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这么走了？那个家伙一看就蠢得要死，我们就这么放过他？”下楼时廖序还在不断地抱怨，她实在搞不清楚厉霖逸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松口。
何沐呈的状态以及对待这件事的态度都是显而易见的薄弱，这样一个突破口，说放过就放过，往后又不知要走多少弯路。
而厉霖逸则沉默着，他自然知道何沐呈好拿捏，可站在他身边的邵毅却让人很不安。
过了因为一夜春宵留下的尴尬后，厉霖逸能从他身上得到的就只有深沉，那人嘴角的笑自始至终没有消失，随意的姿态太过游刃有余，甚至让人在他温和的皮囊下看出了极度的高高在上。
他也想过继续追问何沐呈，可是当他和邵毅的视线对上的刹那，忽的就坚定的认为，今天有了邵毅在场，他们能够得到的，便只有这么多也只能这么多。
“你不觉得，那个邵毅很奇怪吗？”
厉霖逸突然开口，廖序当即停顿了几秒。
“是有点不寻常，他太随意了。何沐呈对他真是毫无防备，感觉还有点讨好 ，他不应该是个会将姿态放低的人，这个邵毅不太好对付，也像是知道些什么，但是我不明白，他如果不希望我们查到他的头上，为什么对于我们的问话显得毫不避讳？几乎是有问必答，倒更像是想要引起我们的怀疑，有不想我们太快侦破，总给人一种……”
“戏弄。”厉霖逸接上。
“对！就感觉是在看我们表演一样。”
廖序一向敏锐，对此厉霖逸也自愧不如，却时常因为火爆的脾气忽略这些细节。
“他想要给到我们东西，也试图从我们身上得到东西。我一直认为信息流动是相互的，在我们不断从何沐呈身上得到信息的同时，邵毅也能从只言片语中了解到案子的进展，他的意图不明确，就目前来看，还是不要过于暴露以免被外人占据先机，而且我们谁也说不准邵毅现在告诉我们的就是真的，他如果有意引到，我们跟他交流的越深就越容易跑偏。忘记了吗？就前不久的那个案子，还是你带队查的。”
“停停停，有话好说，以前的事少提！”
厉霖逸刚起了话头，廖序立刻将被翻起的旧账盖了回去，没再纠结此前的话题，算是变相接受了他对何沐呈的处理，老实的跟着人回了警局。
时间已经过了下班，局里该走的都已经走完，队里新接了案子，大多数人都在跑外勤，只有一个鲍康桀还在一份一份的看着厉霖逸交代的监控。
他的位置背对着大门，嘴里骂骂咧咧的：“这么多东西就我一个人看，我也是疯了，因为有新人在就不讨价还价，现在好了，那个孤寡的老东西也没人，就我一个人半夜三更受苦，可恶的家伙。”
廖序抵着拳不好意思笑出声，而“老东西”本尊厉霖逸则靠在一边听完了所有的话，才慢慢走上前拍上了鲍康桀的肩膀。
“老东西本来想帮帮你，看来你是不需要了。”
鲍康桀猛地一跳，鼠标险些脱手而出，他惊恐地回过头，对着厉霖逸渗人的微笑，颤颤巍巍的说：“你……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说‘孤寡的老东西’的时候，也没多久，刚到，”廖序幸灾乐祸的落井下石，甚至不忘再加把火：“我们厉队不过才三十五，怎么就是老东西了？你自己都已经三十了，倒是叫得出口，我就觉得我们队长风流倜傥，说是二十五都不为过。”
“你！”鲍康桀无话可说，表情像换脸似的快速变换，最后展露了一个谄媚的怪笑：“我不是那个意思，男人三十一枝花，我夸你呢。”
廖序实在是没忍住，放肆的笑出了声，厉霖逸毫不手软的对着他的后脑勺落下一个巴掌，一脚便将他的椅子踢走，拉过旁边的凳子，坐在了他原来的位置上。
“看的怎么样了？有什么发现吗？”
厉霖逸没多与他计较，鲍康桀自然也不会往枪口上撞，双脚蹬着地面，滑回了他的身旁。
“几乎没有不同，夏斌应该确实是有正事找孟稚帆，但是在那个邵毅没来之前一直很听话，没叫酒也没叫陪，后来要了酒其实也没喝太多的时间，我还挺奇怪的，像他这样天天住在这种场所的人，怎么酒量就这么点？还有这个宋敏敏，送个醒酒汤还五分钟往外跑了两次，行为还是有些异常的。”
监控视频没有任何逻辑瑕疵，但厉霖逸知道这绝不是会所中完整的录像，只是警方与孟稚帆之间总是隔着一层壁，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跨过，那藏在暗处的灰色影像便也大概率触不可及，他们眼下能获得这些，已经是孟稚帆无可奈何之下的让步。
“宋敏敏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厉霖逸闭了闭眼问道。
“来电话说醒过一次了，但是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甚至有些躁动，用了些镇静剂，到目前为止没什么新消息。”
鲍康桀的话叫厉霖逸下意识出了口气，宋敏敏这样的反应能说明的很多，但至少能确定她一定看到了些什么。
“大序有空去看看，对着你她或许戒备心会小一点。子栋那边叫他带人看着邵毅，他这人我们见过了，不太好对付，但是知道的应该也不少。”
鲍康桀比了个手势转头给周子栋打电话，廖序则挤上前跟着厉霖逸继续调看监控。
然而鲍康桀一句“几乎没有不同”就已经将监控的内容囊括进所有，即便是一帧一帧的去抽，有用的信息也是微乎及微，还时常到了关键处就无法探寻，这一整夜的努力，似乎就此付诸东流了。
厉霖逸看了看时钟，疲惫的捏了捏鼻梁，不带什么希望的点开了最后一份文件。
快进之下，人影一个接一个快速从眼前掠过，他随意的盯着视频，却在某一时刻猛地按下了暂停，坐直了身体。
厉霖逸控制着进度条缓慢的后退，将那模糊的侧脸尽可能的展露清晰，那道侧颈上的伤疤就是在这样的画质下依旧可以辨别。
一前一后逐渐缩短的距离，在拐角处双双没入监控死角的影子。
是邵毅和宋敏敏……
厉霖逸紧盯着那片角落眉头紧锁。
他不希望邵毅和这件事有什么牵扯，不单单是因为他自身气质的难以捉摸，也带了些由接触产生的不舍。
这是很难说清的，可就是发生了，厉霖逸因此难得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戏剧性。
他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是责任占了上风，叫醒了一旁睡得东倒西歪的廖序，说：“邵毅可能和宋敏敏有私交，监控拍到他们一起进厕所了，你去把他找来，我们要再去会会他。”
廖序一时间甚至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眯着眼“啊”了一声，缓了有一会儿才抹了一把脸看向隔壁的电脑，几乎是瞬间便认出了那上面的剪影是谁，厉霖逸的话也因此清晰起来，她猛地坐直，起身疾步离开。
随着廖序背影的消失，厉霖逸又将睡梦中的鲍康桀提起，拉着他一起准备资料。
邵毅不会是一个容易应付的对象，厉霖逸对于他没有把握能够压制，所以他需要更多的外在因素，即便帮不上忙，也至少能多一些稳住的筹码。
廖序比意料之中回来的要早许多，那么一点时间厉霖逸只能够了解到邵毅人生大概的框架，甚至都没能够去了解清楚他父母的死因，就不得不和他坐在了同一个空间。
“警官找我来是想问些什么呢？”邵毅微笑着发问。
他的平静不出所料，依旧是那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厉霖逸盯着他，没有立刻说话，而对方也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与他对视。
这是一场无声的对峙，厉霖逸想要拿到主导权，邵毅看似好说话，但那双毫不避让的双眼，却全然看不出一丝下位。
“那天我们被何沐呈打断，倒是没能跟邵先生继续深入了解，今天让你跑一趟实在抱歉，但我们也是公务在身，不得不叫你来问问，邵先生认得一个叫宋敏敏的女孩吗？”
“你说的是夏少爷很喜欢的那个吗？应该算认识的，见过挺多次了。”
邵毅对于厉霖逸的先发制人没有一丝慌张，回答也称得上真诚。
“我们这边了解到，你跟夏斌的关系不错，但是跟这个宋敏敏好像没什么交集，你昨天为什么突然找上她？”
“我找她了吗？没有吧，不记得了，我跟她确实不熟悉，我没什么事需要找她，”邵毅的表情不变，语气却坚定。
“可监控里拍下来了，邵先生没必要隐瞒我们吧，还是说你跟她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厉霖逸继续试探。
“是吗？什么时候？可能是碰巧吧，我们确实没说上话，”邵毅坚守着底线，无懈可击。
厉霖逸同他对视片刻，转了话头：“上次被打断了很可惜，我们继续聊一聊关于孟老板的项目吧，我还挺好奇的，什么样的项目能让你和夏斌两个都参与？总觉得你们的眼光应该很不一样。”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项目这种东西，有人为了钱，有人为了玩顺便赚钱，其实归根到底就是为了这点东西，没什么眼光不眼光的，我倒是觉得警官可以去问问孟老板，他是怎么让一个项目引起这么多人兴趣的。”
邵毅将矛头转向孟稚帆，厉霖逸轻笑：“原来是这样吗？那倒是没问过孟老板，既然邵先生这么说，那我就问问他好了，孟老板还是比较配合工作的，他还说怕监控看不清，给我新拷贝了一份，我想他应该也愿意告诉我这些的。”
邵毅笑眯眯的双眼微微睁大，神色逐渐透露出一丝复杂但很快又收敛得干净：“那就是警官的事了，不过你们找我来不是为了夏少爷吗？问这些无关紧要的，是不是太浪费双方的时间了？”
“少在那里拿腔拿调的装模作样，你们这些家伙都是一伙的，分什么你我？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否则没你好果子吃！”廖序熟练的在一旁唱起红脸。
邵毅嗤笑：“警官这是什么话，我不是嫌疑人吧，我只是被要求来询问的吧，也要受到这种对待吗？实在过于霸道了，我或许会投诉。”
“你当奶奶我是吓大的吗？”
廖序用力将桌子拍出了巨响，厉霖逸适时的按住她控制了这场争吵：“行了，邵先生业务繁忙，我们要理解，我相信邵先生也会理解我们的，对吗？”
“这是当然。”
“那真是太好了，我们也不浪费时间，原本是希望你自己告诉我们的，既然不愿意，那就只能我来说说我们在监控里看到了什么吧。你说你跟宋敏敏没有说过话，可监控清晰地拍到你们走到了一起，你真的没什么要解释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