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几夜做了好多梦,梦里光怪陆离,走马观花。有时梦到我爹娘、大哥,有时梦见儿时和王爷斗蛐蛐,有时梦见随着王爷在北漠的时候,还有很多并肩作战死去的士兵。

  这几日异常的冷,被褥本就单薄,寒气入体,所以我这些日病的浑浑噩噩,好多时候,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却总是能睁开眼睛。

  今日病明显好些了,我觉得轻松了许多。

  穿上有些年纪泛白的布鞋,我披上棉衣,想出门。

  已许久未进食,我觉得不饿,倒是喉咙发干。我走到八仙桌前倒了杯水,饮下,那冰冷的温度一时间让我模糊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屋里布置狭小,一张榻,一张桌,一张凳,一个茶壶,一个边角裂开的碗,仅此而已。

  屋外银装素裹,雪铺了厚厚的几层,一踩上去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怪不得这么冷,原来是下雪了。

  转过柴房,沿着走廊一直走,再绕过阎冬院,就到了王爷的书房。

  许成荫站在书房门外,他见了我,走下了台阶。

  他鞠躬说:“王妃。”

  “王爷呢?”

  “王爷在书房里练字,要不您稍等一会。”

  我倒是想等,但是日头已经午后了,我怕赶不上。

  所以我上了台阶,许成荫拦住我,“王妃,您要不再等一会吧?”

  我掰开他的手掌:“我等不及了。”

  我上了台阶,手触在门的那一刻,甜腻的呻吟声从书房里传来。我的手一顿,明白了许成荫为什么要我等一会儿了,因为李衡在办事。

  我同许成荫坐在台阶,许成荫盯着我看了一会,半晌沙哑道:“王妃,面色不好,瘦了。”

  我抬头仰望着阴沉沉的天空,道: “我这几日病的厉害,难看也是正常的。”

  许成荫沉默了片刻: “王爷真是好狠心,小景你太傻了!”

  他说这句话声音有些哽咽,很难察觉。我不禁扭头看他,他立马侧脸,我只能看到他微微发红的眼眶。

  “我这一生就这样了!”

  我和许成荫大概有两年不见了,自我的腿被打断,关进废弃的破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直到现在。

  许成荫还是侧脸,许是不想被我看到他哭了。

  “哥哥,你来,堆雪人。”一道稚嫩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我向着声音来源望去。一个四五岁的孩童,两手揪住一个两三岁稍小的孩童。两孩童着华贵棉服,穿着长靴,正朝着书房而来。

  “堆什么雪人,快起来,脏死了。一会把自己弄一身是水,起了风寒,看父王怎么打你。”

  待两孩童走近,看到我这个陌生的面孔,大些的孩童眉头一竖质问道:“你是哪里的下人,胆敢偷懒同许侍卫在一起。”

  我笑了笑,不答反问:“你长得真可爱啊!叫什么名字啊,过来找你父王吗?”

  “自然是来找我父王,你区区一个下人,敢质问本世子。”

  哦,没想到李衡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也不知道随了谁,小小年纪,这般伶牙俐齿。

  我说:“你的母妃是不是曹茹云?”

  那大些的孩童闻言,顿时火冒三丈命令许成荫:“许侍卫,这贱奴敢直言我娘姓名,把他打三十大板,让他涨涨教训。”

  “我可不是贱奴,我是你娘的兄长,你们该唤我一声舅舅才是,快点叫一声来听听。”

  那大些的孩童气得气息不稳,我觉得挺好笑的。小些的有些懵,一脸认真的问许成荫:“许侍卫,他真的是我的舅舅吗?”

  许成荫没有迟疑,立马点头:“是。”

  孩童扭头看我:“那你是我舅舅,为何穿着如此破旧。”

  我故作不知:“这你得去问你父王了。”

  “叫舅舅,快点。”

  眼看着他像弟傻乎乎的要叫我,大些的孩童一把扯过他弟,喝止道:“说什么说,你脑子进水了不成,随便一个乞丐就叫,那去大街上,岂不是每一个都得叫一声。”

  唉,我在孩童眼里刚开始是贱奴,现在都成了乞丐了,我有些哭笑不得,身体忍不住发抖。我没多大的反应,许成荫倒是出言呵斥:“世子,要尊重长辈不得无礼。”

  大些的孩童却一点儿也不怕许成荫,“许侍卫,你敢如此对本世子说话,待会定要禀名父王,让他降你职。”

  胸口突然一阵刺痛,我张了张口,咳嗽了两声,许成荫问我:“小景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望着书房的方向,李衡你怎么还没结束呢!

  两孩童最终没有见到他们父王,因为他们父王母妃在书房里恩爱着呢。许成荫带着两位世子去找女仆,我抬头看了眼天空,日头已经快下山了。

  我不顾李衡曹茹云还在继续,跪下叫道:“王爷,小人久病,今日好些,三年未见家人,甚是思念,故想出门回一趟家里,看望两位老人,求王爷批准。”

  良久,没有得到回复。屋里甜腻的喘息声,像是变大了些。

  李衡恨我,这是曹茹云身上泄气呢。

  “王爷,我所作所为已得到应有的惩罚,如今我已时日无多,只求王爷放我回家看望家父家母。”

  屋里依然一片寂静,我不知道说了多久,声音变得沙哑。太阳落了山,只有一片银白的雪。

  我以为李衡会看在我曾伴随他多年,出生入死的情分上,准许我回家,想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他李衡凉薄得像一块石头,石头是捂不热的,怎么会顾及相伴的那一点情意呢!

  我扶着膝盖站起来,跪了太久,腿脚发麻,我这几年,身体愈发差了。撑不住身体往后倒,却没有落地,许成荫抱着我,送我回了破屋。

  我点了油灯,道:“许大哥,这儿没什么招待你,你就将就着坐。”

  许成荫没说话,只是点点头,我从衣柜拿了写好的信,转身的时候看到许成荫袖口在眼角飞快得抹过。

  我把信递给许成荫,嘱托他: “许大哥,我如今出不了王府大门,这几封信,麻烦许大哥送给我大哥。”

  许成荫接过,愤怒道:“王爷好狠的心,怎么忍心让你住着这破屋里,穿不暖,食不果腹。”说完他就离开了。

  他李衡从来就不是个善人啊许成荫。

  晚上我躺在榻上,从胸口摸从一块玉佩摩挲。想起来这一块玉佩还是李衡送给我的,我这些年一直戴在身上,我摩挲了一会儿,把它放在床头。掖好破旧的被褥,被褥也有几年了,没多少温度 ,我觉得冷,胸口痛的像有刀在搅动,应该是蛊虫发作了,这种有名的冰蚕蛊,一发作就痛的要死。

  我的身体冷得像是要坠入冰冷的河水里,视线也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