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淮觉得纪临跟变了个人一样。每天早上起床, 纪临就搂着他,八爪鱼一样抓住他,不让他起。他还得好言好语哄上好一会儿,纪临就会亲亲他, 说一句宋景淮我爱你。

  他都不知道纪临也有这么粘人的时候。不过他喜欢纪临这样, 会让他产生一种被依赖的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 是他一直以来最迫切最渴求的东西。有时候纪临忘了说, 他还会故意磨磨蹭蹭不起床,逗弄纪临好好说一遍宋景淮我爱你。

  《江火不眠》剧组发来通知的时候,纪临正在重温斯坦尼表演的书, 宋景淮处理集团工作。两个人就在那张在八仙桌上, 你挨着我, 我挨着你,像很久很久以前每一次自习。

  宋景淮终究没能逃离宋家。宋景淮的二叔因为故意杀人被警察抓了起来,宋老爷子连失二子, 一时受不住打击, 脑部肿瘤提前发作,至今仍在医院观察。手术之前签下遗嘱,点名宋景淮接手宋氏集团的管理权, 每年从公司盈利里领年薪。

  股份则全部委托给了家族信托基金,大概是听说宋景淮把硅谷那家科技公司的原始股都赠给了纪临, 怕宋景淮一时脑热把宋家改姓纪。

  【剧组:经协调档期,请付晓梅扮演者佟爱爱老师和齐东青饰演者纪临老师于周六中午前返工重拍。】

  读书的兴致被浇灭。

  宋景淮余光看到纪临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 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 问他怎么了。

  纪临就怨天哀地把剧组复工通知拿给宋景淮看。

  宋景淮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若无其事道:“我周末可能会去杭州出差, 有时间的话...”

  “必须有时间!”纪临挥着拳头恐吓他。

  宋景淮揉了揉他头上的两根呆毛,笑着说一定。

  临睡前纪临翻了翻日历,前几天他照顾宋景淮的伤势,错过了中元节父母上坟,周六进组后就轻易不能回北京,于是问宋景淮明天方不方便陪他去看一看父母。

  宋景淮怔了一瞬,缓缓点头,说了声好。

  第二天一早,纪临起床,发现宋景淮已经不在床上。他来到客厅,看见宋景淮手肘拄在八仙桌上,托着下巴正在打盹,电脑旁有半瓶开了罐的咖啡饮料。

  听见动静,宋景淮睁开眼睛,问他:“保温锅里热了粥,喝完我们出发?”

  他眼底还有淡淡的乌青,说出的话也带有倦意的沙哑。纪临端详他的脸,心疼极了,“你一晚上没睡吗?”

  宋景淮合上电脑,“没关系,工作都处理好了。”

  纪临一脸担忧,“早知道你忙,我就不该打扰你,你快去补觉,吃完饭自己去。”

  他晚上睡觉的时候宋景淮就在工作,他问宋景淮什么时候休息,宋景淮说一会儿就睡,没想到整宿都没睡。

  “不用,困劲儿已经过去了”,宋景淮把半瓶咖啡喝完,说:“答应你的,我怎么能缺席。”

  他们有商有量,就像刚确定关系的小情侣,不知道的绝不会猜到他们目的地是墓园。

  纪临心下一阵感动,“那行,一会儿我开车,你在车上睡。”

  北京的天气一向很好,太阳无论何时都浓烈。越往郊外开,空气越新鲜。路过一家花店,纪临下车买了一篮怒放的白百合。

  车子驶向熟悉的盘山路,两旁乔木遮天蔽日,郁郁葱葱,越往里走,蝉鸣声、鸟鸣声,越是吵闹。好在人不多,中元节已经过去,这个时间来祭拜属实晚了些。

  “其实我......我之前很少在中元节当天来祭拜。”纪临不知道宋景淮睡没睡着,他话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为什么?”男人的问话适时地插进来,带着半睡不醒的磁性与沙哑。

  “那天会有我爸妈的一些朋友来看他们,我......我不太想看见那些人,更不想跟那些人说话。”

  他害怕来自那些人关切的或同情的目光。他们会一脸淡定地拍拍他的肩,若无其事说着节哀顺变,不过是逢场交谈的客套话,每一句都在提醒他,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孤儿。

  “我明白。”宋景淮低叹一声。

  纪临知道,宋景淮的那句“我明白”绝不是敷衍。宋景淮年幼就失去父母,从小跟姥姥长大,姥姥过世后,就被舅舅收养。宋景淮吃过的苦,远比他多得多。宋景淮一定在很小的时候就经受过人情冷暖,才会在他难过的时候说出“我明白。”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道尽了多少悲欢离酸。

  车子停在墓园前。两个人沿着台阶往上走。

  热风从耳旁呼啸而过,树叶哗哗作响。台阶两旁是数不清的墓碑,乌鸦久久盘桓不去,等着人走后蹭一顿美食。

  越靠近半山腰目的地,纪临的腿越抖。

  不同于每次来都是带着妹妹,这一回,他带的人是宋景淮,他意定的另一半。

  就算父母不在人世,纪临仍觉得这是一场考验,就像每一个带对象前来见父母的儿女,他潜意识期待父母在天之灵对宋景淮满意。

  宋景淮那么好,他们一定会满意。他就是想秀一秀恩爱,好让爸妈知道现在的自己很幸福。

  宋景淮察觉到纪临呼吸不稳,主动牵起他的手,紧紧攥住。

  绕过巨大的乔木,纪临在一排墓碑前停住,宋景淮跟着他停住。

  纪临发现他父母的墓碑处,确切来说,是他母亲的墓碑处,赫然站着一个女人,是黄庆红,嘴里叼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

  纪临拉着宋景淮继续往前走。山里很静谧,衬得脚步声更清晰。黄庆红显然也看到他们,皱了皱眉,好像不太高兴。

  纪临看到他妈妈的墓前放着一束白玫瑰,他爸爸那里空空如也。

  黄庆红每次扫墓都这样,只给妈妈的墓前放花,每次都是三十三朵白玫瑰,纪临已经习以为常,就把带来的百合花束放在爸爸的墓碑前。

  纪临蹲着放花没有看到,宋景淮余光看到了,黄庆红看到纪临把百合花放在纪成威墓前的时候,嫌弃地撇撇嘴角。

  纪临站起身,提醒黄庆红道:“干妈,山里禁止吸烟。我妈正看着你,她看到你吸烟,肯定要不高兴的。”

  黄庆红瞪他一眼,烦躁地把烟头踩灭。

  纪临知道黄庆红嘴硬心软,又安抚道:“干妈你来北京怎么也不告诉我?你住哪里呀怎么不让我招待你。”

  黄庆红习惯性地把两指凑到嘴边,发现烟已经被她踩灭,不知道是不是烟瘾犯了,不耐地蹙了蹙眉,“我还有事,先走了。”

  “干妈”,纪临叫住她,“一会儿一起吃个饭吧?”

  黄庆红回头望他们一眼,犀利的眼神从上到下扫过宋景淮,淡淡道:“没空。”

  纪临抱歉地对宋景淮笑笑。不知道为什么,黄庆红始终对宋景淮有些偏见。好像女人到底感性一些,更容易听从内心的直觉。因为宋景淮是高高在上的总裁,而他是一个藉藉无名的小明星,她们打心眼里不相信他们能长久。

  不过没关系,他们两个人好好的就足够了。

  黄庆红越走越远,纪临忽然想起什么,大喊道:“干妈,你有时间看看小婵哇,她一直很想你。”

  那时候他妈妈刚去世,他和黄庆红闹得不可开交,甚至阻止小婵和黄庆红接触,小婵因为这没少哭,说为什么亲妈没了,干妈也没了。

  他那时没有办法跟小婵解释。

  大喊声惊得乌鸦乱飞,一阵乌黑中,纪临看到黄庆红抬了抬手,他知道她听到了。

  纪临蹲下身清理父亲墓前的灰尘。妈妈那边很干净,显然黄庆红刚刚打扫过。

  毫无防备地,纪临鼻子一酸,“其实当时是我想让我父母合葬的,我干妈说我爸的坟再刨开不吉利,就在我爸旁边买了块坟地,两块墓碑并列在一起。”

  他的手抚过一左一右两张黑白照片。左边的照片上,男人梳着大背头,笑出六颗牙,像极了周润发,右边的照片是梳着麻花辫的女人,看上去二十来岁,标准的笑露八齿,是他妈妈年轻时的模样。

  宋景淮认得那个模样,和他姥姥针线包里珍藏的照片大概一个年纪,一个女孩子,最灿烂的年纪。

  纪临注意到宋景淮落在他妈妈照片上的目光,声音更沉闷:“这张照片,是干妈贡献出来的,本来一开始要用我妈最近几年的照片,干妈说太丑,就拿出了这张照片,这是复印版,原版一直被干妈珍藏着,谁也不给看。”

  “嗯。”

  “我妈妈唱戏很好听的,他们都说我妈妈的嗓子是被水浸过的,特别润、有灵气,她和我爸在一起的时候才二十二岁,那时候她唱戏我爸就去捧场,票卖不完我爸就全部打包,所以剧院很爱排我妈的戏,因为旱涝保收,有我爸兜底。

  那时我爷爷奶奶很反对,嫌弃我妈贫寒出身,带不来家族助力。他们给我爸介绍好多门当户对的千金,我爸坚决不同意,偷出户口本带我妈去领证,我奶奶就气晕了,死活不办婚礼,直到我出生。奶奶得知我是个男娃娃,才慢慢松口,我妈也搬进了纪家老宅。

  奶奶特别重男轻女,那时候天天抱着我夸我是金孙,小婵出生后,得知是个丫头,连医院都没进,话里话外要我妈再生一个。后来我跟我妈越长越像,反而小婵和我爸越来越像,奶奶看到我就不爱笑了,就天天围着小婵转,也不再催我妈生孩子的事......

  后来我家破产,我妈一直很愧疚,说当初我爸不娶她,娶一个豪门贵女就好了,我们家也不至于那么惨......

  对了你不知道吧,当时奶奶想让我爸娶的就是韩晋的姑姑,那位韩影后,我和韩晋从小不对付就有这方面原因......”

  纪临絮絮叨叨一大堆,宋景淮就静静听着,突然纪临话音一转,哽咽道:“爸,妈,你们再也不用担心小临半夜踢被子了,小临找了个很好很好的男朋友,他会半夜给小临盖被子,还会给小临煮肉片粥......”

  纪临拉住宋景淮的手,把他拉到墓碑前,对着两张照片说:“他叫宋景淮,你们......以前我跟你们提起过的。爸,你别生气啊,宋景淮真的很好很好,他以前是很穷,但他现在很富有很富有,我们高攀不上的宋家都是他在管,爸你不准再嫌贫爱富,当年妈妈家里也很穷,你不还是把妈妈娶回了家,爸你会理解我的对不对?”

  清风拂过,吹开茂密的丛林,阳光在墓碑上斑驳,映下星星点点。

  宋景淮喉结滚了几下,说:“两位请放心,我会照顾好小临。”

  这是发自内心的承诺,重诺千金。

  下山的路就顺了很多,途径公厕,纪临问宋景淮去不去方便,宋景淮说不去,纪临就自己进去。

  就在纪临上厕所的功夫,纪临不会知道,宋景淮折返回去,把二十二支水水润润的白百合,从纪父的墓碑前挪了挪,悉数挪到傅清芳的墓碑前,和三十三朵白玫瑰肩并肩。

  纪临第二天乘飞机去的剧组。纪临走后,恒远集团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宋景淮正在顶楼总裁办公室批文件,电话助理找到他, “宋总,楼下有位自称“小临干妈”的女士到访,前台要她登记预约时间,她说晚上离京,坚持现在见您。”

  肯定是黄庆红。前两天在墓地,他注意到黄女士探究的眼神,猜想她可能会来找他。

  宋景淮让人带她去会客室。

  会客室很大,两扇大玻璃门隔绝开外面的空间,一点杂音都漏不进来。不说话时,只能听到时钟秒针划过的嘎达声。

  黄庆红从兜里摸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宋总不介意吧?”

  大波浪随意地扑在脸上,她翘着腿,是那么的肆意随性,好像这不是宋氏集团的会客室,而是她自己家的客厅。

  宋景华从抽屉里找出打火机递过去,黄庆红回报他一个赞赏的目光。

  “咔”打火机冒出火星,黄庆红深吸一口烟,把打火机放在茶几上,宋景淮的咖啡边。

  长长的眼圈之后,黄庆红打量他一眼,说:“前几天我们在墓园见过。”

  宋景华颔首,态度恭敬又客气,“是,您是小临的干妈。”

  黄庆红点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我长你一个辈分,你可以叫我红姨。”

  “红姨。”

  黄庆红在烟灰缸里磕了磕烟灰,漫不经心道:“那天你和小临去扫墓,我一直没走,你们离开后,我又回去了。”

  “是吗?”宋景淮展平微皱的衣角,眼底坦然。

  黄庆红悠悠地吐着烟圈,眼底是悄无声息的审视,“有一件事我很诧异,如果我没记错,那二十二朵百合花,小临明明放在纪成威墓前,怎么我再回去之后,全都去了小芳墓碑前?”

  宋景淮不慌不忙,“兴许小临见白玫瑰太孤单,又把百合花挪过去了。”

  “不,不会”,黄庆红摇头,眼神里自信与笃定,“每次扫墓,只要小临见我给他妈妈放了花,他那束花必然放到他爸爸墓碑前,他怕他爸爸太冷清......”

  黄庆红的直直看着宋景淮,她很肯定地说:“所以,花是你移过去的。”

  宋景淮笑了下,“红姨找上门来,是为了告诉我不该挪花?我明明记得,红姨看到小临把白百合放在他父亲墓前时,好像很嫌弃的样子?”

  黄庆红不以为意,“当年他把我的搭档勾搭走,我不喜欢他不是很正常?倒是你......我前几年酗酒厉害,记忆力有些受损,那朵花倒提醒我了,好像小临的爸爸生前一直不太喜欢你?”

  宋景淮端起手边咖啡,轻轻啜了一口,依旧是语调平平,“所以?小临的爸爸应该喜欢我吗?”

  黄庆红眸光一敛,不见了刚才的虚与委蛇,她一拍桌子,眼神犀利无比,“你什么都知道?你把我们都蒙在鼓里?你对小临......你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他?”

  男人眼底闪过淡淡的自嘲,“您太抬举我,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我就是去卖肾,也不会借纪临一分钱。”

  黄庆红神色狐疑,“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你现在知道了,为什么还执意和纪临在一起?你到底什么意思?”

  宋景淮冷笑一声:“说实话,我说我没怨过您也不会信。刚开始知道的时候确实是恨的,我是真没想到,我姥姥把我从小养到大,花的居然是纪成威给的赔偿金。”

  黄庆红见他眼神不似说谎,话语中带了几分劝解,“那件事归根到底是司机的责任,纵然我不喜小临的爸爸,我也要说句公道话,你把这笔帐算在小临爸爸头上实在没必要。”

  当年她听傅清芳提过一嘴,说老纪死前嘱咐她千万盯住小临,不要再被穷小子迷惑,说是两家有解不开的仇。时隔多年,她已经记不清这件事,直到摆在纪成威墓前的百合花移了位,她才猛地记起。又托人查看了当年的卷宗,终于确定当事人正是宋景淮的父母。

  她没有做说客的资格和立场,归根究底她也只是纪临的干妈,宋景淮肯见她完全是看在纪临的面子上。可是不问一问,良心始终不安。

  宋景淮从黄庆红的烟盒里倒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燃,狠狠吸一口。

  这里是一楼的会客厅。再往外是水吧,年轻白领相约着喝咖啡,不乏有小情侣借着工作时间谈情说爱。他对这方面一向没什么约束,只要不影响工作,并不忌讳办公室恋情。

  烟雾弥漫双眼,他的眼前又浮现纪临的模样。

  他的人生就是笑话一场,他靠纪成威给的赔偿金长大,上了大学又被纪临包养,活该跟他们姓纪的纠缠不清。

  父母死时宋景淮才三岁多,那时的他被姥姥养着,只知道天是蓝的,草是绿的,一天至少吃三顿饭。

  生活就是一个简单的圆,来回反复地转。然后有一天早上醒来,姥姥哭着说妈妈没了,爸爸也没了,他成了孤儿。

  他只知道父母是意外身故,其他一概不知。

  直到被认回宋家。宋老爷子有意让他接班,把他的身世调查的一清二楚。他也终于知道父母真正的死因。

  确切来说,他的妈妈是他爸爸的情妇,两人外出游山玩水,行至贵州山区,后方司机疲劳驾驶,发生追尾,他爸妈的车被撞出马路,跌落陡崖,当场死亡。

  而肇事司机,正是纪成威的专用司机。事故发生那天,纪成威就坐在那辆车的后座。

  司机赔不起,车主就要负责,于是纪成威赔了一大笔死亡补偿金。因为他妈妈是第三者,大部分钱都被原配拿走,只留给姥姥一笔够他长大的抚养费。

  说来好笑,宋老爷子把他认回后,他爸原配那边的子嗣也上赶着回宋家认亲,结果通通被老爷子赶出去。

  宋老爷子只想要能为宋家出力的子孙,宋老爷子连他亲爸都不认,到头来也只是给他一人记了族谱,把他记在那位瘫痪的宋家老大名下。宋家不养无关紧要的闲人。

  知道真相那一刻,世界仿佛在眼前塌陷。老天爷不带这么折腾人的,为什么他的人生就这么荒谬?

  该怪司机疲劳驾驶?该怪纪成威粗心大意?也许吧,当被周围小朋友扔石子嘲讽是没妈的孩子时,大抵会怪一怪吧。

  “纪成威怎么死的?”宋景淮又吸了一口烟。

  在墓碑前他看到了死亡时间,仅仅在找过他的三个月后。纪成威来学校找他那一刻,还是那么的意气风发,运筹帷幄,丝毫看不出破产迹象,仅仅三个月,人没了。

  黄庆红叹了口气,“是高利贷。当年纪家走投无路,老纪借了高利贷,撞到仙人跳,利滚利,最后欠款超出本来负债的十倍。他孤注一掷,从法院旁边的办公楼跳下,放贷那些人被绳之以法。否则小临和小芳不可能那么快还清债务。”

  宋景淮淡淡嗯了一声。

  提起纪成威,黄庆红很明显察觉到宋景淮身上的排斥气息,可有些话不能不说,她尽可能放低姿态,“我一生无儿无女,小临和小婵就是我的孩子,他们叫我一声干妈,我就要对他们负责。我知道你有委屈,可我更不想小临受伤害,我听说你把你自己创业那家公司的股份都给了小临,那宋家怎么办?你到底是宋氏总裁,小临他爸和你宋家有这样的仇怨,宋家怎么可能接纳小临?”

  宋景淮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我生物学上的父亲,并没有出现在宋家族谱上。”

  黄庆红就明白了宋景淮的意思。

  谁也没离开这间屋子,两个人相对着抽烟,烟气越来越浓厚,气氛越来越沉闷。

  直到宋景淮捻灭烟头,打破沉默,“红姨,我上去拿个东西。”

  黄庆红就坐在会客室等。等来等去不见宋景淮回来,心想该不会是大总裁推辞人的借口?她已经打算拎包走人,宋景淮再次推门而入,手上拿着一只破旧的布包。

  她看着高高在上的总裁小心翼翼拆开破旧的布包,拿出一张老照片,照片边沿已经泛黄,一角出现淡淡的裂纹,中间的人像保存完好。

  宋景淮把照片递过去,语气不无缅怀,“我姥姥珍藏的和傅清芳大师的合影,据说是傅清芳大师第一次登台时的照片,我想你比我更需要。”

  黄庆红倏地一惊,看清那上面笑着的人儿时,再也无法淡定。她颤颤巍巍接过照片。手指摩挲过故人脸庞,一向雷厉风行的女人眼里闪了泪花。

  宋景淮说:“如果命运给你一个重来的机会,你会不会尽一切可能去抓住?”

  黄庆红摸着照片,笑着骂道:“你故意刺激我的吧?那天我也是第一次登台,我第一次唱小生,再之后没有比我更英俊的张生,为什么你姥姥不找我合影?”

  继而声音低下去,像是自言自语,“你比我幸运,至少小临喜欢你。”

  “谢谢。”宋景淮说。

  所有的担忧一扫而空。临走之前,黄庆红把照片妥善收进提包,好心提示道:“我知道没有什么立场要求你,至少你告诉小临真相的时候委婉些。”

  “我没打算告诉他。”

  “是吗?”黄庆红弯了弯嘴角,“我以为你这样的资本家,会尽一切可能为自己争取好处,比如想让小临更亏欠你一些。”

  “他从来没有亏欠我”,宋景淮说,“我也不需要他的亏欠。”

  他要纪临的爱,全部的爱,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爱。

  回到总裁办公室,王总助递给他手机,说纪先生刚刚发来信息。

  “宋景淮,下周末我就真的真的杀青啦,我可是跟剧组一起杀青的压轴人物,比男一号还晚!你要不要来为我庆贺?”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又去美国了吧?”

  “你老实交代!又背着我搞什么鬼把戏?”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纪临有多暴躁,说不定正在来回踱步数落他。

  宋景淮露出清浅的笑容。当年那个无法无天的纪临又回来了,他们正在一点一点,找回失落的曾经,拼凑未来的完整。

  四散天涯的蒲公英重新回笼,枯萎的玫瑰又长回枝头,时光隔开的缝隙被爱意填满,再遥远的旅途终将重逢。

  正要回复,屏幕又跳出一条信息。

  “我牛皮都吹出去啦,特地跟工作人员说有大饭票来捧场要订高级一点的饭店!你敢不来我就杀到你们总部控诉你是渣男......”

  太阳当顶,向日葵再一次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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