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那一刻, 小吴立刻出手,从王明手中夺过手机,一个箭步蹿出去,“王导!王导!我临哥被经纪人卖了!就是纪临!纪临!你快救救他!”

  身后王明拼命地追, 一边追一边吼。

  王国正刚睡下, 被电话吵醒, 脾气本就不好, 听到一堆没头没尾的话, 更加生气,不耐道:“什么卖不卖的,有事就报警, 你们经纪公司家务事找我有什么用!”

  眼看着王导就要挂电话, 小吴猛地想起问题关键, “宋景淮!宋氏集团的总裁!是我临哥的金主,王导您给我宋总的电话,我给宋总打电话!”

  小吴作为行走的八卦机, 在剧组又待了半个多月, 早已知道王导和宋家沾亲带故的关系。

  王国正一听宋景淮的大名立刻来了精神,“等等,你刚说谁被卖了?”

  “纪临啊!我临哥!”小吴急得团团转, 一边绕着大楼跑,一边躲着追他的王明, 几乎自顾不暇。

  王国正没怎么犹豫,“你等着, 我去问问。”

  宋景淮正在主持跨国视频会议。最近集团在国外拿下几个大单, 合同还没签订, 很多细节需要推敲。外国人一个个精得很, 半点情分不讲,一点利益不让,不像在国内,一顿酒能谈成好多事。宋景淮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连水都顾不上喝。

  王总助把电话拿过去,凑到宋景淮耳边,用气音道:“王导电话,说有急事。”

  宋景淮拧着眉,一脸不悦。

  王总助知晓宋总的性子,工作时间半点不能打扰。他又担不起责任,不得不硬着头皮补了一句,“纪临的事。”

  宋景淮这才接起电话。

  “我刚托人打听过,人在XX大厦。对方来头不小,据说之前就看上他,碍于周老先生的面子一直没下手……你刚接管宋家,根基不稳,最好明哲保身,但你又说过你要管他管到底,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有必要支会你一声。”

  “……周?”

  王导含糊道:“戏曲界那边的人物,后来不是出事了吗……”

  宋景淮已经没有时间多问,王总助递给他外套,他匆忙就出门了。

  一个小时后,宋景淮在警察局见到纪临。

  青年垂头丧气地窝在传唤室墙角,衣服皱巴巴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哪里像个明星?就是一个精致的流浪汉。

  他都不敢想,如果今晚他碰巧不在上海,纪临又该怎么办?

  他第一时间放下会议,赶到XX大厦时,现场已经拉起警戒线。

  警车、救护车,乱成一团。

  那一刻,内心是从未有过的恐惧。

  自从做了宋氏集团的总裁,他见过听过太多藏于地下的阴暗面,那些人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他不敢想像纪临会遇到这些,托人打听消息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一问,才知道纪临把对方的头砸破了。

  见到纪临后,他以为纪临迫不及待向他解释,求他帮忙,或者寻求安慰。

  全都没有。

  纪临睁着惊恐的双眼看着他,嘴唇反复开开合合,也只是挤出一句话。

  “宋景淮,我真没有那么随便的。”

  然后那双眼睛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绝望又无助。

  那一刻,心脏好像被狠狠揪了一下,万千思绪闪过,他也只是皱了皱眉,“你怎么又把自己搞这么狼狈。”

  最终事件被定性成斗殴。双方当事人都是男性,且纪临防卫过当,到头来反而需要对方签谅解书。

  会不会被狗仔拍已经不在纪临思考范围之内,他怕的是对方始终不松口,非要他蹲局子,那就真的完蛋了。

  宋景淮给他交了保释金,带他来到一间平层公寓。

  简洁的黑白色调,客厅只有沙发、桌椅、书柜,通体大理石地板反射出盈润的光泽。

  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还在运行,烟灰缸几支燃尽的烟头,纪临猜想这应该是宋景淮在上海的住处。

  宋景淮走进卧室,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一瓶红花油。

  “外套脱了,上药。”

  纪临脖子上一圈淤痕,被掐出来的,淤痕上带着淤血,血点密密麻麻。

  纪临脱下皱巴巴的外套,“哐啷”一声,一管口红掉出来,骨碌碌滚到男人脚下。

  那位女演员借给他的,用完忘记还。

  宋景淮弯腰捡起,看清什么东西后,蹙了蹙眉,眸光淡淡。

  纪临生怕他再误会,慌张解释道:“不是我的……别人借给我的……”

  纪临听到宋景淮嗯了一声,悄悄抬头看了眼,那张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的解释纯属多余。

  他手忙脚乱把口红塞回衣兜,棉签蘸了红花油哆哆嗦嗦给自己上药。

  手一直抖,他扬着脖子,药涂得歪七扭八总也涂不到淤血上。宋景淮看不过去,拿过药瓶,把红花油倒在手上搓热,两手捂住纤细的脖颈。

  热乎乎的药劲接触皮肤,纪临哆嗦一下,脖子至耳垂霎时红成一片,分不出哪些是药劲作用,哪些是心理作用。

  那双手开始按压、摩挲。

  纪临又忍不住轻颤。

  宋景淮固定住他的脖子,警告道:“别乱动。”

  纪临就不敢动了。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触碰过宋景淮的温度,以至于对方拇指上的薄茧蹭过他脖颈一侧的颈动脉时,他的心脏震颤同频,竟生生涌起一股想要接吻的冲动。

  上完药后,宋景淮擦了擦手,说:“去睡觉,明早送你回横店。”

  “我......我还能拍戏吗?”纪临有点不敢相信。

  这次报警,他做了孤注一掷的准备。一个小明星,报警就等于彻底将人得罪,今后都不一定能在圈里混。这是心照不宣的规则,他打破规则,就要承受代价。

  可是他没有别的办法。他当时顾不上思考对方什么背景,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如果他接受这次潜规则,下次宋景淮再质问他“纪临你怎么这么随便”的时候,他一点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还记得那人满头的血晕倒在地上,还有王明,因为他的缘故,王明已经上了投资方黑名单,这笔账也要记在他头上,公司能不能回得去都两说。

  余光之中,纪临看到宋景淮动了动嘴唇,再没有说话。

  于是纪临就明白了,这次他得罪的人,并不像上次韩家酒会上把他堵在厕所门口的李总那样简单。

  纪临一直心神不宁,第二天早早起床,去做早饭。

  对面卧室的门关得死死的,不知道是还没醒,还是已经出门。

  一进厨房,发现已经有人。

  男人侧身站在灶台前,比抽油烟机还要高。围裙贴合身体,隐隐勾勒出胸肌的形状,一小节衣袖向上挽起,蜜色的肌肉紧实,压抑着爆发性的力量。

  铲勺搅动,瘦肉粥的香气弥漫开来。

  恍恍惚惚中,纪临彷佛回到过去。

  那时每一次课后黄昏,或者事后清晨,宋景淮就会像现在这样系上围裙,给他煮瘦肉粥。

  那个围裙好大,大得能装进两个人,他经常溜进厨房,故意从围裙底下钻出来,抱着宋景淮的脖子不撒手。宋景淮就会用那双充满臂力的手,把他抱到灶台上,给他盛一碗热粥,哄着喂给他吃。

  纪临强忍着冲动,才没有让自己冲过去。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埋怨宋景淮身上这件围裙太小太小,让他想挤也挤不进去。

  两碗瘦肉粥摆在餐桌上,碎肉浮动,菜叶清新,纪临抿了一口,砸摸两下嘴,没什么味。

  “糖和醋在厨房,想吃自己加。”宋景淮见他吃得慢,面无表情提醒道。

  “哦...好...你要吗?”

  “不用。”

  真不用吗?以前宋景淮每次煮完粥后,都会加糖和醋,酸甜又爽口,他们每次都会喝得一滴不剩。

  纪临把糖罐和醋壶拿到餐桌,再次确认一遍,“真不用吗?”

  “啪”,宋景淮把筷子放下,看着他,认真道:“纪临,我不爱吃糖醋。”

  “可是明明以前……”

  “以前是以前。”宋景淮不耐地打断。

  纪临讪讪地坐下,心想是不是宋景淮在美国太久,口味都变了。

  他还记得上学那会儿,学校附近有家餐馆做糖醋鱼特别好吃,跟他小时候在姥姥家吃到的一模一样。那时他和程斯辰关系最好,每次和程斯辰出去吃饭,必点这道糖醋鱼。后来和宋景淮在一起后,就和宋景淮一起去吃,那时候宋景淮好像吃得挺开心。

  宋景淮没有再说送他回横店的话,吃完饭就离开了公寓。临走之前交代他事情解决之前最好不要出门,免得被媒体拍到。

  纪临没地方可去,就在房子里待着。想了想,给小吴转过去两万块钱,他最近在横店演尸体赚的外快。

  小吴把王明打了,梁子算是结下,说不定工作都保不住。

  昨晚兵荒马乱后,王明连夜去医院候着赔罪,小吴直接去在上海的朋友家。

  小吴很快回电话,“哥,你别给我钱,我不要。”

  纪临劝他:“你先拿着花,说不定哪天公司就把你辞退了。”

  小吴就笑:“不瞒你说,我今早就收到了辞退信,还多发我一个月工资呢。”

  “啊?那你打算怎么办?”纪临歉疚得不行,小吴这么做,都是为了他。

  “我暂时在朋友家住着,下午注册个骑手送外卖去,我有手有脚的,在哪儿都饿不死,倒是你,临哥,你怎么办?”

  “不知道”,纪临耸耸肩,学着小吴乐观的模样,“等公司跟我解约吧,大不了被雪藏,我就去跟你一起送外卖。”

  小吴很不赞同,“那不能呀,哥你天生就该在舞台上发光,你看昨晚,一个电话宋总就过去接你,帮你交保释金还给你找律师......他不会不管你,哥你就放心吧。”

  挂断电话后,纪临陷入迷茫。

  如果他能和小吴一样被辞退该多好。他和公司签的是经纪约,合同还有两年到期,公司才不会主动解约。最差的结果是公司直接冷藏他,以此逼他支付巨额违约金。

  不是不知道后果,可还是冲动了。他都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可能是宋景淮吧。

  宋景淮三番五次施以援手,让他形成宋景淮无论如何都会帮他的思维定式。

  可这不是他赖上宋景淮的理由。

  他那点微薄又可怜的自尊全都用

  作者有话说:

  在宋景淮身上了,他一点也不想被宋景淮看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