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冬绥夏安【完结】>第74章

  暌违多年,很难描述冬绥终于看到夏安那一刻的心情。

  可能有愤怒,也可能有悲伤,但更多的是茫然。

  他好像连话都不会说了,就只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几步跨下台阶,激动得把他一把揽进怀里。

  夏安不停地用颤抖的嘴唇抚触冬绥的发顶,就像他以前很喜欢做的那样。

  一切好像都没变,又好像都变了。

  他甚至都怀疑眼前的人不过是因为他思念成疾而产生的短暂幻觉。

  “冬小绥,我好想你。”他的声音也发着抖,似乎还带着哭腔,有点像难过的呜咽。

  冬绥感觉自己的肩窝被濡湿了一片,又温暖又冰凉。

  冬绥突然也很想哭,他想大声质问夏安为什么不告而别,还想质问他为什么这么些年杳无音讯,只留下他一个人茫然无措地困在原地......

  可是千言万语最后还是化为了一句。

  “你怎么来这么晚啊?”

  “小安,别怕。”冬绥打开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小安抱起来,安抚它快要炸起来的毛。

  夏安的形容很憔悴,下巴连同嘴边都是一圈没刮干净的青色胡茬,眼下一片青灰,眼睛里布满了像蛛网一般联结的红血丝,连看向小安的眼神都黯淡无光。整个人萎靡不振,像是因灾荒出逃的难民。

  深色的眼珠呆滞了一两秒,落到对他龇牙咧嘴的小安身上。

  他仿佛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这只雪白漂亮的小狗是他三年前在冬绥家楼下遇见的那只。

  他想伸手摸一摸它,可小安却好像不认识他一样,瞬间龇起牙齿,凶神恶煞地瞪着他。

  “小安。”冬绥略带警示意味地责斥了一句,小安悻悻地窝回他怀里。

  他身上有很浓重的烟味,熏得冬绥直皱眉。

  他不想去打听夏安这几年到底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但是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恐怕比冬绥还难熬。

  “为什么叫小安?”他突然问。

  冬绥哑然片刻,随即摇头:“一时兴起。”

  “骗人。”夏安紧盯着他的眼睛,生怕错过他平静无波的眼底划过的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的冬小绥好像变了,没以前那么依赖他了,也不像以前那样对他毫无保留了。

  就跟一开始一样。

  夏安瞬间手足无措起来。

  他无法将过去三年里的所有事情都付诸于口,只能在以后的漫长岁月中慢慢说与他听。

  可是他突然害怕了,他害怕冬绥不愿意听他讲了。

  那他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冬绥把小安放到地上,又给夏安倒了杯水。

  从始至终,夏安的视线都紧跟着他,生怕自己一眨眼,冬绥就不见了。

  阳台上的夜风很凉爽,从这里能远观到学校的图书馆背面。冬绥搬了两把椅子,招呼夏安过来坐。

  “你吃饭了吗?”冬绥问他。

  夏安吞了口唾沫,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那我给你做。”冬绥刚站起身,就被夏安一把拉住。

  其实他现在很饿,但是他还是想确认一些东西。

  比如......刚刚那个男人。

  “那个人......”夏安的视线游移不定,说的话也没头没尾。

  冬绥知道他指的是沈济。他不知道在夏安在这里等了多久,可能就在某个隐秘的角落,看着沈济跟着他一起进了门,又看着他送沈济出去。

  难言的妒意像燎原之火一般烧上来,烧得夏安眼圈发红,连说话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他用了莫大的力气才遏制住自己的冲动,使自己不至于丧失理智伤到冬绥。

  自被夏延带回去后,他的脾气变得越来阴晴不定,越来越暴躁易怒,稍有一点不顺意就大发雷霆,把家里所有人都吓得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上来劝他。

  家里的东西摔了买买了摔,有时候就连夏延都看不下去,亲自抄皮带抽他,越抽夏安越不服,最后连夏延都没有办法,只要他一发脾气就喊人把他关到一间什么东西都没有的屋子里。

  那间屋子是一望无际的白,地板、墙砖、天花板全都是纯净的白色,没有窗户,甚至连门都是白色的。

  在这纯洁无瑕的白色里,他却因为日复一日的自闭,内心逐渐滋长出黑色的恐惧与易怒。

  他会对着白色的墙壁大叫大闹,像一头发怒的困兽一般四处冲撞,狠踹结实的铁门,直到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才肯罢休。

  他害怕那座白色的囚笼,那里没有冬绥。

  “他是我的师兄。”冬绥蹲下身来,平视着他,心疼地摸了摸他满是胡茬的脸。

  有些扎手,就像他现在的状态一样,一只随时亮出尖刺的刺猬。

  夏安沉默地注视着他,显然没有被他这番浅显的说辞说服。

  “我们是一个项目组的。他很喜欢小安,所以有时候回过来看看它。”冬绥丝毫不躲避他审视的目光,认真地说。

  夏安没说话,但是却松开了紧箍着他的手。

  这是无声的信任。

  “你先去洗澡吧。”冬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衣柜里有你的衣服。”

  夏安的衣服被整理得很好,叠成几小叠豆腐块安安静静地放在衣柜底层。夏安随便找了件短袖和短裤,放到鼻尖嗅了嗅。

  他疯狂迷恋他的气味。

  三年刻骨铭心的守望和不知尽头的囚禁,早就把夏安骨子里那点骄傲给磨灭了。

  他只想一刻不离地守在冬小绥旁边,再也不要跟他分开。

  锅里溅起的热油结结实实落在手上,烫得冬绥皱眉惊呼了一声。

  他回过神,连忙关火,把快要烧糊的菜倒进盘子里。

  一旁的高压锅里炖着土豆肉汤,温软咸腻的香气在整间小厨房里弥漫开。

  他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

  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习惯了一个人默默的思念,一个人默默的等待。

  一切都恍如隔世。

  他守在高压锅旁,对困在手机屏幕里那个一直灰寂的聊天框发着呆。

  如果再也见不到你,那就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早安,昨晚睡得好吗?”

  “午安,吃饭了吗?”

  “晚安,记得早点睡觉,别熬夜。”

  ......

  夏安不吃鱼。

  冬绥盯着剩下的那条鱼思索了一会儿,决定先把它放进小冰箱,来日处决。

  他炖了一锅土豆肉汤,然后做了一荤一素两个菜端上桌。

  夏安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冬绥坐在餐桌的一边,一手撑着下巴,盯着那碗肉汤发呆。

  他刮了胡子,又洗干净了脸,整个人看着清爽了不少,倒没刚见面时那么狼狈了。

  冬绥发现他长变了。

  那点令人心驰神往的少年气息褪了个干净,面部轮廓因为清瘦而锋利了不少,散发出一种从内而外的狼性。

  那双狭长的眼眸一眼不眨地盯着人看的时候,总给人一种被一眼看穿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冬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夏安仿佛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便收回了视线,在他对面坐下。

  他有两天没吃饭了,一端起碗就开始狼吞虎咽地扒饭,还因为吃太快呛咳了两声。

  冬绥倒了杯橙汁给他。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啊?”冬绥撑腮看他。

  “我回去了一趟。”夏安吃得慢了些:“但是没找到你,我去......叔叔那里也没找到。他们说叔叔去世之后你就不在那住了,然后我就去找程豪,程豪他妈妈让我跟程豪打了电话,程豪跟我说的。”

  土豆炖的软烂,肉也咸香生津,他满足地眯了眯眼。

  透过土豆汤升起的袅袅白烟,夏安窥视着冬绥沉思的表情。

  冬绥的样貌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的精致秀气,只是周身多了一层看不见的气场,就像隔着层朦胧的薄雾一般,让人看不真切。

  让他想起了新雨后潮湿的山林。

  夏安很想将这些年的苦苦思念与坚守一股脑地发泄出来,他知道冬绥过得很辛苦,高考的时候他没陪着他,冬宁去世的时候他也没陪着他......

  当他只剩孤零零一个人的时候,该有多恨他啊?

  可是当他与冬绥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对峙时,却仿佛失去了一切的话语。

  他很想问问他,你还喜欢我吗?

  小屋里只有一张床,夏安提出打地铺。冬绥犹豫了一会儿,让他睡床上。

  月白风清,灯火万家。城市里的蝉很少,只能听到从很远地方传来的几声模糊的蝉鸣声。街道上阑珊的灯光透过厚厚的窗帘照射进来,只留下一墙浅淡的光影。冬绥背对着夏安,出神地盯着窗帘上的一只假蝴蝶。

  夏安那边很安静,他应该还没睡着。

  两个人之间隔了条楚河汉界。

  “冬绥?”夏安轻轻地唤他。

  “嗯。”冬绥含混地应了声,却没回头。

  他感觉身旁的人动了动,随即一道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耳侧,令他不禁浑身一抖。

  “你不喜欢我了吗?”夏安的声音听起来很委屈,像一只淋雨的流浪小狗。

  冬绥浑身僵了僵。他猛地转过来,一双眼睛晶亮,就像夜空里最亮的星辰。此刻正一眼不错地看着他。

  脖颈间的项链因为稍大的动作滑落出来,半勾在衣襟上,散发出和他眼瞳里一般的华光。

  两人对视了几秒,夏安低头,驾轻熟路地噙住他的嘴唇。

  朝思暮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