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人声嘈杂的市街上,走着走着就到了湖边,几颗杨柳叶已落完,只留光秃秃的枝条随着风不断的摇摆。
我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出神,感觉胸口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服的摩擦声,飘远的意识回笼。李衡离我极近,骨节分明的大手正在整理我衣领,“有些乱。”他说。
我看着他的手,记起来上次湖边他给曹茹云整理衣衫,那时我在另一侧远远的望着他们。同一地点,在李衡身边的人换成了我,尽管我已经不想再要李衡给予的这些,类似于爱人间的寻常的做的事,我觉得讽刺。
在湖边待了半日,我们去一家面馆要了两碗面。吃完就要回宫了,马车停在面馆前,李衡要扶我上马车,我不着痕迹的避开,也不管他面色如何,弯腰进了马车里。
人声嘈杂的大街上传来重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焦急,像是在抓住什么救命稻草的嗓音响起“曹景,曹景……曹景……”
李衡在我身旁坐下,马车缓缓行驶,听得唤我名字的声音大了些,那人似乎在跑,在追赶马车,呼吸不稳,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曹景,曹景,你别走,你别走。”
“有人在叫我,停车。”
李衡说:“一介布衣,无需同他多废口舌。”
李衡没有要停的意思,我没办法,只得掀起了车帘,往后望,视线里大街上人众多,看不出来是谁唤了我,我却知道那人是谁。
又过了几日,李衡带我出了宫,马车行了两条街,最后停下来。
下了马车,面前是一座府邸,匾额上的“镇国公府”龙蛇飞动,看得出提笔之人笔下行云流水力透纸背。
门前站着两男人,一个虎背熊腰,面容俊朗,一个则身姿挺拔相貌平平,是许成荫与夏元青。两人见了李衡,连忙跪下行礼。
“参见皇上,娘娘。”
李衡摆了摆手,说:“今日好好聚聚,不必拘束。”
两人连忙称是。
进了府,入目的是宽敞的庭院,院子里种了些花,草木却枯黄。
进了里屋,仆人就将膳食端上,一时香味扑鼻。
我与李衡坐在夏元青许成荫对面,待膳食端齐,许成荫招呼我们用膳。我拿起碗吃了一口饭,李衡紧接着给我夹了一块肉,我有些不满,瞥了李衡一眼,很想让他别再对我动手动脚。
夏元青见此顿时笑了笑调侃道:“皇上同娘娘的感情好,经历了这么多,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夏元青一边倒酒,一边感慨:“转眼间回京就过了两年,想起来我们以前在梁城风里来雨里去,与敌军奋力厮杀的时候。那段日子虽然艰苦,好歹也挺下来了。现在皇上已经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肩上挑着数十万百姓安危。景兄也与皇上成婚,往后要去边关守城,也只有末将同侯爷了!”
李衡没有责怪夏元青这般不对称的感叹,道:“你的意思是想让朕同小景与你亲征?”
夏元青讪笑,“末将只是开个玩笑,不敢。”
我抬眸望向一旁不怎么说话的许成荫,恰好他也在望着我,我朝他点了下头。“许大哥两年未见,你又老了些,可成亲了,孩子呢可有了?”
许成荫规规矩矩回我:“回娘娘臣未曾成亲,也并无孩儿。”
夏元青听着忍不住道:“镇南侯爷,你这个性子可真是无趣啊?跟块木头一样,成亲了还不得把新娘子给闷跑了哈哈。”
“我此生不想成婚。”
“哎哎哎,别呀侯爷,你不成亲,到时老了孤苦伶仃,没人照顾,日子那叫一个惨啊!”
我此时抱着老父亲对自个儿的娃,苦口婆心的劝他:“是啊许大哥,半月后我那不成器的大哥要成亲了。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也快些成亲要好,不要误了年纪,等你老了,哪个姑娘会看上你。到时你就只能同夏兄讲的那样,孤寡一生。”
许成荫仍是摇头,“多谢娘娘一番好意,但臣一个人习惯了,实在是不想成亲。”
好吧,我该劝的也劝了,竟然许成荫不想成亲,我也没法子他此生,真的怕是一个人走完这一生了。
用膳后我们饮酒,磕唠,有时说到夏元青的孩子都两个了,有时又提到在轩城所发生的一些事,天南地北的谈。
酒过三巡,暗卫来禀,李衡跟着进出了门。夏元青见他走了,便愈发没了顾忌,直接道:“娘娘,你知道你走的两年那位有多疯。”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位是‘李衡’。他说的疯,我倒是想起来在街头看到的李贤父子,还有曹茹云。太上皇让我原谅李贤一家,示意我求李衡放了他们,我忘了,等回宫,就同李衡说。
夏元青执着酒盏,沉默了一会儿:“你不知道啊?曾经欺辱你的康王一家可惨了,更惨的是康王的儿子李栩栩,脖颈被铁链锢了两年,遭小儿欺辱,人脑子本就随他爹一样不好使,现在整个人都变傻了,智商同三岁稚子一般。”
夏元青顿了顿,恍然大悟般复又道:“哦,还有景兄,你那妒忌你的妹妹,我也听了一些传闻。她被李衡关进冷宫禁了膳食,说要人自生自灭,两年了也不知如何?你回宫去看她了吗?”
我望着面前的酒盏,点了点头:“见到了!”
夏元青审视我须臾,仰头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
夏元青态度突然变得严肃,他诚恳道:“景兄,富贵做的那些事,我待他同你道歉,现在他已回了家乡,无法再亲自与你说。”
我扭头看他:“是李衡做的吗?”
夏元青摇摇头,“皇上留他一命已是天大的恩惠。”
李衡登基,跟随他的下属封侯拜相,许成荫从下属成了侯爷,夏元青本就是将军之子,理应封大将军或者别的才是。
只是我后来才知道,夏元青为了救肖富贵一命,自愿放弃升官进爵。
就在我快要饮下时,夏元青自顾自的又到了杯酒,杯沿碰到我手里的酒盏上,我微微抬高了眼睛,探究的看向夏元青。
夏元青斜视许成荫,催促道:“好不容易才聚聚,来我们三不醉不归。”
许成荫也不推拒,他端起酒盏,目光落到我的脸上,酒盏轻轻的碰到我的,略显厚的嘴唇起伏:“小景,喝完这杯,如果酒量不行,可以不与那厮较量。”
我的酒量一向是好的,但我这几年饮的酒不多,可能因为是在梁城那几年,受伤留下了病根,随着时间的增长, 每到冬天都感觉伤口在隐隐作痛。以至于在靖都的这两年,容子晋管我管的厉害,每次喝酒都少到可怜。
我明白许成荫这是在关心我身体,我点点头:“谢谢许大哥。”
夏元青不满意了,他故意板起脸,人却显得气定闲神:“行啊,以前我们饮酒时,你总是在念叨景兄。还伤感着,此生都没机会再与景兄饮酒了。现在人劫后余生,你就自己打脸了。”
许成抬眸,夏元青道:“瞪着我作何,你自己说的话,现在在正主来听,觉得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