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桥在到这里的第五天收到了自己全套的身份证明。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他预计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得到的东西,现在轻而易举就摆在他面前。
兰桥第一时间拿着新的证件号注册游戏账号,网速极快的情况下,很快就通过了验证。
这证明,是真的!卡片是真的,户籍是真的,银行卡也是!
“谢谢大哥!”兰桥的喜悦冲上头顶,他简直想抱着萧以白来一口,男孩子已经张开的手空气里一顿,然后很识趣的在萧以白冷淡的注视下收回。
萧以白应该是生气了。
虽然兰桥和他相处时间很短,但兰桥莫名笃定,这个连回信息都认为不必要的男人,在生气。
表现为,萧以白这三天除了回家叫他吃饭,就几乎没和他说过什么话。
萧以白看他因为高兴而微微变红的脸颊,有些不自然地别过眼神,刚好物业送餐点上门,他连“不用谢”也没说,就直接站起来离开。
兰桥:“......”
今天拿到身份证的高兴仍然没有改变有些怪异的气氛,兰桥咬着筷子,斟酌了片刻,开口道:“大哥,我会尽快找工作还你钱的。”像是怕萧以白不信,兰桥还给他看了手机屏幕,“你看,钢琴兼职老师,虽然比不上做明星赚钱,但是只是过度。”
萧以白抬头看他。
兰桥兴致勃勃起来,脸上都是阳光和自信:“我很厉害的,你信我。”
萧以白张张嘴,金丝眼镜下是有些尖锐的目光,蕴含着直白的不满。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兰桥敞开心胸准备接受他的审判。
时钟滴答滴答又过了好几下,萧以白终于蹦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算了。”
兰桥:“......”
这究竟什么脾气?有事不能直说吗!不是你死乞白赖用木姜子油把我骗回来的?这都几天了,除了木姜子油画画的几个视频,他连亲妈的微信都没有!怎么搞的好像他非要赖在这里一样!兰桥心想我还没完全信任你呢你这个危险分子!
他深呼吸一口气,准备和萧以白好好理论一下,听到对方突兀地开口:“你还想见木姜子油吗?”
“?”这怎么不算是在威胁他!兰桥撅起嘴来,憋了许久,憋出一个“想”字来。
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那么想见她,是为什么?”萧以白问道。
兰桥悄悄翻了个白眼:“还能为什么啊,我是她粉丝,不可以吗?”
也许知道了创造自己的根源,就能找到真正的自我。
这里无非是木姜子油,和星域。
萧以白心里憋了一口气,短短五天,他竟然快习惯挫败感这种东西了。
“你不是不喜欢兰桥的配音吗?”萧以白生硬地问。
兰桥理所当然:“不喜欢啊。”
很好,更挫败了。萧以白再次沉默,一切气氛又回到原点。
“你到底为什么生我的气?”
萧以白吃了一口米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抬头,坐在对面的男孩子低垂着眼眸,语气里是不自觉的委屈。
“我......”
“我也做家务,可是你有固定上门打扫的家政。”兰桥把冷暴力升为他最讨厌的事情之一,越发觉得有点委屈,他本来也没想过依靠谁,从那个堆满红酒杯的空间到这里,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是你非要带我回来的。”
兰桥放下碗筷,转头离开餐厅。
然后萧以白听到房间门关闭的声音,哐当一声。
他也缓缓放下筷子,桌子上过量的菜只消耗了一半,对兰桥来说算得上是“没吃多少”,等一会十有八九又会饿。
萧以白站起来,打算先收起来,晚上热一热还能吃。
兰桥的卧室门又打开。
小白毛憋着一口气,看得出来很是不高兴,他一眼没看萧以白,麻利地收了桌上所有的东西,还把桌子抹得干干净净。
然后气音轻哼了一声,又哐当把门关上。
萧以白:“......”
他打开手机,是编辑了还没发出去的消息:【我同意重新配音,明天开会讨论吧。】
萧以白从不怀疑自己,学习、工作、决定。他一旦认定的事,就不会再改变,尤其是配音,兰桥是什么样的,只有他和萧柚白有资格定义。
可是现在,兰桥本人站在他面前,说不喜欢这个配音。
萧以白自以为的事业突破,只不过是自以为。他低垂着眼,情绪不明,而后把这条消息按了发送。
再过了一分钟,和沈幸的聊天框出现了一条新的消息。
【沈幸,如何告诉一个人,我没有生他的气。】
他是在生自己的气。
沈幸收到微信,差点想把这个人拉黑。
乖乖,这和问我妈为什么是我妈有什么区别?
兰桥越想越气,而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说是东西,也不过两身衣服和那包广场卖艺赚的现金。
兰桥打开衣柜,愣了一下,面前是萧以白给他准备的衣服,非常齐全,小到贴身衣物,大到一身正装,还有那一盒子扎头发的皮筋。
这个人......靠,气死了,这算什么!搞得他很像个白眼狼!
兰桥又气呼呼地坐回床上,开始编写自己的简历,只是在学历一栏上,兰桥不知如何下手。
他又打开那个装着新身份的文件袋,这次抽出了一张他没注意的纸张。
是一个叫“北安青森艺术学院”的毕业证书,姓名是兰桥。
兰桥一惊,火速百度这所学校。虽然是私立的大学,名声和评价好坏极端,但也是个正经的本科,估摸着是只要有钱和三本的分数,就能来镀金的学府,但它又确实有完善的师资力量,还能对接国外的超一流音乐学院,也出过名人,还有不少考上A类大学研究生的学生。
这样可操作空间大但又正规的学校,名誉好坏掺半,不仅能塞下他这个不存在的人,还不算非常野鸡的学历。
萧以白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兰桥郁闷地叹气,他、他确实是个好人。算了,一会儿还是出去主动和他说话吧,有些人性格就是这样,不能拿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有误会说清楚就好了。
男孩子盘着腿,把那张简历写完,然后点了发送。
他别的不求,只要有一个面试机会。
萧以白站在兰桥门外,手机上是沈幸回的一个表情:【】
毫无建设意义。
他纠结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刚才兰桥说的钢琴兼职,又转身离开。
晚上那小孩肚子肯定会饿,等他出来了,再和他好好说话吧。
萧以白今天晚上决定不回别墅,他叮嘱了萧柚白不能熬夜和不许赖床不吃早餐,自己要留在公寓这边处理工作。
但时间快到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兰桥屋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萧以白咖啡喝到第三杯,终于没忍住,新剧本配音的邀约怎么也看不进去。这人年纪不大,气性倒是不小,他有些烦躁地摘下眼镜,敲响了房门。
“兰桥?”
里面没有声响,难道睡了?
小孩这几天沉迷游戏,家里的流量数据走到十二点以后是常态,萧以白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今晚的流量动向,九点以后就只有他一个人的设备在线了。
萧以白眉头一皱,再没犹豫拧开房门。
“兰桥!”
床上蜷缩着一个人影,不用走近都能看到还在发抖,萧以白面色一变,快步上前掀开被子。
因为出汗,兰桥的白发湿黏在他的额头和脸颊,整个人像泡了水一样,下午拿到身份证还喜悦得发红的脸现在只有惨白。
萧以白摸他额头,湿意和微烫的温度透过手背,男孩子皱着眉头,气若游丝:“疼......”
他捂着自己的肚子,看向萧以白的眼神浸着水珠。
“疼......”
萧以白有些粗暴地打开衣柜,随手拿了一件长外衣裹着兰桥横抱起来,语气里是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紧张:“马上,再忍一忍。”
北安红十字医院的急诊科门诊离尘潭不远,萧以白驱车赶到也不过花了十五分钟。
兰桥已经有些意识模糊,完全虚弱地靠在他怀里,连疼字都说不出来。
见到人都快疼晕过去,萧以白心里一把无名火,他忍耐着,语气有些不好:“他疼成这样了,麻烦你快点可以吗?”
给兰桥检查的医生白了一眼萧以白,说道:“胃胀引起的急性肠胃炎。”
“什么?”萧以白有些懵。
医生开着针水单子和药方,又重复了一遍:“初步判断是胃胀引起的急性肠胃炎!说简单点就是吃太多吃撑了,人是会被撑死的,知道吗?”
萧以白愣在原地,吃,撑?
“家属?先去缴费办理住院手续,一会儿再做更细致的检查确认有没有食物中毒或者其他症状。”医生把单子递给萧以白,高大的男人顿了一下,赶紧接过来转身离开。
出急诊室之前,萧以白回头看了一眼因为疼痛又蜷缩在床边的兰桥,他停住脚步,又折返回来,把自己身上的风衣脱下来,垫在床铺上,他小心翼翼把兰桥翻了一个身,男孩子下意识缩在他的衣服上,被风吹得有些微凉的脸,不经意靠近萧以白手心。
萧以白心里蓦地一软,一个对外界看起来很阳光但十分警惕的人,现在也能这么毫无防备地靠近他。
“兰桥,马上就好了。”萧以白的手抖了一下,抽出来时顺势摸了摸他的头,掩盖那点突然亲密的慌乱,“医生麻烦您照看,我很快回来。”
医生准备医疗器械的间隙斜瞟到这一幕,夜班的烦躁褪了不少,浅笑着点点头。
脾气不好,没有耐心,但对男朋友还挺温柔。不过也该骂,现在的小年轻,胡吃海喝,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医生走过来,准备给兰桥挂水,看着床上漂亮的男孩子摇头埋怨:“这么瘦小一点,多大的胃,你男朋友还是不够细心。”
兰桥呼吸起伏,什么都没有听见。
交完费回来,兰桥已经先打上了针,又是抽血又是吃药,乱了很久,萧以白才发觉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他坐在兰桥的床边,帮他掖了掖被子,方才紧绷的大脑终于又冷静下来,萧以白独自坐着,开始思考。
兰桥这几天一直是这么吃东西的。
一个人吃三四个人的量是基本,不仅从没有闹过肚子疼,宽大的T恤跟着人陷进沙发,就会贴紧皮肤,连肚子都没鼓过。
今晚吃的,对兰桥来说根本不算多,甚至很少。
他有人的痛觉和感受,却有一具没有瑕疵的身体,熬夜留下的颓败转眼就消失,吃进肚子的东西仿佛只让兰桥感受到了美味。
那今晚这是......为什么?
萧以白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打断思路。夜间的急诊科永远是热闹的,兰桥的病房还有空位,不多时就又进来一个男人,骑电动车出了车祸,一身的血,医护和病人家属拥挤在一处,又乱成一团。
这瓶输完就换个房间,萧以白心想。
输液让疼痛缓解,兰桥没多久就陷入了沉睡,这蓦然的吵闹,让床上像瓷娃娃一样的男孩子皱起眉头。
萧以白几乎没有反应时间,就选择了用手轻轻捂上他的耳朵。
兰桥恍恍惚惚间感到温暖包裹了他的脑袋,吵闹的环境骤然降低了分贝,伴随着一股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涌进鼻子。
他只觉得可靠,像被保护了一样,从有意识以来,兰桥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保护。
连同身体的不适感都带走大半。
想躲进去。
萧以白看着睡迷糊的男孩不自觉朝他身躯挪动,姿势好像就变成了他怀抱着兰桥。
除了年幼的萧柚白,他没和什么人这么亲近过,萧以白浑身僵硬,下意识想要挣脱。
“哟,还挺贴心。”刚才的医生来检查针水,恰巧又看到这一幕,成熟一些的男人捂着小男朋友的耳朵哄人,两个人又都是好皮囊,还挺养眼,“这会儿知道心疼了,就算年纪小也不能这么惯着,年纪轻轻落个肠胃病,不好好照顾以后还有的折腾。你看着比他大,要管着他一些。”
萧以白本欲松开的手顿住,他有些尴尬,也只能应承:“嗯。”
“疼男朋友是正常的,但别太溺爱了,合理饮食。对了,你不用这么累啊,这床挺宽的,上去抱着吧。”医生多嘴一句,“我去拿他的血检报告。”
忙碌的医生身影消失在病房,萧以白才后知后觉。
“什么男朋友,不是,这我、我......”我什么?我捡回来的纸片人?
萧以白懊恼地啧了一声,垂眸看见兰桥抖动的羽睫,和眼角挂着的、因为生病留下的生理性眼泪。
兰桥在哭。
那个做事目的性极强,压根不要任何人帮助的男孩子,竟然在睡梦里哭。
像......流浪了很久的小狗,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躲雨的屋檐,辛酸的呜咽。
萧以白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半躺上了这张病床。兰桥的耳朵被他牢牢捂紧,长白发绕着萧以白的手腕,贴近他的胸口。
他想起很多年前的夜晚,年份,日月,季节。
外面是震天的雷雨声,他头痛欲裂无法逃脱,神经被拉扯着鞭笞,痛不欲生。
小小的萧柚白走到他身边,也是这样伸出双手捂住他的耳朵。
她发不出声音,只能张着嘴费劲地比口型。
“哥哥,别怕。”
萧以白和她依偎在那个黑沉窄小的房间,沉默着做彼此的盾牌。
“柚白,是谁教你的?”
他的妹妹是个自闭症很严重的孩子,从警局出来和那位善良的张警官分别后,萧柚白没有再出过自己的房间。
她很爱自己,却没有能力表达,萧以白明白的。
可这样的萧柚白,却试图捂住他的耳朵,来减轻他第一次经历病发的痛苦。
萧柚白松开手,认真地比划着:[兰桥教我的,兰,兰花的兰,桥,停云桥的桥。]
“唔。”
怀里的脑袋轻轻动了一下,发出不舒服的嘤咛,萧以白回忆里惊醒,看到兰桥输液的手不知什么时候露在了杯子外面。
他拉扯着被子把人裹好,生涩又熟练地拍了拍兰桥的背。
“我想起来了。”萧以白自言自语道,“那应该,是我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
十二岁,那个人生转折点的冬天。
【作者有话说】
兰宝:男主都是要有点胃病的啦。
一白:撑出来的?
祝大家中秋快乐,讨要海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