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瑾之:景淮, 明晚回北京吗?宋爷爷说我们两家一起吃个饭。]

  纪临的手就缩回去了。

  宋景淮侧头问他,“刚想说什么?”

  “没.....没事”,纪临抿抿唇,指了指扶手箱, “你手机响了。”

  等红灯的功夫, 宋景淮拿起手机, 划开手机锁屏看了一眼, 摁灭屏幕, 起步加油。

  两人继续穿行在上海繁华的街道上。

  纪临咽了咽口水,又忍不住试探:“……你明天是不是有事要忙?”

  男人嗯了一声,“明天我派人送你回剧组。”

  纪临瞪大眼睛。“我......我还能拍戏?”

  他以为发生了那样的事, 就算会和平解决, 也没有剧组敢要他, 他都打算从事艺术培训行业了。

  “王导说你演得不错,把你的戏份空了出来等你回去拍。”

  宋景淮又补充一句,“那件事不会被报道出去, 你不用担心。”

  王导的表扬是不是真的纪临不知道。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剧组留下他完全是看在宋景淮的面子上。

  可以继续拍戏,不用担心未来生计,不用担心养不起妹妹, 他应该高兴的。

  那为什么越来越空虚呢?

  胃里一阵翻滚,有棍子在不停搅动, 他的手紧紧攥住裤缝。

  分别来的太突然,好像这几天在一起的生活是被偷来的, 他和宋景淮就像两条直线短暂地相交了一下, 迟早要分开。

  纪临勉强让自己挤出一丝笑, 轻轻说了声谢谢。

  宋景淮颔首说不用谢。

  客气的好像刚认识一般。

  纪临抬眼去看宋景淮, 男人又变成了一座冰山,即使偶有雪水渗出,很快又被冻住,让他几乎没有办法在那座冰山上解一点的渴。

  他们至亲至疏,好像刚才他握紧着他的手唤他作小临只是一场错觉。

  新的一天,纪临出发去横店,宋景淮乘飞机回北京。

  宋景淮的机票是早上七点,纪临前一天晚上定了四点半的闹钟,打算给宋景淮下碗面条吃。

  闹钟一响,纪临迷迷糊糊起床,梦游一般一步三晃。

  厨房已经亮了灯。

  男人系着围裙,正往锅里磕荷包蛋,纪临迷迷瞪瞪就晃进来了。宋景淮低头看了眼手表,说:“还早,再去睡会儿。”

  “你起床不叫我,还背着我偷吃……”

  纪临揉着惺忪的睡眼走过去,上手就揪宋景淮身上的围裙,揪了半天揪不动,嘟囔着嘴抱怨道:“围裙好小,钻不进去......”

  宋景淮盯着纪临头上竖着的两根呆毛,忍住给他按下去的冲动,把他推到一边,“小心烫到。”

  男人宽大的手掌拍在略显单薄的肩,不轻不重的力度,把纪临的魂儿给震醒了。反应过来刚才说了什么话后,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红着脸退到墙边,心想真是睡糊涂,竟忘了今夕是何夕。

  这是五年后,不是五年前,他已经没有和宋景淮撒娇的资格。

  清醒过后,巨大的空虚席卷全身。今天是他和宋景淮分开的日子。

  窗外灰蒙蒙一片,远方天边红光一线,尚未破晓。他的心仿佛此间天地连接在一起,看似一马平川,扒开一瞧是铺天盖地的风起云涌。

  怎么才能不那么空虚?这一刻,心底涌起一股无法自抑的冲动,纪临上前一步,站在男人背后,轻轻地环住对方的腰,下巴抵在对方的肩膀。

  从第一次来到这间公寓,从宋景淮在他面前系上围裙时,他就想这么做了。

  宋景淮动作一顿,侧头去看时,对方竖着的两根呆毛蹭到了下颌线,很痒。

  顿了片刻也不见纪临离开,宋景淮下面条的动作小心了很多,生怕吵到肩上的人似的。

  良久,低叹一声道:“围裙是助理买的。”

  回答他的只有低低的鼾声,纪临趴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吃过饭后,很快有司机来接。

  纪临像平常一样,给宋景淮拿公文包,和宋景淮说再见。

  他又很清楚,这一次和平常很不一样。因为今天晚上,和以后的每一天晚上,他再也等不到宋景淮回家。

  门从外面被关上的一瞬间,男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纪临的手握住门把手,竟有一种想要拧开的冲动。他想跑出去,叫住宋景淮。宋景淮就会问他还有什么事,他就会小心翼翼地说你可不可以再留一天。

  他不知道,五年前宋景淮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打开一扇门,走出去,从此再也没有回来,把他一个人遗忘在时光的尽头。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庆幸,幸亏对方当年走的悄无声息,如果要他亲眼看着宋景淮离开,他可能也会像现在忍不住哭出来。

  餐桌上放着两只空碗,纪临舍不得去刷。好像刷完之后,他和宋景淮的联系,又少了一些。

  晨光熹微,薄轮穿透云层,地板上晕开浅浅光影。纪临怔怔地坐在椅子上,被那阳光一照,大脑灵光一闪,飞也似地跑到阳台。楼下的宋景淮正要上车。

  纪临打开窗子,头探出去,双手并拢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声嘶力竭大喊:“宋景淮——”

  楼底下的男人闻声抬头,远远地,十二层自家窗边,有一个蚂蚁一样的人影朝他挥手,看不清。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手还握着车门把手。

  又过了几秒,清亮的声音穿透薄雾,直击耳膜。

  只有四个字,“——一路顺风。”

  车子渐渐远去,纪临走到宋景淮的卧室,被子里还有男人的余温,他把自己裹进去,贪恋般地汲取男人留下的气息。他在这里住了一星期,除了帮宋景淮收拾房间,他再没走进过这间卧室。

  明明有好多话想说,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最后仅仅说出个一路顺风。

  说给五年前的宋景淮,说给五年后的宋景淮。

  一个小时后,下一个司机来敲门,提醒他该出发去横店。

  汽车绕到xx路接上小吴,往横店影视城方向驶去。

  昨晚纪临联系上了小吴,问小吴还愿不愿意做他的助理。

  小吴一听纪临要回横店拍戏,十分激动,连夜注销了美团骑手,说是倒贴钱也要去。

  倒贴不至于,只要回了横店,纪临站几次木桩就够给小吴开工资了。小吴已经和经纪公司解除劳务合同,从此以后就是他的私人助理。

  到了剧组后,纪临去休息室找王国正导演报道,小吴给候场的剧组演员分发伴手礼。

  他走了大概一周,耽误了不少对手演员的拍摄进度,特地买了一些礼物当作赔罪,也算一份心意。

  王国正导演戴一副老花镜,正趴在桌上画分镜。见到纪临,丝毫不意外,似乎知道他早晚会回来。推了推镜架,说:“先去做造型,第二场拍你的戏。”

  那语气,好像纪临只是离开剧组吃了顿饭。

  纪临说了声好,正要起身去化妆间,王导又把他叫住。纪临转身回头,王导已经埋头书案,手上画笔未停,随口说:“你重感冒刚好,记得多喝热水。”

  纪临一愣,瞬间明白了王导的意思。他感动得无以复加,连连道了好几声谢。

  今天要拍的是和男一号的对手戏。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王导把他的戏都跳了过去。现在回来了,首先要配合男一、女一的时间拍摄。主角的时间很金贵,让谁等也不能让主角等。

  《江火不眠》男主角齐东良借着改革开放赚了第一桶金,开设的外贸公司蒸蒸日上,几乎每周都有大订单,齐东良作为缴税大户,为当地税收做出突出贡献,市长都来亲自颁奖。

  纪临饰演的齐东青是齐东良亲弟弟。哥哥发财后,他每天走路都带着风。

  齐东青有意在暗恋对象付晓梅面前证明自己,于是借哥哥齐东良的光,倒腾了一批小灵通。他一个学生没钱进货,就跟供货商打欠条,欠条上盖的是从他哥外贸公司偷来的公章。供货商不疑有他,大手一挥批给齐东青一千台货。

  结果宿舍露雨,几百个小灵通被泡水,齐东青亏了一大笔,没钱还账,供货商不干了,拿着欠条跟他哥哥要账。

  他们要演的片段是齐东良知晓齐东青做错事后,大骂齐东青。

  “齐东青!你好歹是个大学生,偷用公章犯法你知不知道!你这是诈骗!走,你现在就跟我去警察局!”

  “我不去!哥!我不去!”齐东青终于怕了,趴在地上抱着齐东良的大腿,“哥!我不想坐牢!咱妈那么疼我,你不能送我去坐牢!”

  “你还好意思提咱妈?要不是为了你,咱妈也不至于给人缝衣服缝瞎了眼!你不好好上学,整天想着泡妞,连违法的事都敢做了?”

  “对不起——哥——你就原谅我一次!”

  “卡——”

  王导过来给他讲戏,“齐东青,你做了对不起你哥的事,应该是一种很害怕的心态,同时又有一种有恃无恐的底气,因为那是把你养大的亲哥,你打心眼里就不相信他会把你送进警察局。

  但是你为什么会忧愁呢?虽然你忧愁的面部表情拿捏得不错,但这不是我们这场戏的主要情绪。好好调整一下,三分钟后重拍。”

  纪临不好意思地鞠躬道歉。

  他知道他为什么忧愁,那是还没有入戏。

  事实上,从昨天看到孙瑾之那条叫宋景淮回北京吃晚饭的信息,他就已经开始心神不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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