像脱水的鱼般扑腾挣扎。四肢做出人体最原始的反应，生死一瞬间，王寒松反抗的拳头挥舞着，皆数砸向宋允和身体最柔软的地方——腹部。
疼痛并没让他收手，反倒刺激他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某种难以明说的致命快感。
“说、话。”
动作幅度过大撕裂了关节处的伤口，腥浓鲜血拼命涌出，宋允和垂着头，刘海挡住他眼睛。
王寒松只能看见他嘴角张狂的弧度。他知道他越来越兴奋了。
而这正中他下怀。
“……我果然……没选错……”他在窒息中挤出这句话。
“咳咳咳咳呃——！”
瞬间，新鲜空气猛地灌进他肺部，束缚松开，王寒松顿时觉得头晕目眩。
“说清楚，别给我打哑迷。”宋允和不耐烦道。
王寒松胸口剧烈起伏着，好半天才缓过来。他挣扎着想起身，却直接被宋允和一巴掌按下去。
“我的耐心很有限。”
“优秀的人谁都想要。”他终于说了这么一句话，仰头望向宋允和的眼神中带着寻宝的热切。“没有其他原因，单纯因为你聪明且优秀。”
“和我一起吧，小和。”他抓住宋允和手腕，几乎把整个力量都压在他身上。“你很喜欢刚刚那种感觉对不对？你被压抑太久了，你装了太久的正常人，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其实现在才是真正的你。”
“我知道你现在不差钱，吃喝不愁，但其实内心深处的你很享受痛苦血腥带来的快感，就在刚刚，你是试图杀死我的吧。这种想法让你兴奋，不是吗？只要你跟我走，我保证有上万名猪仔供你玩乐，只要你肯分出四分之一的精力在事业——”
“这就是你杀我父母的原因？”
宋允和打断他，似乎根本没把那些话听进去。
王寒松深吸一口：“我没有杀你妈妈。毕竟那是我姐，家里为数不多对我好的人。”
“这么多命案里，有谁是你动的手吗？”宋允和不屑冷笑，将对折的数据线重重打到王寒松手上。“别和我玩文字游戏，我当然知道你不会脏了自己的手。是不是你安排唐勇杀的她？！”
“不是。”
干脆利落的回答。
宋允和还是盯着他没说话。沉寂片刻，王寒松终于站起来，脸上的热切消失殆尽，又恢复了以往那副不温不火的模样。
“我从没有下过这个命令，也没有想让她死。不管你信不信，她死的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
紧捏数据线的手不自觉松了点力度，宋允和屏住呼吸静静听着，生怕呼吸声模糊母亲的一切消息。
“我不知道她怎么认识唐勇的，我没有刻意安排过。宋风查到了正明村，他必死无疑，但我从没想过对你母亲动手。”言于此，王寒松深深吸了口气，表情似乎有些凝重。
“当时处理完你爸的事之后我就回去了，暂时避了避风头。本来没想急着回来，但我听说你寄宿在别人家没人照顾。”王寒松慢慢悠悠整理衣服，主导权在不知不觉中又被他掌握。“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姐姐去哪儿了，还派人去找过一段时间。”
“那时候我们还没在国内完全发展起来，人手不够多，白道里也差点关系，所以找她花了点时间。最开始我以为是她压力太大，需要独处的时间，可是几天之后我就意识到事情不对了。”
“她从来不是一个为了所谓爱情就可以抛弃自己孩子的人。”王寒松看了他一眼，说道，“唐勇是个中学老师，体制内，人长得还算看得过眼，说话得体，很受学生和家长喜爱。”
“可就是这样的人，私底下是我们创世教的信徒。每隔一段时间，他会转两次长途汽车到山里，享受这些和他的学生差不多大的姑娘们。”
“至于你妈妈的死，应该是一个意外，我猜也许是她发现了什么。在她出事后，唐勇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出去村里享受女学生，也辞去了学校的工作。直到几年前温言被献祭，他才再次出现。”
时间过去太久，就算是王寒松也没有办法完全还原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许张芳发现了唐勇的行为，两人爆发争吵。这过程中也许有威胁，有逃跑，有对峙，又或者，也许张芳的死亡就只是一场阴差阳错。
知晓真相的当事人早已随着地狱之火的灼烧永久湮灭消散。
“找到她的时候，尸体已经高度腐化了。”王寒松拍了拍宋允和肩膀，面露不忍，“不过她应该没有遭受过什么折磨。”
宋允和一直垂着头，表情晦暗不明：“你杀了唐勇。”
他的声音很哑，带着浓厚的鼻音，说出的话却异常肯定。
“嗯。”王寒松轻飘飘一句，“抓到以后随便找了个地方，活/埋。”
“也算为你报仇了。怎么样，确定不加入——”
“你不会还以为我还要感谢你吧？”宋允和冷声打断他，“要不是因为你，我们家根本就不会遇到这些事。”
“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他随手从桌上顺走一直钢笔，打开笔盖不紧不慢朝王寒松逼近。“我刚刚确实打算杀你。”
话音刚落，尖锐笔尖就要直直朝王寒松大动脉刺去！
“你杀不了我的。”瞬间，王寒松反手便精准握住宋允和手臂，讥讽道。“只有一无所有的人才能真正下狠手。”
砰砰砰——！
正在宋允和思索这番话的含义时，猛烈拍门声打断他思绪。
“警察！开门！”
“你还是去一下比较好。”王寒松不怀好意提醒着，似乎就等着看即将上演的好戏。
从晚上就一直围绕着在宋允和心里的不安开始逐渐放大，并在这一瞬间达到顶峰。
门刚开一条缝，对面的人便不由分说闯了进来。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刑事警察牵着几条警犬，大摇大摆略过宋允和往里走，他们目标明确，着重去往卧室卫生间等地方，不一会儿就分散在家里各个角落。
只有最后露面那人停在宋允和面前，宛如上位者般环视四周。熟悉的声音在此刻听来如此刺耳，阮林面无表情望向宋允和，公事公办道。
“省公安厅！请配合检查！”
宋允和一颗心跌到谷底，还没来得及推测阮林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下一秒就听他说：“接群众举报，怀疑屋主沈祈年通过职务之便，倒卖氯胺酮，也就是k/粉。现在我们需要对你的房子进行搜查。”
“不可能。”宋允和简直要被气笑了，当着阮林的面质问身后的人，“你这次又打算怎么栽赃陷害？”
“我知道你很着急，但话可不能乱说。”王寒松摊了摊手，一脸无赖，“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市民，现在是你在栽赃陷害我。”
“找到了！”
叫喊声传来，只见一名牵着警犬的女警从卫生间方向出来，手里拿着用物证袋装好的几包白色粉末。
宋允和看了一眼物证袋上的编号，头一次希望自己从不出错的记忆力能在今天短暂失灵。
可不管他再怎么努力回想，结果都是一样。
出现在卫生间的几包粉末，与沈祈年审问范军时从缉毒队借来的毒/品物证编号一模一样。
距离审问范军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之前缴获的毒/品应该早就集中销毁了，可现在就这么堂而皇之出现在不可能出现的地方。
摆明了是要彻底抹黑沈祈年。
洗手间……
今晚王寒松去过洗手间，估计东西就是那时候放的。不过现在再去纠结这些也没有太大意义，按照宋允和对这群人的了解，他们一定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能光明正大把市局的东西带出来，并且栽赃给支队长。
狂妄又充满挑衅的做法。
“沈祈年在哪里？”宋允和单刀直入，既是问阮林，也是在问王寒松。
没人回答。
最终还是阮林迟疑几秒：“你没办法见到他。”
“他被停职调查了。”
【作者有话说】
本周不走榜单任务，大概双更，争取三更哈....周天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