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朝鹤【完结番外】>第58章

  唐朝和他对视,终于明白了今晚这场无妄之灾的源头。

  他缓慢地站直身体,扭伤的脚撑在地面上,隐隐作痛。

  唐朝伸手指了指路边的监控,轻声问:“你不会是打算杀了我吧?”

  林学安静静地注视着他,乖乖巧巧一笑。

  “本来不应该是我动手的,那三个男人才是我安排给你的好料。本来我只用在车里看着。”

  “我只用在车里看着……”

  他喃喃,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手里的水果刀猛然捅向唐朝:“你这个婊子!”

  刀尖在霓虹下反射出一道冷光,唐朝侧身,险险避开。林学安却没有停手,不停挥刀,哑着声音嘶骂。

  “因为你……因为你他才离开我的!”

  “你还敢勾引他……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你凭什么?凭什么!”

  “你亲他了?你和他上床了?你知不知道……”林学安骤然拔高声音,疯了似的扑向唐朝:“他是我的!!”

  唐朝拧眉,到了这个地步也顾不得伤腿,转身往店里跑。额角的鲜血随着奔跑的动作覆盖了整只左眼,唐朝的视线变得模糊,膝盖突然一屈,重重摔在了地上。

  身后,林学安收回踹在他膝弯的腿。疯狂的表情收敛了,脸上挂着病态的笑容,一步步逼近。

  “我原本并不打算这样的……”他俯身,胳膊扬起,刀刃的反光映亮他幽深的眼:“唐朝,是你自己找死。”

  手掌在地面胡乱摸索,但马路上干干净净,没摸到任何能用来抵挡的东西。

  唐朝来不及起身,干脆咬牙扯出一个笑,一字一顿骂回去。

  “有种你就动手!到时候你他妈在牢里,我在你男人怀里!”

  林学安眼底立时射出凶光,胳膊猛然下划,刀尖却还是受了唐朝话的影响,从致命处偏移了几寸。

  唐朝下意识闭上眼承受将要降临的痛感,恍惚间仿佛听到了刀刃破开皮肉的声音,预计中的疼痛却迟迟未到。

  伴随着林学安的一声惊呼,唐朝骤然睁眼——

  鹤连祠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这里,冷硬的脸上带伤,一边膝盖撑在地面,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挡在他面前。

  水果刀停在他不远处,刀尖正扎在鹤连祠的左臂上。

  滚烫的鲜血涌出,很快浸湿了冬日厚重的衣物。

  林学安颤抖着松开手,往后退了好几步。又跪下来仓促地膝行到鹤连祠身前,不敢触碰的模样,眼泪滚滚而出。

  “鹤……鹤哥。为什么?我没想到……”

  鹤连祠拧眉,把插在小臂的水果刀拔下,刀尖剜过肌肉的痛感让他额角青筋一跳。

  他沉着声音说:“林学安,你在犯罪。”

  被鹤连祠的表情,或是犯罪这个字眼刺激到。林学安的颤抖和仓惶都平静下来,他的眼泪黏在脸上,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才抬起来。

  “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他凝视着鹤连祠的脸,眼神像一座枯井:“是你要了别人,是你和我分手……”

  “明明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他的嗓音嘶哑,回荡在冬夜静寂的马路,鹤连祠和他对视,侧过头重重闭了闭眼。

  他没再看林学安,俯身把唐朝拉了起来,问:“报警?”

  唐朝踉跄着站起身,握住了鹤连祠被扎伤的那只手,冷声道:“你难道还有别的解决方式吗?”

  被林学安开钱叫过来的三个男人已经倒在地上,他自己仍然跪坐在原地,不逃跑也不反抗,无声地,好像对鹤连祠喊出那些在心里积压已久的话后已经死了。

  鹤连祠沉默着拿出手机,低头报了警。

  两人身上都有伤,等来警察后就先去医院挂了急诊。

  唐朝的额头流了挺多血,但伤口横截面其实不大,他没有选择缝针,只是包了纱布。脚踝的扭伤也比较好处理。

  比较麻烦的是鹤连祠的小臂,刀刃入得深,初步止血后做了系统的检查,刀尖再偏移一寸就会挑断韧带。统共缝了五针,医生交代要静养。

  伤口处理完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快六点了,鹤连祠和唐朝都是一夜没睡,疲倦地坐在就诊室外的蓝色塑料椅上休息。

  唐朝的头发凌乱,靠近额角的部分好几缕头发被血液黏在一起。他脸上的血迹在包扎时被护士擦去大半,零星地剩下一两点干在脸颊上。

  医院里总是很忙,白天到黑夜似乎没有停歇的时候。这个点已经有步履蹒跚的老人捏着单子在大厅里慢慢地走着,有些有年轻的儿孙辈陪着,有些没有。

  空气里满是消毒水的味道,唐朝在周围传来的一两声咳嗽、或急或缓的脚步声里,安静地望向身边的鹤连祠。

  对方的两条长腿敞着,外套脱了盖在腹上,身上只穿着一件黑色的毛衣。他的头往后仰,后脑贴着雪白的墙,眼睛倦怠地阖着。

  一边袖子拉高,露出严严实实被纱布裹着的小臂。叠起来的长袖颜色比另一只更深,透着散不尽的血腥味。

  唐朝伸出手去,拢住了鹤连祠受伤的手。

  外套是为了方便处理伤口脱的,十二月初的南方寒气渗骨。鹤连祠手掌冰凉,在突如其来的暖意下指尖僵硬。

  他抬了抬眼皮,听到唐朝的声音响起来。轻轻的,说不准是什么意味。

  “……开不了摩托啦。”

  鹤连祠转头看着唐朝,他的脸上还残余着灰色的倦意,用另一只手勾了一下唐朝的左眼。

  唐朝顺着他的动作闭上眼睛,又睁开。鹤连祠的手指停留在他面前,指腹上沾着红褐色的固体,是先前留在他睫毛上干去的血液。

  唐朝俯身,朝他的手指一吹,那片小血点被气流送上空中,很快没了踪影。

  鹤连祠静静盯着他的动作,收回手。用沙哑的嗓音问:“心疼我啊?”

  唐朝和他对视,眼神有着不自知的柔软,没有说话。

  鹤连祠扬起唇角,笑了笑:“过一阵子就能开了,到时候领你去玩儿。”

  唐朝听着,点点头。他的手仍覆盖着对方,鹤连祠的手背在他的掌心下逐渐回暖,他微微收紧了手,将目光落向那一段洁白整齐的纱布。

  半晌,他问:“鹤连祠,为什么替我挡?”

  鹤连祠靠着墙,眼睛重新阖上:“毕竟是‘公主’么,不能因为我受伤。”

  公主,这是鹤连祠最初对于他的称呼。时过境迁,唐朝听见这个久违的叫法有些微的怔忡。

  无人开口,他们间的氛围沉淀下来,流淌着温和的静默。天际一点点亮起,被冰凉的白炽灯笼罩的医院融入了自外落进来的天光,似乎也升温一些,没有那么不近人情。

  鹤连祠在这片静默里,忽然开口。唇角的弧度散漫,喑哑的嗓音像一首诉说秘密的夜曲:“……唐朝,我曾经对你动过心,你知道的吧?”

  他说得随意,尾调却如同海浪拍击礁石,撞上唐朝的心脏,震颤经久不息。

  他想起那个暴雨天,鹤连祠头一次被他骗到,留在了狂风呼啸的山顶。

  唐朝倒上了鹤连祠的肩膀,发顶贴着对方的耳朵。他用单手盖住了眼睛,脸上的一切情绪被掩饰,笑着说。

  “我现在有点儿……后悔选择困难模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