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暖阳只露了个头就又收了回去，此刻阴云阵阵，狂风四起，温度却一点没降，空气中散着令人无法忽略的闷热。
从医院大门出去的左手边是住院部，那边有一块很大的花园，绿植丰富围绕，参天大树挡住头顶广阔苍穹。
沈祈年一路紧随男人跑到后花园，又追到地下停车场，终于看见那男人上了一辆亮红色法拉利488。
害怕失去抓捕机会，沈祈年想也没多想，掏枪对着轮胎砰砰两枪——
四个轮子瘪了俩。
刚起步的跑车瞬间失去平衡，径直朝旁边撞去，好在速度不快，这才没造成什么危害。
男人从车上下来，关门声回荡整个停车场。
感受到他的怒火，沈祈年不仅没有退怯，反而又添了把火：“心疼啊？放心，就这种价位的车，我可以陪你十辆。”
他目光紧跟男人动作轨迹，一边大摇大摆朝他靠近，吊儿郎当道：“别跑了，在我眼皮子底下就三条人命了，再跑也是死，还不如跟我回去，早死早超生。”
咻——！
瞬间，男人不知从哪里掏出手枪，子弹直挺挺对准沈祈年飞了过去！
而沈祈年几乎和他开枪动作同步，一个侧滚翻躲到柱子身后。
他嗤笑一声，大声道：“现在还加了个私用枪支，等死吧你！温言的手枪也是从你这儿来的吧！”
不管沈祈年怎么诱导，男人始终没开口。
四周幽静无声，一切动作的声音都放大数百倍。
沈祈年捕捉到男人近在咫尺的脚步声，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内，他又一个帅气滚翻冲到男人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扼住男人拿枪的手臂，再顺着惯性滑到他身后，起身同时一把将他手枪打落在地！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在这短短几秒内时间男人便处于下风，但他一点也没怕，在枪脱手的瞬间就用没被束缚住的右手紧握成拳，侧过身直接往沈祈年小腹打去！
饶是沈祈年动作再快，也没能完全挡住这一下，他硬生生接下这拳头，顿感五脏六腑都缩在一起，他咬牙将闷哼吞进肚里，反手就是奋力一拳锤向男人右脸！
两人距离再次分开，男人似乎有很好的格斗技巧，尽管没有武器在身，他也丝毫没有逃跑的想法。
像是为了更好战斗，他把帽沿往上抬了抬，露出阴狠的双眼。
沈祈年在那眼神中看到了明显的杀意，他调整呼吸，在心里算着魏知译他们到达的时间。
“我很好奇，你这么迫不及待杀范军的理由是什么，”沈祈年盯着他双眼，问道，“非要选在人多的医院下手，这是不得已的做法吧。”
“他还有没交代的，是吗？”
男人还是没有要接话的意思，他从腰间掏出那把染血的尖刀，一个箭步就往沈祈年方向冲去。
沈祈年灵活躲避，諵諷有点不耐烦，终于爆了粗口：“你他妈哆啦a梦啊，哪儿来地方放这么多东西！”
刀口血迹早已凝固，但在头顶灯光的照耀下更加诡异。男人反手握住刀柄，熟练又准确地往沈祈年脖颈处刺去！
沈祈年眼疾手快挡住他手臂，同时快速往旁边躲开：“但是很遗憾，我的人已经第一时间采取了行动，范军死不死还不一定。”
他大手抓住男人手腕，力量大到手臂青筋都爆起。
尖刀离他大动脉处只有分寸距离，但他毫不在意，甚至还能腾出手打飞他帽子：“要是他不死，你就等着完蛋吧！”
沈祈年比他高几公分，垂眸看人时没有一点情绪。双方力量对峙，一时间分不出胜负，而男人率先败下阵来。他改变方向不再和沈祈年较劲，一腿绷直发力起跳，另一腿膝盖弯曲，对着沈祈年小腹再次猛攻过去！
这次沈祈年快速躲过了，但猛然后退导致的惯性还是让他像弹簧一样往后蹦了好几步，而男人就是抓住这半秒的松懈时间，一鼓作气连续攻击，他出拳极快，带着锐器的拳头如风一样划过沈祈年耳边。
尖刀飞速划过沈祈年身边，虽然连续躲避了好几轮，但毕竟对方持有武器，很快沈祈年手腕就被划伤。
鲜血顺着他手臂动作挥落在空中，仿佛损坏失修的花洒，喷涌在男人半张脸上。
终于在某一瞬间沈祈年抓住他破绽，在那拳头再次挥过来时，用手臂准确无误夹住他小臂，然后瞬间一个侧过身，下盘发力，一个背摔将男人摔在水泥地上！
砰——！
男人那一下摔得很重，本就空旷的停车场内回荡着这震天巨响。
沈祈年没心思处理自己流血的手臂，掏出手铐就准备把人按住。但那人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竟一个打挺又翻身起来了！
沈祈年心里骂了句操，躲过几轮攻击正准备再次出手时，他听见远处有谁的声音。
“沈祈年！”
那是宋允和。
沈祈年分辨出他大概方向，朝着空气大吼一声：“嫌疑人有武器，先别过来！”
不远处传来汽车轮胎划过地面的摩擦声，男人往后退了几步，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不好奇我哪里知道的消息吗？”
沈祈年没说话，只听男人接着说：“宋允和是我们的人。”
尖锐刹车声响起，一辆开着车门的黑色面包车减速经过男人身后，在他上车的瞬间，副驾驶位突然伸出突击步枪细长的枪口！
嗒嗒嗒——！
枪口处迸发的一连串火光顷刻照亮这角落，沈祈年几乎是擦着子弹躲到柱子后面的，只差一点就要中弹倒地！
对方并不恋战，在墙上留下一梭子子弹就飞快逃离。
沈祈年没力气再去追，他受伤手臂已经被血色染红。由于肾上腺素刺激，他一直没感觉到疼痛，直到这会儿放松下来才猛然发现，地上已经全是他的血迹。
霎那间他就软了腿，仿佛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抽走，他脸色惨白，呼吸也逐渐趋于平缓，就在他摇摇晃晃即将倒地之时，身体却突然被某个强有力的力量撑住。
“没事吧！别动，你流了很多血。”
宋允和一手稳稳托住他，另一手飞快拨打着谁的号码：“喂，叶老，麻烦你现在马上叫人拿着担架到地下停车场b区来一趟，动作要快，沈祈年伤到动脉了。”
“先坐一下。”挂了电话后，宋允和小心翼翼将沈祈年放到地上，柔声道，“医生马上就来了，再撑一下，千万别睡，知道吗？”
他声音沉着，举止淡定，看不出一点慌张的迹象，但沈祈年还是注意到他颤动得厉害的手。
“手怎么抖这么厉害，”沈祈年很困了，他甚至连抬眸看宋允和的力气都没有，但还是坚持问出了那句话，“头又痛了吗？”
宋允和咬牙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但满腔鼻酸还是冲得他心口发紧。
他努力稳住自己声音，却还是能听出明显的沙哑：“我不痛。”
“那就好，”沈祈年身体开始逐渐发冷，唯有被宋允和紧握住的那只手滚烫炽热。
“宋允和。”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皮也越来越沉，宋允和不得不附身靠近他：“我在。”
“我相信你。”
宋允和一愣：“什么？”
沈祈年像是没听见一样，只又重复了一次：
“宋允和，我相信你。”
·
正明村没能去成。
范军因大动脉破裂，失血过多而亡，他最终还是和他的众多秘密一起深埋在不见光日的地底。
而沈祈年伤到手臂动脉，伤口不深，抢救及时，所以并无大碍，但宋允和还是强烈要求他在医院休息半天，自己则接手了沈祈年的工作。
“魏知译他们正在调医院和停车场的监控，现场留下的弹壳也被带回去鉴定了。”
单人病房内，宋允和正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削着苹果：“范军那边我让孙宁宁去通知家属了，但他离婚多年，只有个儿子在国外，估计不能那么快回来。”
“然后就是那辆爆胎的法拉利，”宋允和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沈祈年，“车保养得还不错，里面也很干净，没有有用信息。目前还不清楚是不是套牌车，详细情况还得等车管所那边的消息。”
沈祈年悠哉躺在床上咬了一口苹果，甘甜果味在他嘴里迸开。他看了眼宋允和，半夸赞半调侃：“活干得不错，可以直接来接手我工作了。”
宋允和挑眉不语，从表情看应该是相当认同。
“那个男人应该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沈祈年说，“他大概率受过专业训练，从格斗技术和思维来看，应该是身经百战。”
“再加上他和他同伙用的枪来看……”沈祈年眯了眯眼睛，仿佛在回忆某些细节，“不像是什么野路子，感觉更像是正规军出身。”
宋允和表情凝重：“如果真牵扯到境外，那事情就又麻烦了一点，说不定还和叔叔当年的事有关。”
不可避免地提到沈明川，宋允和紧盯着沈祈年脸色，生怕他还没彻底接受自己父亲被害的事。
但此刻沈祈年表情正常，没有生气也没有抵触，他眉头拢得很紧，似乎在思考什么。
“我爸当年就是在边境出的事，”终于，沈祈年开口，“云南那边的一个小城市，离缅甸很近。”
宋允和扯了张湿纸巾递给沈祈年，又接过他手里的苹果核，跟着他的思绪说道：“温言用的手枪也是来自缅甸，按照她在组织里的地位，那今天和你交手的男人会不会就是她的上级？”
“但是那人为什么要杀她？难道就因为她放弃了周怡这个目标？”宋允和坐在病床边，仔细复盘逻辑，“而且，他怎么早不杀晚不杀，偏偏要等到警察都查到她了再动手？是灭口，还是杀鸡儆猴？”
“还有一个问题，”宋允和盯着沈祈年眼眸，一字一句道，“他开枪的时机，正好卡在温言即将说出真相的时候，这是巧合还是——”
宋允和没能把后半句说出来。
如果不是巧合，那么唯二的可能性只有安装窃听器或者有内鬼传递消息。
但无论是温言身上还是天台周围，都没能找到窃听设备。况且当晚刮大风，天台上人又很多，就算真的有窃听器，也没法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监听。
于是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就是当晚在天台上，有人偷偷给那男人报信。
那天晚上周围是没有群众的，整个天台上只有魏知译他们和其他派出所的民警。
如果真有内鬼，也只能出现在这些人当中，而这又把整件事提升到了更棘手的地步。
沈祈年似乎也考虑到了这个可能性，但他什么也没说，沉默着回想男人说的话——
“你不好奇我哪里知道的消息吗？”
“宋允和是我们的人。”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是为了挑拨离间故意这么说的，还是在暗示什么？
“想什么呢？”
宋允和轻柔嗓音把他拉回现实，沈祈年侧头看他，似乎想要在他眼眸中找到安稳。
几秒后他还真的平静下来，决定暂时不去纠结这些虚无缥缈的事。
他舒服靠在枕头上：“先跟着目前线索往下走吧。对了，反正今天也去不了正明村了，下午咱俩先去趟4s店，看看这法拉利车主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