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看情况,坏的话一个月,好的话,十年二十年也不是不可能,因人而异,我没法给你准话。”

  身后又排起了长队,他点头说了句好,转身便又离开了。

  一切都在情理之中,没有他期待的转机,也压根不会出现转机,陈风那么喜欢他,几站地铁尚觉得远,更何况隔着太平洋的国外,若不是走投无路,怎么舍得跑到那里去。

  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站在有轮椅扶手的那节车厢,再次不可避免地回想起往事。地铁到了扇桥站,下一站便是他的公寓,他却鬼使神差地下了车。

  热风迎面而来,闷得人喘不过气,苏沂修伸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朝着海边走去。

  海滨城市最受欢迎的夏天,岸边熙熙攘攘,他沿着栈道往前走,仍旧是涂着红漆的扶手,扶手的尽头连接着海骨寺的寺门。

  从孩提到耄耋老人,庙里都能找得见,寺中稍微清静些,喧哗的人声与海浪被风铃声掩盖。寺门前的那一尺门槛,苏沂修这次跨得比往常都要珍重。

  他自嘲道,哪有什么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在无人可求、无计可施的时候,便什么都信了。

  他请来三柱香,这是他头一次燃香,学着别人的样子将香立在鼎中。寺门旁摆着各式各样的红牌,他想为自己求个平安,又想给陈风求一个,可这样是不是太贪心,会不会不太灵验,于是斟酌一番,拿了个平安牌,还是写上了陈风的名字。

  他将牌子挂好,心想不过是积了个功德罢了,有什么能比人命更重要呢,活着就是最好了。姻缘什么的,他也不求了,难得的心意被人骗走了,就让人拿着走吧,只是以后再也不要来招惹他,挂上这牌,界限分个清楚,谁也不耽误谁。

  昏暗的暮霭将海天缝合,窗外的红霞掠过城市,逐渐收走了光亮。

  陈风在天色刚刚暗下时醒来,手机仍旧没有新信息,几乎成了摆设,本就没什么人联系他,如今苏沂修的信息也停留在那天上午的十一点,时间过了一天,两天,一周,两周,苏沂修都没有再发信息过来。

  他不抱希望却又一次次打开查看,最后还是认了,这本来就是他的错,苏沂修的态度明了,他也没资格强行讨些什么。

  东台步行街如往日一般繁华,来往的人流不绝,苏沂修每日从这里经过,还是熟悉的蓝白地砖和商场的大屏幕,却再也没有人穿过人群朝着他跑来。

  未见花店前来来往往的行人驻足挑选,苏沂修抬眼便能看见,曾经他认为美妙的色彩搭配如今却越瞧越闹心,于是便不再愿意抬头看,日复一日低着头忙着手里的活计。

  苏双州看着他这副模样直叹气,颇有种一夜回到解放前的错觉。

  也不知道那小男朋友干了什么把人惹成这样。

  秉持着报喜不报忧的原则,她没再告诉父母,二老年事已高,这种心还是少操。

  可总有人要来打破局面,最后还是张百桥先来踩了雷。

  他喜气洋洋地推开店门,看那表情就知道又是带着好消息来,大脸伸到苏沂修跟前,炫耀自己老婆怀孕了,自己明年就能当爹了,炫够了还不忘正事,拍着兄弟的肩膀要和他出去喝两杯。

  苏沂修往常都要好好揶揄他几句才“勉强答应”,这次却一点没推脱,张百桥产生错觉,甚至觉得他就等着这一句,那人说了句“走”便干净利落地站起了身,他颇感惊讶地看了眼苏双州,后者对他摆摆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还是那家复古装修的火锅店,这次苏沂修先付了钱,掂来一提啤酒,拆开干了一罐,一句话也没说,等到火锅端上来,看见牛油的锅底和张百桥随手拿来的全麦面包,又记起第一次见面那天来了。

  真是要命,越是不愿想起来什么,就越是在意,越容易触景生情。

  涮品端上来,他也不吃,啤的喝着不过瘾,他说:

  “今天喝瓶白的。”

  “你一喝就上头,不给你买。”

  “那我去买。”

  他说完便离开座位,张百桥知道拦不住他,便也由着他去。

  “今天这是怎么了?又碰见什么事了?喝都喝了不唠两句?”

  “没什么好说的。”

  苏沂修不想和任何人解释,关于陈风,他一个字都不想再提,只等着时间慢慢洗去关于他的痕迹。

  可这么多天过去,他心里却越来越烦躁,如今一心只想寻个安静地方,可哪里都吵闹,就是空无一人的卧室里,外边的蛙叫和蝉鸣也能扰他清净,更不用说这里。

  如果醉了,是不是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他闷声灌酒,喝上了头,脸上红了大片,张百桥看着害怕,趁他喝得神志不清时藏起了酒瓶。

  “没了,喝完了......”

  “你骗我,我看见了......”

  “那是白开水!不能喝了,再喝你姐要打烂我的脸......”

  苏沂修已经结了账,张百桥看着一桌子没吃几口的菜肉疼,费老大劲将人抬上了车,送到店里时,苏双州却摆手让他俩滚蛋。

  “怎么搞得,一身酒气,熏死了,把他送公寓里去,别在我店里呆着。”

  张百桥没办法,毕竟是他将人拉出去喝酒的,他自知理亏,却也冤枉得不得了,从前喝的都是啤的,张百桥知道他的酒量,从没开过白的。今天事发突然,他也没料到,要怪也是该怪那个惹了苏沂修的始作俑者,跟他可没关系。

  “谁惹得呀这是......还得我给你擦屁股......看我带满月酒的时候怎么坑你......”

  开车的人愤愤地吐槽,但还是尽职尽责地把人送回了家,苏沂修精神恍惚,身上又滚烫,进门还吐了一回,身边离不开人,张百桥一边骂着一边帮他收拾,感叹自己真是作孽。

  他又双叒叕一次发誓,以后再找苏沂修喝酒,他就是千年大王八。

  张百桥正要跟媳妇交代今晚不回家,突然灵光一现,看着备注上的老婆大人才记起苏沂修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既然如此,他还在这受这罪干什么?

  他还有老婆孩子要陪呢,苏沂修就交给他老婆好了。

  陈风刚刚打包完行李,护照今天拿到了手,机票也已经订好,明天下午两点,飞往一万多公里外的大洋彼岸。

  电话突然响起,他将最后一样东西塞进背包,拿起手机看清联系人,按下接听,张百桥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陈风,你现在有空吗?”

  “有,怎么了?”

  “苏沂修喝多了,你能不能过来看他一会?”

  怕陈风不答应,他还补充道:

  “我老婆还在家等我呢......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惹着他了,喝了大半瓶白的。”

  “就这么说了啊,你好好开解开解他。”

  不等陈风说什么,张百桥挂断了电话,发来一张照片。

  【张百桥】:钥匙给你放门口的垫子下边了,人交给你了,赶紧来。

  苏沂修正睡着,张百桥将垃圾桶给他放在了床边上,泡好的蜂蜜水摆在床头,陈风家离这里很近,三站地铁的功夫便到了,张百桥拍拍屁股心安理得地走了人,丝毫不知自己办下了怎样的好事。

  陈风在纠结一番后还是如约到来,照顾人罢了,刚好他也闲着,大不了苏沂修醒来之前他就离开,张百桥说走便走,将一个喝醉的人扔在家里,他到底还是不放心。

  钥匙插进锁孔,深褐色的门被轻轻推开。

  啤酒罐散落一地,苏沂修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跑到冰箱前糟蹋起了库存,看见门口进来个人一时愣住,手里啤酒罐子被捏的咔咔响。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没料到是这般情景,同时定在原地。

  “陈风......”

  他小声喊了这么一句,心道自己真是喝多了,脑子里的东西都能自己蹦出来,还像模像样的。

  苏沂修眼下神智不清楚,陈风瞧得出来,便也松了一口气,向前走去拿走了他手里的啤酒掂了掂,罐子里还有一两口,他直接连瓶带酒扔进了垃圾桶。

  “别喝了,去睡觉......”

  他搀着苏沂修的手臂,却死活拽不起来,这人浑身瘫软,刚拉起来一点就往下秃噜,唯有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他,眼神中不知是想念还是怨恨,眼眶渐渐红了,陈风瞧见,心头慌乱,眼神躲闪着,不敢与他再对视。

  “......睡觉去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沾满酒气的吻。

  方才还软绵绵地靠在椅子上的人忽地发了力,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抬脚便朝着卧室走去,走着也不耽误他亲,路也不看,陈风推拒着,想要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不料那人却忽然被这一举动惹恼,钳住他的双手将人扔在了床上,俯身压了上去。

  怎么就连梦里还不肯让他做些什么,未免也太欺负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所有收藏本文的饱饱的支持!(鞠躬),快过年了大家是不是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