咨询室内灯光明亮，装修以温馨的暖色调为主，阳光洒进房间，落在窗台边的绿植上，运作的香薰机将空气中流动的不安淡化。
宋允和将女孩指引至沙发旁，又转身接了点热水给她：“听说你是第一次来，怎么样，这边还不算偏僻吧？应该没有找很久吧？”
这是心理咨询师的惯用技巧。
和精神科的医生不一样，心理咨询师没有开处方药的资格，他们以谈话和开导为主，以小时为单位倾听并解决病人的心理问题，而在新环境和陌生人交谈时，即使面对医生，大部分病患也不会完全敞开心扉，于是通常在第一次见面时，心理医生会尽量从病情之外的话题开始谈起，以此拉近彼此距离。
温言拘谨地坐在柔软沙发上，双手接过纸杯，小声答道：“不难找，离我家很近，所以我才过来的。”
今天阳光明媚，太阳高高挂在头顶，但气温却不算太高，宋允和看了眼女孩到膝盖处的短裙，贴心地将空调打开，又递给她毛毯：“你可能刚刚从外面过来所以感觉不到，这个天气就是看着热，实际坐久了的话还是会冷的。”
温言一怔，不好意思道：“谢谢。”
宋允和看了她一会儿，发现女孩没有想要开口的迹象，于是主动引导道：“你的黑眼圈很重，这几天没睡好吗？”
“也不是没睡好……”女孩垂下眸，似乎有点抗拒，“只是睡得不够多。”
宋允和点点头，又换了个提问方向：“你是学生吗？”
“大学生。”
“学习压力很重吗？”
“不是那些问题！”温言突然抬头，语气变得激动，“那些无聊的问题才不会困扰我！”
闻言，宋允和身体后倾，双手交叉放至膝盖，不急不慢问道：“那么，是什么问题在困扰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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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阳路位于嘉南市最西边，这边远离市中心，靠近嘉南火车西站，是著名的脏乱差老城区。
居民楼和菜市场紧密相连，道路上小电驴横冲直撞，三轮车、黑出租随处可见，红绿灯基本是摆设，走路的人和开车的人互相辱骂是常有的事。
牧马人缓缓行驶在一片混乱中，魏知译握着方向盘注意力高度集中，心想可千万别把沈队这车给碰个好歹。
后排杜子铭看着窗外景象，不禁由衷感叹：“我老天，城市规划的时候是不是把这边给忘了啊。”
“没办法啊，”李青在旁边接嘴，“据说当初已经整治过两三次了，但这儿都是嘉南土著居民，起码两代往上都住在这边，而且还有那么大个火车站，加上又没通地铁。有需要就有市场啊，所以没过多久这些小三轮和拉客的出租就卷土重来了。”
魏知译插了一句：“那周怡对谢江可是真爱了……”
一行人到了小区已经快午饭时间了，隐约能闻到周围住户飘来的饭菜香。
小区并不向阳，楼梯间里阴暗潮湿，老旧生锈的单元门把暖阳隔离在外，平时总是安静的楼道里此刻充满络绎不绝的脚步声。
“这个谢江在这里住了快一年了吧。他事情少，不麻烦，也不像之前的租客总是嫌这里有问题那里不好，说什么今天热水器坏了，明天冰箱出问题了……我就租他们一千来块，还要倒贴钱给他们换电器！但他搬进去之后从没主动找过我，每三个月都会给我转一次房租，除此之外就也没有别的交集了。”
房东在前头一边带路一边抱怨，说话间他看看后面跟着的以沈祈年为首的一众便衣刑警。
五六个又高又壮的大老爷们儿同时挤在逼仄楼道里，不免心里发怵，他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问道：“那个，警察同志，我这房子它……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沈祈年没回答，反而问道：“你刚刚说你住隔壁单元一楼，窗户正对小区大门，那你有没有看见过谢江带着什么人回家？”
“好像很久之前的时候，我看见他带着个女生回来。但也只有那么几次，而且间隔时间还挺长的，我也就没怎么在意。再说了，那是人家的私生活嘛，只要别把我房子弄得乱七八糟，我也不会过问什么。”他在某一户家门口停了下来，转头对沈祈年说，“警察同志，就是这儿。”
沈祈年简单环视四周，随后嘱咐道：“开完门之后马上后退，不要犹豫，明白吗？”
房东一听这阵仗更被吓到了，他鸡啄米般点点头：“知、知道了。”
沈祈年朝身后兄弟们比了个手势，随即伸手握住腰间的枪，房东开完门后马上闪到身后——
哐当！
“警察！”
房间内黑漆漆一片，窗帘挡住大部分阳光。
沈祈年目光扫视全场，率先冲了进去，身后警员们陆续进入，直到搜寻完整个房间才松了口气：“没人。”
“而且看样子是好几天没人了，”魏知译看了看桌上放着的外卖袋，“这麻辣烫都快凝固成火锅底料了。”
这套房子不大，一室一厅一卫，屋子里家具也不多，除了必备的沙发桌椅和床以外，就没有多余的东西。电视机的机顶盒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衣柜里也只有几件当季的衣服，和床单被套一起堆在角落里。
家里简单得不像话，就像是……
像是根本没有居住过的痕迹。
思及此，沈祈年从卧室出来，又把视线落在外卖单上： “时间不对。”
他收回手枪又戴上橡胶手套，打开冰箱看了一眼：“外卖单上的日期是3月15号，他冰箱里是空的，也没有任何网络交易支出，这几天他难道不吃饭了？”
“总不能是知道自己犯事儿了，所以用的现金吧？”
沈祈年没接过魏知译的话茬，他视线再次落回桌上的麻辣烫：“不对。”
“什么不对？”
一种强烈不安感如同泄闸的洪水从他心口涌出，沈祈年眉头紧皱，一步步缓缓靠近那碗大得不正常的麻辣烫。
那应该是店里的大份包装，谢江似乎只吃了几口，里面鼓鼓囊囊看起来还有很多东西。碗里的油几乎只差一点就溢到了外面，又凝固成油块被塑料盖压住。
沈祈年伸手敲了敲碗沿，又从侧面仔细观察着，所有人都屏息看着他，仿佛万年之久又仿佛咫尺刹那，沈祈年猛然反应过来，飞速扯开塑料碗盖——
一小部分食材漫过油底，被凝结成块，直到掀开遮盖物的那一瞬间才重现天日。
魏知译最先反应过来，他倒吸一口气，说出来的话令人毛骨悚然：“手！一只断手！”
沈祈年表情严肃：“马上让痕检和法医过来，通知辖区派出所，立刻封锁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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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不知道该怎样和谈了恋爱的朋友相处？”宋允和随意坐在办公桌前，语气轻松得如同朋友间闲聊。
“我没有把她单纯当成朋友，”温言迎着宋允和的眼神，严肃道，“我觉得她是我的灵魂伴侣。”
宋允和示意她继续说。
“她和我是同寝室的，虽然我们认识才一年多，但我觉得她特别懂我。”说起这位朋友，温言刚刚还消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温和，“她人缘很好，但我没什么朋友。就算这样，她也没嫌弃我，开学第一天的时候还主动向我搭话，问我要不要吃她从老家带来的零食。”
“她的眼神很纯粹，也很真诚。于是我们越来越熟络，我们会一起吃饭，一起去上课，有的时候她不想去食堂，还会拜托我帮她打饭。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特别开心，她有那么多朋友，却偏偏找我帮忙，这不是意味着我很特别吗？”
“我在书上看过，说如果一个人开始愿意毫无负担接受你的好，那就说明她正在一点点接受你，向你展示真正的自己。”
“书上还说，爱就是卸下所有伪装，不用担心这样是不是会吓跑别人，因为爱能湮灭所有不安的消极，只留下美好。”
良久沉默后，宋允和终于开口：“那么你觉得你对她的感情是爱吗？”
“当然不是，”温言似乎又有点低落，“因为她没办法接受我的消极，所以我们目前只能是灵魂伴侣。”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在知道朋友谈恋爱了之后，你才没办法应对，对吗？”
“那不是谈恋爱！”温言开始激动起来，毛毯从她腿上滑落，“那个男的对她不好，根本就不喜欢她！”
“你为什么这样认为呢？”
温言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她盯着窗外蓝天白云，看鸟儿盘旋又划过天际，直至不见踪影，才缓缓开口：“直觉吧。”
“宋医生，我对她的感情很简单，我只是希望她开心，也支持她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温言眼神飘远，视线没有集中在任何一个点上，只是虚无地看着某一处，“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就会满意了呢？”
咨询结束后，宋允和起身将温言送到门口：“一节咨询所能了解到的情况不算多，如果之后有任何想聊或者新的想法，都可以再来联系我。”
温言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局促样，她微微低头，避开宋允和的视线：“谢谢医生，我感觉好一点了，你帮了我很多。”
宋允和脸上浮出一丝怪异神色，他嘴角笑容又大了几分，不过眼底依旧没什么温度：“我什么也没做，只是一直在倾听你而已。”
“大部分情况下，只要愿意倾诉就是一次成功心理咨询的开端，但问题是，需要患者配合，诚实地、毫无保留地倾诉才行。”
嗡嗡——
温言似乎还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桌上手机震动打断，宋允和朝她点点头，说了最后的结束词：“如果失眠问题还不能缓解的话，可以去精神科开一点安眠药，有问题随时联系我，再见温小姐。”
咔哒。
直到木门彻底隔绝温言背影，宋允和才心不在焉接了电话，电话刚刚接通，对面就迫不及待说道：“有空吗？来趟市局，有个案子需要你做侧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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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允和到市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那边离他的工作室很远，加上他的头痛再次突袭，打得他猝不及防，缺觉导致的烦闷越来越强烈，宋允和能感觉到自己在暴走的边缘。
于是在市局门口，宋允和强行给自己做了番心理建设才进去。现在这个关头，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自己会跟沈祈年吵起来。
能避免还是避免吧。宋允和在门口无奈叹口气。
他熟门熟路七拐八拐走到侦察一组办公室门口，正准备伸手敲门，门就自己从里面开了。
沈祈年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朝他点点头：“宋医生。”
其实沈祈年对于找宋允和来做侧写这件事是不太赞同的。
一个外聘人员，不是警院出身，也没接受过专业训练，放着局里那么多专家不请，偏偏请个跟刑警专业不挂钩的人，难道就因为他们跟他关系好？
但是案子已经走向了死胡同。周怡没找到，谢江也死了，还在他屋子里搜出了一只断掌，虽然目前还不能确定这只手是谁的，不过从骨骼大小和形状来看，这很有可能是女生的手。
宋允和敲门的手还伸在半空中，他舔了舔犬齿，扯出一张极具绅士风度的脸：“沈支队长。”
说完便微微侧身进了办公室，还是那抹熟悉的微笑，宋允和把手里咖啡放在桌上：“听说这次是场硬仗，大家辛苦了，我买了点咖啡，冰美式和热拿铁都有，不喝咖啡的话，还有两杯热可可，你们看着选就好。”
孙宁宁：“哇！谢谢金主霸霸的投喂！”
赵子铭：“看你那点出息，明明是我的金主霸霸！我要喝美式！”
李青：“我要拿铁！宋医生我爱你么么哒！”
罗佩兰：“我喝了咖啡睡不着，就喝热可可吧，谢谢小宋同学～”
沈祈年一脸看戏的表情站在门口，目光如炬跟随宋允和侧脸，似乎要看穿他藏在伪善后的真面目。
宋允和敏锐觉察到视线，随手端了杯咖啡过去：“沈队不喝一杯吗？你看起来也没睡几个小时。”
“不了，”沈祈年礼貌回绝，“我不太习惯接受别人无缘无故的好意。”
宋允和挑眉：“怎么会？我这只是回那一杯牛奶的礼，因为我也不太喜欢欠别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