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冬绥夏安【完结】>第33章

  本来就晕车,再加上刚刚那一番折腾,头疼得更加厉害,像有把锥子钻开脑壳一样剧痛难忍。冬绥靠在车窗上,强忍着作呕的眩晕,跟随着摇摇晃晃的大巴一同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像无意识地漂浮在宽阔的海面上一样,沉沉浮浮。偶尔会有那么一两句人声掠过脑海,却又如同转瞬浮光一般消逝。

  “听说b县开通高铁了。”

  “是吗?几年前就说要修,一眨眼就修好了?”

  “看见那些大柱子没,那些是高铁桥墩,我听说今年刚通车。到时候从b县去w市就只用两个小时了。”

  “国家强大了就是好啊,咱们这小地方也能通高铁了。我听说这几年国家大力搞基建呢,就是为了能让咱们老百姓过个舒坦日子。”

  “那可不......”

  朦朦胧胧中他感觉到冬宁拍了拍他的头,然后又把他攥在手里的手机拿了过去,顺便又从行李里面翻了件旧大衣给他披上。

  冬绥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看见他正在边吃已经凉掉的包子边看手机。

  看见冬绥醒了,他又心不在焉地伸手揉了揉他柔顺蓬松的头发,口齿不清地说:“怎么醒了?还有好一段路,再睡会儿吧。”

  冬绥本来就没醒,被他这么一说,强烈的困意立马把他拖拽进深意识的海洋,又昏沉地睡了过去。

  闭眼之前,本着老妈子本性,他还是挣扎着说了一句:

  “别吃冷的......”

  再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到达w市了。这里的天空也是浓重的铅灰色,高楼林立,直直矗立在这座现代化都市之中。与小县城不同的是,这里道路宽敞,路上车流不息,在红绿灯前排成一条蔚为壮观的长龙。

  “准备下车了。”冬宁在他耳边说。

  冬绥点了点头,开始把拿出来的东西往书包里收,垃圾全部整合放在一个塑料袋里面,准备下车的时候丢。

  大巴驶进汽车站,车上的人喧闹的厉害,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与说话声充斥着整个车厢。不少人扛起大包小包的行李下车,冬宁和冬绥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准备等人都走完了再下车。

  “你妈刚刚打电话了。”等人走的差不多了,冬宁提着行李箱站起身,开始下车。

  冬绥没说话。

  “她就在车站外面,一会儿见到了要喊她,听到没?”冬宁的声音罕见地带了点严肃的意味,似乎不容他抗拒。

  冬绥把冬宁手里的东西接过来,自己一声不吭地下了车。

  “臭小子。”冬宁看着儿子急匆匆的背影,摇了摇头。

  车站外面人流量大,将整个站台堵得水泄不通。冬绥夹在如河流般奔涌向前的人群里,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拉着冬宁,生怕他被汹涌的人群冲散了。好不容易挤到出站口,他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气还没喘匀,眼角余光就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小绥。”

  记忆中柔和似水的声音再度响起,冬绥转头望去,一个没忍住,险些哭了出来。

  他的妈妈,那张淹没在过往尘埃里的模糊脸庞,此刻终于清晰了起来。

  女人站在站台下,面容清丽,神色温柔,和记忆中并无二致。

  只是如果细看的话,会发现已经有不少皱纹悄悄地爬上了她的眼角,随着她微微的一笑渐次绽开。一头秀发缜密地盘在脑后,可两鬓还是染上了斑斑点点难以遮掩的霜白。

  她站在那里,就像一幅优雅的静止画,出自名家之手,温婉可人,令人见之无不倾心。

  她抬起手,向冬绥招了招,脸上笑意更盛。

  冬绥觉得鼻头有点酸,面对一别十年的妈妈,竟然有些近乡情怯之感,一时踟蹰不前。

  所幸女人没有让冬绥等太久。她轻快上前,摸了摸冬绥的头,看着这个已经比她高出不少的小伙子,不禁讶然:“都长这么高啦?”

  “那可不,可显着他了,这几年身高猛蹿,都比他爹还高了。”冬宁从冬绥身后探了个头,一脸愤然。

  两人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冬绥的妈妈叫张名玉,从接到冬绥的那一刻起,目光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几人一边往外走一边感慨:“我走的时候,小绥只起我胸口,抱他都还要弯腰,现在已经成小大人了。”

  冬绥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对这位存在于遥远记忆中的妈妈有一种复杂的情感。他贪恋她手掌的温度,无数次在夜里想念她清澈如流水般的轻和声音,又一次一次回想她温婉淡雅的柔美笑颜。

  他太早地失去了名为母爱的养分,以至于在后来的十年成长过程中,仿佛一棵发育不良的小树,养成了自私懦弱,不敢反抗的无能性格。

  他在黑暗中窥伺同龄小孩幸福美满,家庭和睦的生活。他们的母亲永远博爱伟大,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教授自己的孩子如何做人,如何反抗暴力。

  “小绥,小绥?”见冬绥出神,张名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唤回他神游天外的思绪。

  她的手保养得很好,白净小巧,上面还戴着几枚闪着细小碎光的戒指。拂过他脸庞时,带起了阵阵和她周身气质极其相符的清雅高贵的木质香水气味。

  他在夏安身上闻到过这种气味,不过很少。

  夏安身上的气味大多很淡,很像晒过的衣物散发出的干净好闻的味道。

  见冬绥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手看,张名玉颇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有些不安地交叠并在身前。她看了眼一旁的冬宁,有些窘迫地开口:“我的车停在那边。”

  几人就这么在诡异的沉默气氛下走到停车场,张名玉领着几人走到自己车前,从包里翻出车钥匙开锁。

  冬宁见她有些慌乱地在包里翻找,便有些忍俊不禁:“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没改掉乱放东西的习惯?所有东西都放在一起,很符合你的性格。”

  他这句话适时打破了沉闷的氛围,也为张名玉找了个话头。

  她坐进主驾驶位,笑道:“你不也是,这么多年了,还是喜欢揪着我爱乱放东西这点不放。”

  冬绥自觉地把东西放进后备箱,这时,他下意识瞥见了车尾的标志。

  四个圈。

  他记得冬宁以前喝醉酒的时候曾大放厥词,将来自己一定会飞黄腾达,攒钱买四个圈带他兜风。

  当时的冬绥很小,正乖巧地看着动画片。闻言转过头来,大大的眼睛里装满了好奇:“四个圈是什么?”

  冬宁一脸不怀好意:“四个我!”

  说完之后,似乎又意识到自己酒后失言,生怕教坏小孩子的冬宁立马改口:“奥迪!以后等我有钱了,一定把奥迪奔驰都买个遍,一周开车都不重样!”

  立下此等豪言壮志,等冬宁第二天在小破出租屋里醒来时,自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是冬绥却记得清清楚楚,到现在仍历历在目。

  他伸手摸了摸沾了灰尘的四个圈,在冬宁的催促下上了车。

  车上两人照例还是寒暄。冬绥坐在后座上,安安静静地听着。

  “张总最近在哪高就啊?”

  “XX公司的人事部,人力资源总监。”

  冬宁着实吃了一惊,他上下重新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谈笑风生的张名玉,一脸不可置信。

  “一别多年,英雄终于有用武之地了啊。”

  张名玉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工作的公司隶属于XX公司的子公司,据说XX公司的董事姓夏。”张名玉转动着方向盘,驶入一个岔路口。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瞥了一眼一旁的冬宁。

  听到公司名字的时候,冬宁的身体明显僵了一僵,随即冬宁若无其事地说道:“是个大公司,挺好的。以后说不定能升职去母公司呢。”

  张名玉握在方向盘上的手顿了顿,随即笑道:“你呢?”

  冬绥抬头看了一眼冬宁。

  车辆驶进一处静谧的地段,这一片区坐落着无数恢宏壮观的高楼,位于热闹繁华的商业区中心,却意外地隔绝了外界的嘈杂。

  “如果是我,此刻应该住在华安里。”冬宁颇为幽默地接了话头。张名玉听了,怔愣片刻,随即开朗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样的油嘴滑舌。”

  几人走进富丽堂皇的大厅,乘坐电梯上楼。张名玉从包里翻出房卡,刷开了七层的一扇门。

  原谅老实人冬绥没见过世面,他真的无法想象有钱人的生活。虽然之前在夏安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别墅,但到底是小县城里的小别墅,拎到这里估计都不够张名玉看一眼的。

  张名玉将包随手一扔,又去餐厅鼓捣了半天,端了杯上好的普洱茶递给冬宁。

  她从比两个冬绥都还大的冰箱里面拿出瓶酸奶给他,又从自己的零食柜里翻出不少零食,连包装上都是一连串的英文字母。

  冬绥咂了咂舌,止不住感叹。

  万恶的资本家,万恶的阶级差距。

  与冬绥初来乍到的拘束截然相反,冬宁像是故地重游的老熟人一样,坐姿懒散地窝在沙发里,看着张名玉一趟来一趟去。

  于是冬绥好奇地问他:“你来过吗?”

  冬宁一脸理直气壮:“没有。”

  那还能如此不把自己当外人,冬绥真是佩服他的脸皮厚度,估计得用泥塑了几层。

  冬宁神秘一笑,对冬绥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过来,自己有悄悄话要对他说。

  冬绥不明所以地凑过去。

  然后冬宁说了句十分之狂妄,堪称惊世骇俗,连老天都为他汗颜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这有什么,我还住过汤臣一品呢。”

  冬绥默默把他满嘴跑火车的老爹那恬不知耻的嘴脸往一旁推了推,老老实实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