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后,楼下传来热闹的人声,他若有所觉,迈步进门正对上一双望过来的眼睛。

  漆黑如墨的,掩在镜片之后。

  不是所有人都适合戴眼镜,但江质眠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的脸部轮廓较深,骨相有种经岁月打磨沉淀的成熟韵味,眉目颜色过于浓,仿佛过去所历风霜雪雨都渗透在这里面,有深渊般的故事感。平光镜藏住了他眼中的东西,只令他看上去是一位睿智、儒雅的沉稳男性。

  “你好。”江质眠率先打招呼:“阿瑟吗?我是江质眠。”

  阿瑟走近,熟练地扬起笑容,伸出手:“前辈好,我看过您的电影,非常喜欢。”

  双手相握,阿瑟注意到他左手上仍戴着婚戒,银白的素圈,看起来低调而内敛。

  不是在办离婚手续?秦姐的话晃过脑海,他漫不经心地想:是为了在节目上隐藏感情状况,还是余情未了?

  江影帝显然也对圈中的客气话了然于心,不问他看过哪一部,只笑着说谢谢。

  “这两年我比较专注个人生活,没怎么接触新东西。”他对阿瑟道:“还没得及听你的歌,回去我一定补课。”

  甜圆在一边道:“江影帝你一定要听啊!绕梁的歌都特别好听,入坑不亏!”

  江质眠含笑点头,又道:“别叫影帝了,直接叫名字吧。”

  “那不行!”涵成喊起来:“叫哥吧叫哥吧,小甜圆,这里就我俩辈分最小,人均哥姐。”

  “我也得叫哥。”

  阿瑟看了他又看嘉成:“我要叫一句成哥,你俩谁应啊?”

  涵成立刻道:“那必须是嘉成哥啊!我就是小涵,先给你们说了,叫别的我可都不答应啊!”

  嘉成笑得不行,张开胳膊揽着他们往桌边走:“行了行了,叫什么都无所谓,赶紧吃饭吧。菜都要凉了,我去帮玲玉把汤端出来。”

  “我去!”

  涵成一路小跑向厨房。

  等最后一道汤端上,几个人围着张长木桌坐下,嘉成和刘玲玉坐在中间的位置,甜圆和涵成一左一右挨着他们,阿瑟和江质眠在两边相对而坐。这间屋子里还砌有火塘,因为已经快六月,天气热,这时候也没点上。大家坐的比较开,怕热。

  “现在是我们田园诗第五季的第一期,这一期我们又迎来了许多新朋友。我以汤代酒,祝大家在这里玩的开心,留下一份美好的记忆!”

  嘉成举起碗,里面是黄澄澄的鸡汤,话落嘉宾们纷纷举起汤碗。开场白讲完,一口汤咽下,总算开始吃饭。

  这个座位排布让阿瑟和江质眠很容易对上视线,饭桌上热气拂面,他发现江质眠摘了眼镜放在手边。也许是对别人的眼神比较敏感,江质眠一掀眼皮,他的眼型像鹰,眼角勾出的弧度非常锋利,回望的瞬间迸发出无抑制的攻击性。

  直到阿瑟平和地朝他笑了笑,他才捏了捏鼻梁,变回那个宽厚的前辈,也回了他一个笑容。

  这顿饭是刘玲玉和嘉成主厨,两个小的打下手,味道还算不错。午餐过半,腹中温饱。刘玲玉拍了拍桌子。

  她对看过来的众人摇摇头,露出悲伤的表情:“大家应该也垫住肚子了,我要告诉你们一个不幸的消息。”

  甜圆很配合地紧张起来:“什么什么?”

  刘玲玉说:“我们没有米了。”

  嘉成接话:“也没有蔬菜、水果、调味品……”

  涵成问:“那就是一无所有了呗?”

  “恐怕是的。”刘玲玉笑道:“所以这是咱们第一顿,也是最后一顿现成的饭。”

  江质眠显然是做过功课的,对着他们问道:“是不是要给我们布置任务了?”

  嘉成点头:“没错。这个需要大家齐心协力,把晚餐的食材备上……不过不着急,先把这顿饭吃了再说。”

  涵成感叹:“且吃且珍惜啊!”

  嘉成咽下去一口米饭,看向阿瑟:“阿瑟,你这套衣服干活肯定是不方便的,有带宽松一些的衣服来吧?”

  阿瑟说:“有,我带了运动装。”

  甜圆捧着碗的双手白皙干净,她的目光从阿瑟脖颈上的项链滑到手上的戒指,小声说:“瑟哥的运动装……应该也很贵吧?”

  “你这么说的话。”涵成也看过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估计不是爱马仕就是路易威登,哥不会要穿着几千块的衣服下田吧?”

  甜圆问:“你怎么知道是下田?说不准让我们去挖煤呢?”

  涵成说:“这哪儿有煤啊,再说不都一个意思么!”

  刘玲玉笑起来:“好了,不是下田也不挖煤。不过小瑟,我们之后的活不太轻松哦,你真的都是带很贵的衣服吗?”

  “这么一问我还真不确定了。”阿瑟露出苦恼的表情:“我们的衣服都是经纪人统一买,助理直接给我放行李箱里,我还没仔细翻过呢。”

  嘉成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没事,你回去看看,没有就先穿我的,别糟蹋了好衣服。”

  阿瑟吃下菜,诚恳道:“谢谢哥。”

  “但是。”他口气一转,开玩笑道:“哥,你的衣服我可能穿不下啊。”

  阿瑟有一米八五,他腰腿比例太好,看上去视觉效果还要更高一些,感觉腰部往下全是腿,长得都看不到头。身材也练的很好,肩背胳膊和胸膛都有着漂亮的肌肉,能相当完美地撑起衣服的版型和轮廓。

  而嘉成只有一米七二,两人的码数可以说是勉强也勉强不来。

  嘉成露出被扎中心脏的表情,一挥手:“赶紧找别人去!离开我的视线!”

  阿瑟笑着:“哎,对不起嘛,哥。我穿自己的就行。”

  “我是很想贡献一下的。”一米七五的涵成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悲痛道:“但我也有心无力。”

  阿瑟说:“真的没事。”

  刘玲玉看向江质眠,她退圈前和刚上大荧幕的江质眠搭过戏,两人还算比较熟,能称得上一句朋友:“质眠应该可以吧?”

  江质眠身高和阿瑟差不多,肩线很宽,高而健壮。他点头,对阿瑟道:“我有多的,先穿我的吧。”

  “不是,还是算了。”阿瑟伸出食指抹了一下鼻尖,关节戒熠熠生辉,眼神也是明亮的,透着真诚的不好意思:“眠哥的衣服应该也便宜不到哪里去。”

  江质眠笑道:“我可两年多没工作了啊,穿的都是地摊货,你就放心糟蹋吧。”

  他嘴里说的地摊货当然不是真的,但也确实是比较日常的牌子,现在身上穿的就是件简单的纯色针织衫,看起来休闲舒服。

  阿瑟沉吟半晌,学着嘉成夹菜放进他的盘子里,转移话题:“眠哥吃饭。”

  江质眠问:“不要啊?”

  “真下不了手!”阿瑟笑着,脸颊隐隐发红:“自己衣服怎么折腾都行,糟蹋您的,我估计都伸不开手。”

  嘉成帮着他说话:“敬语都用上了,这孩子,瞎客气。”

  “真是……”

  江质眠轻轻笑一声:“从外表看不出来啊,这么容易害臊呢?”

  甜圆在旁边看着,连连点头:“我也觉得瑟哥性格和外表反差好大,明明长得这么帅,看起来特别冷酷。实际相处感觉好温柔啊!刚刚还把随身带着的纸巾给我了。”

  “行了啊。”阿瑟垂下眼皮,睫毛扫出柔和的阴影:“再夸要以为你爱上我了。”

  “已经爱上了!”

  甜圆大方地冲着镜头挥手,指了指他:“导演!节目组!看见了没?粉红泡泡安排上,给我和瑟哥炒个cp!”

  这话一出,大家都笑了,还是刘玲玉拍了下她:“别闹,吃饭。”

  从到达目的地、嘉宾完成集结,再到边吃边聊结束一顿午饭,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小时。吃完除了做了饭的刘玲玉和嘉成,其余四人分工收拾桌子、整理碗筷,都弄完时间已经走到了下午两点十分。

  现在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午后犯懒,新生代小花甜圆很不讲究地大大张嘴打了个哈欠。

  嘉成笑着说:“大家困了就先回房睡吧,迟一点咱们还得出去干活呢。”

  “要出去啊?”涵成伸了个懒腰,随口问:“那我也得回去养精蓄锐一下。”

  嘉成道:“快去吧,在家里哪有那么多活让你干。”

  江质眠来得晚,行李箱没来得及放就坐下吃饭了。刘玲玉对他道:“你也回房间整理整理吧。”

  他颔首,阿瑟也没留下,两个人一道上了楼。

  走楼梯的时候阿瑟往下望了一眼,挨着吊脚楼边儿停着一辆陌生的黑色越野。

  三楼房间,房门果然敞开着。

  江质眠脚步一顿,眉毛微微皱起,显然有些不解。阿瑟却平静入内,问站在屋里的小林:“来了?”

  “嗯,问了老乡,给我指了条近道,快一些。”小林额上带汗,把崭新的床单上最后一丝褶皱拉平,汇报道:“哥,床我已经给你弄好了。”

  江质眠慢慢踱步进屋,目光扫过两张距离不远的床,和边上新拆空的好几个名牌床上用品袋子,挑了一下眉毛。

  节目组准备的房间都是提前打扫过的,木床简朴但整洁。床板上铺一层床垫,用来盖的是薄棉花被,枕头也是填充的棉絮,都还算柔软。

  而阿瑟现在的床看起来和江质眠那张没什么不同,实际上天差地别。从地上包装袋的标注看,床垫换成了天然乳胶的,被子是白鹅绒的,枕头换了排行前几名的一家,纤维表层,内芯填充决明子和荞麦。只不过新床单被套和枕套的颜色特地选购了与原来一样的,因此在镜头下无多大变化。

  小林俯身在旁边的箱子里还要掏什么,江质眠侧目望向站着翻手机的阿瑟,这位主唱脸上没有笑容后看起来冷淡许多,美丽的面孔配上一身奢侈品,让他整个人显得十分昂贵。

  先前拒绝他给予衣物时,脸颊微红的青年形象还留在脑海。江质眠心里无声一句叹息,只唱歌可惜了……这演技,该去演戏的。

  ——对方哪里是害臊不愿意糟蹋他的衣服,单纯看不上、不愿意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