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队的车随后赶到,专业的医生给何灿检查了伤口,确认伤口较浅,更多只是擦伤,给他上好了药就离开了。

  皮卡是四座的,雪地行车需要一定经验,因此回程的路上吴锋接过了驾驶座的位置,何灿作为伤员坐在了副驾。后面的两座让给在场的女性,林墨率先表示她抗造,不需要坐车里,陈莉也坚持是自己牵连何灿受伤,不愿意占后面的位置,把座位让给了孙青青和齐涟,和林墨一块儿跟着剩下的人坐进了车斗。

  车斗是敞开的,随着皮卡的前行不断颠簸,呼啸刺骨的寒风直扑面颊。在里面的人一开始还保持着距离各自抓着车斗边缘坐着,后来就越挤越近。Vicente看着陈莉瑟瑟发抖的样子,朝她张开胳膊,捏着嗓子问她要不要抱团取暖。

  陈莉也不忸怩,大大方方进了他怀里,笑着问他这么温暖的怀抱是想留给哪个帅哥享受,怎么让她捷足先登了,Vicente笑得吃了一嘴巴雪。

  林墨大约是怕陈莉尴尬,同样张臂抱了过去,顾深圳也跟着凑热闹。整个宽敞的车斗只有宗政慈远远坐在车尾,没戴手套的手掌揣在兜里,单手抓着车的边缘,黑皮手套和飞溅起的雪粒子撞出沙沙的声响。他始终微拧着眉毛,眉宇间叠出两道褶皱,目光间或偏移向车头的位置,静静注视半晌。

  开着车没多会儿就到了目的地,绕是如此车斗里的人基本都冻僵了,缓了缓才迈着僵硬的腿下车。

  还好木屋比想象中的要好,竟然是双层的,一层差不多是起一个仓库的作用。靠墙放着两口大铁桶,还有好几个竹篮,都是空的,用石头砌了个壁炉,旁边放着个小木茶几和几个草蒲团,更另一侧的墙边放着没铺被褥的铁架床。

  墙上挂着一个很有年代感的鹿头标本,还有两个积了灰的皮水袋。

  楼上一个空间用布帘粗糙地分隔成了几块,放着的不是铁架床就是简易的行军床,能看出是用作卧室的。

  众人冷得够呛,看过就从楼上下来,准备升起壁炉。但找了一圈,木屋里没有柴火,时间已经快到傍晚,他们还要考虑晚上吃什么的问题。于是只歇了没一会儿,眼见外面的雪有小些了,就赶紧出去找物资。

  宗政慈带头,负责开车,其他人各找个位置重新坐好。何灿准备上车的时候被拦住,宗政慈敞着车窗,一条胳膊从里面伸出来挡在他前面。

  “你手上有伤,别去了。”也许是受冷,他手指指节部分有些发青,食指覆着薄薄一层茧子:“想出力的话,可以帮我戴上手套。”

  他给的那只手套何灿现在还戴着,积出了一层温热的体温。何灿看着他,没说话。

  其他人也纷纷劝阻,何灿于是转头朝着他们温和地笑了一下,并没有如宗政慈说的帮他戴手套,只是把手套摘了,压进他的掌心。

  宗政慈却像已经满足了,攥紧了手,点了点吴锋,让他也留下。

  吴锋挑眉:“你指挥我啊?”

  宗政慈只是说:“看护好嘉宾是你的职责范围,教练。”

  吴锋无奈地笑,也没再说什么。不过他本来就没打算跟着出去,一方面是宗政慈带队他放心,另一方面虽然周围提前清过场没什么野生动物,照理来说不会有风险,但毕竟前车之鉴摆在那儿,留本就受了伤的何灿独自在这里不合适。

  因此最后吴锋和何灿两人留守木屋,其他人都坐着皮卡出去了。

  能够阻隔风雪,即使没有升火,木屋里还是比外面暖和一些。何灿楼上楼下地忙活一通,找到了被叠成豆腐块捆着放在二楼床下的褥子。

  褥子已经发硬,泛着一股潮湿的味道。但聊胜于无,何灿一张张抖开,把木屋里的铁架床和行军床都铺好了。

  摄像机持续工作,吴锋没有和他抢活干,只是在边上看着。直到他铺完一层的最后一张床,才从保温杯里倒出一杯盖热水过去,让他喝。

  何灿顺势在铺好的床上坐下,他喝了水,说谢谢。气氛很快安静下来,木屋里能听到外面的落雪声和风声。

  其实吴锋是很健谈的一个人,但从第三期录节目开始,除了必要的流程他都不怎么说话,更不会主动加入进嘉宾的交谈。上一期赵军的事情不仅影响到了何灿,也影响到了他——在被质疑存在感过强、没有分寸、抢嘉宾风头后,他尽量让自己变得“透明”起来。

  何灿摩挲着保温杯的盖子,忽然开口:“对不起。”

  吴锋一愣,看向他:“嗯?”

  何灿望着他的眼睛,坦然道:“其实我真的讨厌过你。”

  吴锋为这突然的坦白挑高眉头,但脸上居然没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这稍微有些不符何灿的预想,但他还是说了下去。

  “……所以上一期大家对你产生误解的时候,我也没有帮你说话,站在你这边。抱歉。”

  吴锋听完,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笑了。

  他问:“那你是因为什么讨厌我呢?”

  何灿垂下眼皮,手指下意识地摩挲杯沿,这是很明显的紧张姿态。他开口,嗓音有点像挤出来,含着窘迫的:“我……”

  说了一个音节,就止住声音。面色挣扎,而后深吸一口气。

  但没等他继续,吴锋就先一步道:“因为宗政慈?”

  他眉角眼梢的调侃显露无疑,事先准备好的借口被抢白,何灿露出货真价实的惊讶神情,吴锋像是被他的反应逗乐,很宽容地拍了拍他的膝盖。

  “其实你不用对自己要求那么高。”

  他说:“处理不好队内关系严格来说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们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都取决于我的表现。你没有义务帮我说话,事实上,那个时候你没有刻意和我保持距离已经不错了。”

  那时候确实几乎所有人都在孤立他。

  何灿垂下眼皮,掩住眼底的情绪:“你不在意吗?”

  吴锋翘着二郎腿,脸上挺洒脱:“在意有什么用?大家萍水相处,能相处一段时间就是缘分,有限的相处时间里没必要老抓着芥蒂不放……如果真的处不下去,也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做好自己就行了。”

  何灿却说:“其实做不到吧。”

  吴锋一顿,听他继续道:“话讲的很潇洒,但人就是这样,虽然知道道理,可有些事情光凭理性没法做到……就像教练你,这期节目有真的在‘做自己’吗?”

  这话说的挺直白的,不太像何灿一贯的风格,吴锋被他不留情面地驳了一通,难得陷入沉默。

  何灿却没有放任沉默蔓延,他身体前倾,把手里的杯盖扣到了他手中的保温杯上。因此他们的距离也变得很近,在拧杯盖的几秒钟里,何灿抬起眼睛和吴锋对视,这个距离下一切都似毫无保留。何灿的眼神澄澈,声音很低也很郑重。

  “所以,教练,我想告诉你的是,大家都很喜欢你。”

  “上一期节目,在那样的误会下你仍然重新获得了他们的尊重、喜欢和信赖,我很想你能肯定地接收到这些。”

  “……至于我,我不是因为你本人,而是因为自己的私人情绪而抵触你,这是错误的事。现在我已经放下那些不必要的感情了,如果说人和人之间相遇是一种缘分,希望我们的缘分就算很短暂,也能是更好更珍贵的。”

  保温杯拧紧,何灿退回原位。吴锋却一直没动,不是全然的僵硬,他的手掌不自觉用力,指尖挤压着杯子变成白色,眸光闪烁不定,最后扬着唇角长长、长长地舒了口气。

  分不清那是一句笑,还是一个叹息。他看着何灿,说:“谢谢你,能听到这些话,确实让我……感到高兴。”

  何灿也笑望着他,两人间的氛围一时相当友好,过了半晌,吴锋突兀地问。

  “不过,你刚刚说的那些‘不必要的感情’,确定都放下了?”

  何灿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吴锋问:“不再给个机会吗,也许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何灿平静地说:“已经过去了。”

  吴锋就没再说什么。

  下午五点钟的时候,皮卡车回来了,车斗里面装了几大捆木柴,木柴上还压着一头冻硬了的鹿!

  这只鹿是成年的公鹿,体型很大,喉咙和腹部已经破口,内脏少了一半,像是受到过野兽的啃食,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被暂时放弃,埋进了雪地里。

  又被宗政慈他们挖了出来。

  这趟出去算是大丰收,一行人进屋,升火烧水、处理鹿肉,发觉床铺铺好后还夸了何灿。

  宗政慈动手把鹿皮剥下来就把剩下的活交了出去,干这种事他没带手套,洗过的手仍带着一股血腥气。他来到何灿身边,没在铁架床上坐下,反而是半蹲下来,先是握了握何灿的手确认温度,又抬起脸来看他。

  注视了一会儿后,他肯定地说:“你现在心情不错,有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