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雨果然停了。

  雷阵雨太大,外面的地还是湿的,但乌云已经开始散开。甜圆提出来先去搬石头,阿瑟看一眼江质眠——他可不记得他们有收集多少石头——没想到影帝非常淡然地提出找石头的时候看到树林里另一边有很多蘑菇,问甜圆要不要去采。

  “灰白色,应该是无毒的。”江质眠笑了笑:“我们采了也不一定要自己吃,可以拿去和节目组换。节目组给的水不多,地图上也没有标水源的位置,就算不给水,换到什么都不亏。”

  甜圆一拍手:“对!反正他们肯定知道蘑菇能不能吃的!”

  嘉成笑起来:“导演听见这话估计在骂人了,送不知道能不能食用的蘑菇,对他太好了。”

  涵成道:“没关系,求生不易,导演会理解的。”

  就这样三两下敲定了分头行动,江质眠和阿瑟去搬石头,嘉成刘玲玉他们去采蘑菇,顺便探索一下周边有没有水源。全程阿瑟没开口,只偶尔瞥一瞥带节奏的江质眠,顿悟对方的演技已经融入于生活,实打实是个双面人。

  装得实在是太好了,要早知道这么难缠,他一开始可能不会去招惹。

  ——也不对。沿着这个念头往下细想就明白这不是自己的风格,他只会觉得“啊真有挑战性”,于是跟江质眠纠缠不休便成为了注定的结局。

  阿瑟倒没发现他并不抵触这个局面,明明不是同性恋,跟男人上床了却没感觉恶心。直至今日仍未有迫切的想要逃跑的欲望,仿佛默认了事情就该这么发展下去似的。

  和嘉成他们分开后,两人终于开始认真挑石头,毕竟再没东西交差就说不过去了。当然,阿瑟负责挑,江质眠负责搬。他们动作快,等嘉成他们回来,木屋前的灶台已经有了个雏形。天气也完全放晴了,太阳比雨前更烈,没一会儿就烘干了地面。

  刘玲玉和甜圆把木柴搬了出来,一半用来烧,一半铺开,让太阳晒得更干。

  换回来的锅架上灶台烧水,烧的时候才发现刚才忘记接雨水了,只能省着用包里的矿泉水。江质眠把两只兔子提到另一边去杀,阿瑟不太能见得了这种场面,但好奇兔子会不会叫。

  他眼睛落在锅里逐渐冒出气泡的水面,耳朵高高竖起,结果没等听见什么动静,肩膀先被拍了一下。

  骤然一个激灵,阿瑟凶冷的眼神立刻飞了过去,正触上江质眠淌着血的脸颊。

  男人身上湿透的衣服才晒到半干,颜色呈现出一种陈旧的深色。此刻上面还溅上了凌乱的血点,他的胳膊上也有血迹,提着剥了皮的两只兔子的右手血迹最重。失去生机的兔耳软塌塌地垂下,覆盖在他手背,渗出的血把整只手浸成红色。新鲜的血珠沿着指骨凸起的青筋流下,一滴滴砸到地上。

  搭在他肩上的是那柄将活兔开膛破肚的小刀,刀柄被手掌握住,没沾多少血,勉强还算干净。因此江质眠用左手捏住刀尖,用刀柄拍了他的肩膀。

  强烈的血腥味随着转头的动作扑面而来,阿瑟表情凝固,视线往下落到那把刀上,屏住了呼吸。

  江质眠笑了笑,收回小刀,直接连同兔子往边上一扔。说:“帮我擦一下。”

  血腥味没那么重了,阿瑟盯着他看了会儿,还在犹豫,就听涵成痛心疾首地喊了一声,拔腿奔过去对着地上的兔子一副不知从何下手的模样。

  嘉成也注意到他,问:“你嚷什么呢?”

  涵成指着兔子:“眠哥就给扔地上了啊!”

  嘉成好笑:“不然呢?”

  涵成下意识:“那不就不干净了?”

  “反正也是要烤的,到时候最外面那层不要就行了。”阿瑟接话:“你还想给它们洗洗再烤啊,我们哪儿来那么多水。”

  涵成才反应过来,他还存着食物得洗过再吃的生活惯性,忘了自己正求生呢。

  “怎么感觉就我这么傻……”

  他郁闷地扭头,发现站得远远的甜圆正在笑他——她也受不了刚宰杀完的兔子形象——两个人对视,立刻又互呛起来。

  这么打过一轮岔,等到嘉成把兔子捡起来和有杀生经验的刘玲玉一块儿把它们架上火烤了,阿瑟收回视线,发现江质眠还在望着自己。

  他左侧颧骨和下巴上都有血,天然凶悍的五官被黏稠的血液浇筑出迫人的戾与莽。黑沉的眼睛陷于深邃的眼窝,像两口能吞噬情绪的井。

  他还在等。

  阿瑟被看的一怔,鬼使神差抬手把他颧骨的血抹了。血液被温热的掌心在脸上涂成一块红斑,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又万分嫌弃地把血蹭了江质眠身上。

  江质眠毫不在意,似乎他做了这个动作就很高兴,眼睛弯了弯,那种压迫感轻易就散了。

  七个人分两只兔子,另外煮了一包面。包里剩下的水让江质眠洗了手之后就用光了,不过秉持着享受当下的原则,他们吃得还是很开心。

  一方面是真的饿了,另一方面节目组给的烧烤酱确实不错。两只兔子烤完表皮全都碳化,撕下外面这层后就露出里面冒着香气的白肉,兔肉单吃没味道,沾上酱顿时就不一样了。

  刘玲玉和甜圆怕烫,晾着肉先去吃拉面。阿瑟也怕,但江质眠会用小刀给他剔肉。

  当然,小刀也洗干净了。

  即使是嘉成这么圆滑敏感的老主持,看着他们一个剔一个吃,都忍不住主动cue了热搜话题。

  “你们这亲热劲儿,节目一播肯定又得上热搜。”

  阿瑟把沾好了酱的肉从刀尖上剥下来,笑着说:“这算是眠哥给我的补偿,哪个男人愿意被用‘受到性骚扰’的话题挂在热搜啊!”

  说到这份上了,甜圆也加入话题,难得用小心的语气说:“我以为你们会避嫌呢?”

  江质眠神情平静:“没做亏心事,自然不用避嫌。”

  甜圆连连点头,阿瑟安静下来吃肉,但在心里翻了他一个白眼。

  填饱肚子已经快下午三点,满足了胃人就开始犯懒,脑袋也被太阳烤得发晕。即使没有床,众人都想回木屋里休息了,然而手环挑着时间亮起,显示收到了邮件消息。

  点开一看,是节目组发布的任务:寻找水源。

  还附上了地图,点开能看见标出的红点,在离他们不远的一座半山腰上。

  “看我们吃饱了就立刻找事啊这是。”涵成坐在地上不想站起来:“大下午的去爬山……累死我算了!”

  甜圆:“我都还没喊累呢。”

  嘉成:“我们不是还采了一网兜蘑菇么,先拿去交易所换吧。最好能换点水还有遮阳的东西回来。”

  涵成闻言一跃而起:“我去吧!再被这么晒都要成人干了!”

  江质眠主动开口:“我和你一起去。”

  其他人回木屋里等着他们,由于附近没有水源,用完的锅也没洗,只能放在外面。

  大约半个小时,两人就回来了,用全部蘑菇换回了七瓶水和两个遮阳帽。遮阳帽不用说,两位女嘉宾一人拿了一顶,矿泉水平分。但出发往目的地走的时候,江质眠故意拉着阿瑟落在最后,胳膊挨着胳膊,往他手里塞了个小玩意儿。

  阿瑟拿起来一看,居然是颗草莓糖。

  他猛地转头,想问江质眠怎么从节目组手上弄到的,可江质眠好像知道他要问什么,抢先压下嗓子,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就你有。”江质眠说:“别让人看见,快吃掉。”

  切,一颗糖而已,虽然是草莓味的,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归想,大约是氛围营造得太到位,阿瑟还是很迅速地撕开糖纸把粉红色的糖球含进了嘴里。

  一双明亮的眼睛谨慎地盯着前面人的背影。

  江质眠收回落在他脸上的目光,手掌掩饰性地扶住脸,无声地笑了起来。

  那座山不远,在树林的另一侧,但爬山并不容易。走着走着队伍的位置就变了,江质眠开道,阿瑟跟在他后面,接着是刘玲玉和甜圆,嘉成涵成殿后。

  到了下午五点,他们总算到了半山腰。夏天的五点钟天色仍亮,只是阳光的温度降了些,不过一上山腰,他们明显感觉到周围气温更低,隐隐还有水声。

  这会儿又有力气了,一行人顺着声音小跑过去,赫然见到一个面积不小的池塘!与山壁相接处有涓涓细流从山体的缝隙中流出,还是活水。

  甜圆伸手去摸,被冰得叫了一声,惊喜万分地说:“是凉的!”

  走了这么久路,所有人都一头一脸汗,这会儿俯身痛痛快快洗了把脸。等凉快够了。才发现池塘过去一段路还有两间木屋。

  这两间木屋比山下那个讲究得多,是真正能住人的,有桌子有床,甚至还隔出了淋浴间。

  不过床是大通铺,淋浴间也没有热水器,只放了一个大浴桶、两个水桶和一块肥皂。

  涵成十分满意:“不管怎么说,能洗澡能睡觉就是好事。”

  两间木屋的设置都是一样的,任务卡片也插在房门上相同的位置,说明这是他们找到水源的奖励。

  高兴完了,一帮人重新聚在一块儿,终于后知后觉想起来被遗忘在山下的旅行包——他们的锅、食物,剩下的东西都放那包里呢,必然是得背上来的。

  江质眠作为他们几个人体力最好的,干脆道:“我下去拿。你们找找附近有没有干柴,还得重新垒个灶台。”

  涵成的心眼已经被一天的体力活磨没了,因为总见他和阿瑟一起行动,随口问了句:“瑟,你要不要和眠哥一块儿?”

  阿瑟露出真实的惊诧表情:“我为什么要去?”

  这话既直接又伤人,涵成清醒了,连阿瑟自己也顿了顿。然而反应过来话说得不对后他没有去关注镜头、第一时间为自己找补,居然下意识看向了江质眠。

  江质眠的表情没有变化,好像这句话非常普通,即使对于后辈和前辈的关系来说,它不够礼貌;对于更近一步的暧昧关系,它更是冷漠。

  “你别去。”江质眠利落地脱下上衣,轻轻扔到阿瑟脚边:“帮我把衣服洗了。”

  阿瑟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同样的话,语气却软了一些:“……我为什么要洗。”

  刘玲玉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忽然笑了笑:“质眠,你逗他做什么。你去干活,让我们小瑟给你洗衣服,他是你老婆啊?”

  阿瑟脖子红了,他分明也没有害臊,心中却涌出一种很怪异的情绪。也许是因为他第一次被和男人开这种玩笑,而他确实和江质眠并不单纯。

  但要说他们有什么实质性关系吧,好像也没有。

  江质眠说:“他不是。”

  阿瑟抬眼,刘玲玉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否认,还在想怎么接腔,就听他叹了口气:“不是我老婆,还没追到呢。”

  能混娱乐圈的别管立什么人设,其实都是人精。其他人闻言立刻就笑起来,用热闹的氛围把这句话理解成一个玩笑,嘉成还把阿瑟往自己边上拉了拉。

  “小瑟我护着的啊,想追他要我同意的。”

  江质眠含笑望了阿瑟一眼,光着上身下山搬东西了。他身量高,肩背肌肉结实丰厚,在阳光下好像隆起的山丘。沾了灰尘和血迹的迷彩裤卡在紧窄的腰部,只背影也充满汗水与力量的男性荷尔蒙。

  他走了,其他人各自散开干活,目光却时不时飘到阿瑟和江质眠留下的衣服上。

  阿瑟浑身不自在,几乎被脏兮兮的一件衣服困住。他到底没去碰它,阔步进木屋拿了块肥皂出来,然后屈尊纡贵地俯身,把肥皂丢在了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