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淮话音未落, 小臂就被一只滚烫的手握紧。他听到纪临坦然道:“程斯辰是我哥哥。”

  纪临不知道宋景淮打算怎么跟别人解释他和程斯辰的关系。不管解释成什么,都不如他亲自澄清。

  他和程斯辰清清白白,就算有什么,也不能让宋景淮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同性恋爱本就遭受偏见, 他要为宋景淮保留颜面。

  “啊哈哈, 我就说嘛, 纪先生一家人都是人中龙凤呀。”

  纪临就笑着说谢谢夸奖。余光之中, 他察觉到宋景淮眼角一闪而过的错愕。

  晚宴结束后, 纪临给那位博士签了名,和宋景淮打算离开。老教授叫住宋景淮,“名誉博士一事, 可能需要一些补充材料, 回头我安排助理跟你对接。”

  宋景淮说好。

  纪临心脏一紧。继获得M大的博士学位后, 宋景淮即将迎来第二个博士学位,这个人怎么就这么优秀,显得他一个大学没毕业的人好卑微。

  纪临耷拉着脑袋跟在宋景淮后面, 忍不住胡思乱想。酒店后门连通到A大家属区, 宋景淮问他要不要从学校外面绕路。

  纪临本要说好,话到嘴边,却说出想去学校逛逛。

  纪临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A大校园。每次靠近, 心脏就突突地疼。当年提交肄业证明,他已经决定把所有的过往全部埋葬。

  自那以后, 相恋过的两个人,宋景淮一路高升, 而他被碾落成泥。他们一个向上, 一个向下, 从此再无交集。

  那是他们的分水岭, 他不敢面对。当年他一腔情愿以为他给了宋景淮锦衣玉食,紧接着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宋景淮离开他之后的人生只会越来越成功。

  此时是晚上十点,校园最热闹的时候,结伴走的,吃夜宵的,滑滑板的,一簇一簇的年轻人。

  宋景淮把外套搭在手臂,高大的身材挺阔有力。纪临则带着口罩,时刻保持作为公众人物的自觉。

  相比之下,可能宋景淮更显冷冽,纪临更亲和一些,竟有学生凑过来问纪临可否给个联系方式。

  宋景淮搂过纪临的肩,手指顺着纪临的小臂划下去,就势握住纪临的手。

  那女生瞪得眼珠溜圆,连连鞠躬说了好几句百年好合,然后一溜烟跑开。

  他们好像又回到从前。

  纪临捅了捅宋景淮的胳膊肘,说:“你还记不记得,那时我每次打完篮球,球场好多女孩子给我送水,后来我们在一起之后,我打篮球时你就刻意站在第一排,中场休息你就走到球场中央,当着好多人的面把矿泉水递给我。结果那之后,送水的女孩子更多了。”

  她们都是故意的,为得就是亲眼见证宋大学神吃飞醋的场景。

  那时候宋景淮虽然长得好,他却比宋景淮更受欢迎,大抵是宋景淮太过高冷不易近人的缘故。

  宋景淮掐了掐他的后颈,语气一丝凶狠:“还不是因为你太浪,当然要把你看得严一些。”

  纪临心里甜滋滋的。他好喜欢看宋景淮为他吃醋,那种醋意会让那双沉静的眼染上可怕的占有欲,他喜欢那种占有欲,能给他一种强烈到爆棚的安全感。

  纪临悄悄勾住男人的手。那双手像五年前一样,一点也不软,摸起来硌得慌,却让他很踏实。

  他想要的并不多,哪怕不能大范围的公开,不能被宋家承认,只要宋景淮还在乎他,只要他还能继续牵宋景淮的手,他就什么都无所谓。

  两个大男人一个帅一个靓,一路吸引不少目光。

  他们开始挑人少的偏僻地方走。

  好多年过去,他以为已经把关于学校的记忆全部抹去,如今走到犄角旮旯的小路,哪条路通向哪里,他仍然无比清晰。中间还给三个晕头转向的人指了路。

  “你对学校倒是熟悉。”宋景淮说。

  不知怎么的,纪临竟从那话里听出几分酸溜溜的意味。

  “其实......我好久没来过,就在刚刚去酒店,我还在思考要不要绕近路从学校穿过去,最终还是决定打车。”

  “为什么?”宋景淮问他。

  纪临低下头说:“可能总是想到你。”

  “是吗?”宋景淮看向远方,小树林层层叠嶂,几只乌鸦窜出来,叫得耳膜刺痛。他若无其事道:“刚才陈教授不是还说你经常去陪程斯辰做实验?”

  哦,又吃醋了。纪临心里既甜蜜又无语,这个人,怎么连吃醋都装成淡定十足的模样。

  “我就去过那一次,斯辰哥要我去拿粽子……”

  纪临咬了咬唇,解释说:“我们现在已经很少联系了。好像是莫名有一天,我在录一个网络综艺,杜阿姨找来后台,当着众人的面扇了我一巴掌,还骂我是狐狸精。”

  程斯辰的母亲姓杜。

  “那个女人说我勾引斯辰哥,说我掰弯他儿子。那时候还被人拍下照片,传出去就是我傍上了京城做生物医药生意的程总,被对方原配当众教训。后来还是程叔叔出面把丑闻压下去。”

  “之后斯辰哥找我道歉,说是因为杜阿姨给他找的相亲对象他不喜欢,说了句那女的还没小临好看,杜阿姨就生气了。”

  “再然后,每次斯辰哥和我打完电话,杜阿姨的电话就会立刻打回来,骂我不知检点,斯辰哥觉得很愧疚,就渐渐不再联系我。”

  宋景淮记得韩晋提起过,程母找私家侦探监视程斯辰,找绝世美女给程斯辰下药,听说事情还办成了。所以程斯辰才会急切地去美国做生意,扩张程家的生物医药版图,企图获得程父支持。

  “如果程家人不反对,你们是不是就......”男人的声音很轻,随夜风而逝。

  他不该问这个问题的,可是不问,又有些不甘心。可能是纪临曾去波士顿找过他给了他勇气,又可能是王助说起纪临没能去成韩家很难受让他起了一丝希冀。

  他已经不甘心只占据纪临心里的一个角落,他想要纪临全部的心。

  然后他听见纪临扑哧笑了。纪临说:“不瞒你说,我要是个姑娘,估计早就和斯辰哥在一起了。”

  宋景淮的脸陡然沉下来。

  纪临就摸了摸他的手以示安抚,说:“我妈和我爸领证之后,我奶奶不让我妈进门,那时我妈怀着我,我爸怕我以后受委屈,找程家订了桩娃娃亲,说如果生下来是个姑娘,就帮着照拂一二。

  那时斯辰哥才三岁,程叔叔想着,反正他们家是儿子,不吃亏,就暂且应了。据说我出生那会儿,杜阿姨带着斯辰哥看媳妇,一看是个带把的,斯辰哥哇地就哭了。”

  “后来周围很多叔叔阿姨都拿这事调侃我们,说我是斯辰哥的新娘子什么的,其实都是开玩笑,程叔叔和杜阿姨也不在意。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杜阿姨就开不起玩笑了。”

  纪临长叹一声,“这么多年,我一直拿他当哥哥,只不过大家都不信,就连我爸也不信,但是没关系,我和斯辰哥清者自清。”

  宋景淮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是吗?”

  就连他也不信。

  清者自清更是扯淡,程斯辰怀了什么心思,恐怕只有纪临还不知道。

  纪临确实不知道,平时总拿别人当傻子的后果就是会变成一个狼小孩,说出的话都没有份量。

  前方越走越偏僻,进入树林,绕过小径,路灯都没有的地方,方圆二十米不见人影。

  很敏感地,纪临察觉到宋景淮周身的气压仍旧很低,就故意往他身上蹭了蹭,说:“哎呀,谁让你那时候总板着个脸,非得提起斯辰哥才能看你变脸色,我就逗逗你嘛。”

  下一秒,纪临的领结被揪住,宋景淮粗暴地把他摁在树干上,恶狠狠道:“逗我?”

  宋景淮想把他掐死。

  “疼……”他看不见宋景淮的脸,本能感知到危险,发出小动物般虚弱的闷哼。

  宋景淮手上一松,纪临弓着身子喘了几口大气。他刚才都以为自己要窒息。

  他拍着自己胸脯,嗔怨道:“你看嘛,我又没有说错,就算现在提起斯辰哥,你不还是一秒就会变脸......唔。”

  唇舌被堵住。

  黑夜里,他们凭感觉碰撞。宋景淮亲他,他就张开嘴,心想宋景淮怎么又亲的这么狠,又把他嘴角咬出血。

  他并不知道,宋景淮要疯了。

  毫不夸张地说,宋景淮爱纪临的每一天,都充斥着对程斯辰的恨,那恨有多强烈,取决于对纪临的爱有多深刻。突然有一天,纪临告诉他,他对程斯辰的恨意都是他主观臆想的。残酷的现实毫不异于把他的骨头一根一根敲碎。

  他第一反应是不敢信。

  如果他信了,多年以来坚持的一切,令他苟延残喘的不甘,岂不都成了笑话一场?

  “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才说?”宋景淮死死掐住纪临的肩,几乎在低吼,濒临崩溃。

  这么多年,他就像一个傻子,被纪临耍得团团转。纪临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可是刀子捅进去,再拿出来,伤口难道就不存在了吗?

  很迟钝地,纪临终于发现不对劲,喉结颤动地滚了滚,说:“你……你不要生气嘛……我只是看到饭桌上提起斯辰哥时,你不太开心......”

  未尽之语淹没在更加疯狂的亲吻里。先是嘴唇,后是脖子,铺天盖地全方位压制,纪临抵挡不住,再反应过来时,两个人抱在一起滚下山坡。

  凌晨一点,轻易没有人来,地灯都没开。这里是万泉河北侧,地势四周高中间低,形成一个盆地,俗称情人坡。他们在情人坡底,周围有灌木丛遮挡,牵牛花从地底钻出来,在杂草上来回飘荡。彼时纪临的手指钻进男人的衬衣,指甲重重抠过男人的脊背线,一如牵牛花蓬勃绽放。

  这里是他们感情生长的地方 。

  纪临躺在山坡上,身子化成一滩水。他讨好地去咬宋景淮的脖子,手指继续下移,一点一点惹火,直到宋景淮抓住他乱动的手。

  “别闹。”宋景淮几乎咬着牙,气喘吁吁停下。

  纪临吮了吮男人的耳垂,“我不。”

  “再这样下去,我不能保证......”

  纪临堵住他的唇,“那就不要保证,已经过去五年,再慢下去就老了。”

  黑夜里,宋景淮的瞳孔格外幽深,纪临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他赌气一般的声音,“如果这里有一张床,我一定把你......”

  纪临搂住他脖子,凑到他耳边轻声呢喃,“这草坪挺软的。”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的语气一瞬间凶狠,霸道。像是狼咧开嘴,垂涎着唾液,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

  咬住他,咬到鲜血淋漓,让他知道他不是那么好惹的。

  纪临又亲了亲他的嘴角,蚊蝇般的声音掩在蝉鸣下,“五年前,我看见过别人在这里......”

  “带了吗?”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危险。

  纪临颤巍巍从裤兜里掏出一管护手霜,脸红得透透,“......这个就够了。”

  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下一秒,纪临被大力箍住腰,被男人捞着整个翻了个身,摁翻在草地上。

  上衣被撩起,浑身在冒汗,和草皮接触时产生很痒很痒的触感,全都抵不过身后人灼热的火焰。

  那是一团烈火,包裹他,吞噬他,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细腰款摆,花心轻拆。

  他感受到对方浓郁的毛发,扎得他皮肤发痒。他用发抖的手去摸男人濡湿的发梢,却迎来更猛烈的征伐。

  即使过去那么多年,他们还是那么合贴,好像时间并没有抹去肌肉的记忆,他们对彼此的m感点还是那么熟悉。

  他逐渐变成一条离水的鱼,在案板上吃力地翻腾,任人肆意剥去鳞片,只能张大嘴巴去呼吸。

  瞳孔慢慢失去焦点,他唯一错估的——

  他压住小腹凸起的结节,齿间挤出一丝闷哼。

  “宋景淮……我要……爆炸了……”

  然后鱼被下入油锅,被掌勺人毫不留情翻个面,继续煎。

  阔别五年的一晚,一整晚,纪临被宋景淮困在方寸,困到只要往前爬动一步,就会被扯住脚踝拉回来。

  草皮被汗水浸到濡湿,石楠花在夜里肆意绽放。

  太阳出来,情人坡又恢复往日平静。

  纵有路过的不小心踩到泥里,也只会道一声,昨夜更深露重。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回老家过年+修结尾,大年初十之前回归(会尽量早),届时一次更到结局。祝家人们龙年行大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