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
因为身材纤瘦而颇有些楚楚之意的美少年正歪着头看他，苍白发丝垂在耳畔，如同野兽一般盯着芥川龙之介的眼神里不带半点笑意。
的确，这位出生贫民区的祸犬，虽然和数年后的他比起来，言语表达上尚且有些稚嫩，但那身哪怕出身华族大家的贵公子们都不一定拥有的、如幽篁青松似的凛然傲骨，今时却已成其形，且经年之后仍旧不变。
但维特不吃这一套。
或者说，其实他挺欣赏这样性子桀骜不驯，自有其原则的家伙，但是芥川龙之介不行。
这位未来的“港～黑祸犬”，已经在维特这里，被单方面地绑定了八百层的“讨厌鬼”滤镜。
顺便一提，上一个获此殊荣的家伙，还是一手开启了神代没落时期，导致维特年幼时无家可归的罪魁祸首，吉尔伽美什。
“称呼他人的名字是我的习惯，不喜欢吗龙之介酱？”
维特语气悠闲地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甚至还要故意惹对方生气似的，在名字的后面添上了用来称呼女性和小孩子的可爱尾音，
“不想让我叫你的名字也可以，这个世界弱肉强食，什么时候龙之介能强到把我杀了，自然能把这张嘴永远地堵上。在此之前，就给我忍着。”
“……！”似乎是被激怒了一样，芥川龙之介冷着脸骤然起身。
但是下一秒，他又一脸忍耐地坐了回去。
哎呀，还能忍住，这份气性倒是比他印象中那个话还没搭上几句，就得挨一顿嘲讽的乖僻样子要强得多。难道说之后的几年里，发生了什么让他脾气变得格外暴躁的事情？
维特想。
他现在的注意力，全在面前一脸倔强的芥川龙之介身上。
虽然不至于去格外严肃地仇视对方，但怎么也想把人翻来覆去地好好欺负一番。
尽管从本质上来讲，芥川龙之介是无辜的。但话又说回来，哪一个被嫉妒的人，不是和他一样无辜呢？
不过，正在沉迷欺负小孩子的恋爱脑根本就没发现，身后的房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被轻巧无声地打开了一道缝。
“我可不是什么人的名字都能记住，为此感到荣幸吧，”
维特的语气傲慢又尖刻，若是换一套剧本就完全是趁着爸爸（？）不在家，所以开始拼命折腾灰姑娘的后妈角色，就差身边再跟两个和他一唱一合，会把人打发去捡豆子的随从，
“当然，如果什么时候连龙之介这个名字，都不配被我记住了，那既然是你已经无能到都不配让我看进眼里。”
“区区以色侍人之辈，要不是看在太宰先生的面子上，在下早就——”
芥川龙之介深吸一口气，正在他要准备继续对维特说什么的时候，突然把头转开了。
似乎是忍耐不住了一样，这位颇具病弱气息的少年捂着嘴，轻轻地咳嗽了几声。
对了，这家伙……
维特不做声了。
他忽然想起当时自己在海岸仓库里，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
这位比现在年长几岁的黑衣异能力者，也是和现在同样的削瘦。
一边弱气地捂着嘴咳嗽，一边毫不留情地收割着所有人的生命，甚至还有闲心余力，来出言嘲讽自己。
当时的他也是刚刚发现太宰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存在，复活过来时肠子又特别难受地流了一地。
还没等自己收拾好那又激动又尴尬的复杂心情，就被对方几句毒舌比成了和那些恶浊孽裔一样见不得人的怪物，气得维特一时没忍住，也跟着回了句狠话——
「身患绝症之人，我才不和你一般见识。」
……
当时他说完就后悔了。
维特本来是准备把对方的肺痨治好，算作当时芥川龙之介间接性救了自己一命的报酬。
可之后的几天，他一直都忙着和鸥外先生家的小姑娘找太宰，再后来甚至直接被奈亚拉托提普背刺送到这种鬼地方来，没能再遇到对方。
……不过现在也不迟。
如果进入梦境的是他们的灵魂本尊，那么「赐福」就应该可以起到作用。
“看来你很不服气嘛，龙之介，那就来打一场吧。”
做好决定的维特收起回忆思绪，目光故作讥诮地审视着对方不服气的脸，嘴里激将道，“当然，我也可以看在我家亲爱的太宰的面子上，先让你三招。”
“在下不需要……！”芥川龙之介沉声道。
大概是听到了太宰的名字，那双夜空星子般的眼里，已经冻结起了一层寒霜般的杀气。
维特故意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继续语气刻薄地拉仇恨，“……不然让三十招也可以哦。万一把你打哭了跑去找太宰告状怎么办，我可不想为了教育方面的问题和他吵架……等等。”
他说到末尾时，声音忽然小了下来。
与音量相反的，维特似乎是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本来就因为战斗而点燃的蜜金双眸，此时正变得越来越亮——
会为了教育（孩子）方面的问题而吵架。
被一方训哭了，就去找另一方告状。
这、这不就和平常夫妻之间的日常生活模式完全一致吗？！
呜哇！他怎么没早一点想到这个！
虽然现在还处于恋人未满的状态，但维特相信，自己迟早会和太宰在一起，一心同体恩恩爱爱，争取在人类有限的生命里把狗粮撒满全世界。
到时候，他会把自己所有的荣光和权力，都平等地分享给所爱之人。
同理，爱人的义务和责任，他也会一并接受过来共同承担，不让对方一个人为此负重前行。
那么由此推论，太宰的部下，到时候也就等于是他的部下；太宰的学生，迟早也会变成他的学生。
总之，根据以上法则来四舍五入地推算一下，龙之介就是被太宰从贫民窟里捡回家，现在要他们两个一起来抚养的崽（？），说不定后面还会出现奉子成婚（？？）这种古早狗血小说中非常热爱的情节（……）
尽管上一秒刚放过狠话，但经过这位极端个人主义的冠位恋爱脑“我现场表演一个如何攻略我自己”的神奇脑补之后，维特看向对方的目光，顿时就变得非常慈爱起来——
看这个凛冽的杀气，和太宰当初拿枪顶着自己额头的时候一模一样！
再看这个冷淡中隐藏着几分屈辱的表情，和太宰当初听自己介绍“祭品的一百种妙用”的时候一模一样！
还有这个从外套上延伸出来的黑色野兽……唔，虽然发动的速度慢了点、攻击时的路线有些死板、变化出来的形态也不够丰富……但至少看起来牙口不错，他的宝具里就很需要这样一只足够凶猛的宠物来守门！
维特站在芥川龙之介身边，欣慰地看着「罗生门」幻化出来的利刃，干净利落地将他半秒钟之前还坐在上面的沙发一刀两断，一脸“家里有钱随便造”的纵容，还伸出手撸了把「罗生门」的刀刃。
不过物随主形，和主人一样性格刚烈无比的「罗生门」，立刻就毫不客气的在维特的手心上留下了一道血肉模糊、几乎要横着切断整只手掌的伤口。
“这不可能……！”
芥川龙之介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明明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维特的动作，可就算这样，也没看清楚对方是怎么到自己身边来的……？！
不行！对方已经近身，已经来不及想更多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向后方撤退，至少先拉远距离，再撤回那道分刃……
“错了哦。”
甚至都没用上「单独显现」的维特，直接用手里的抱枕，抵在正试图不断后退，却已经再一次丢失了进攻目标的芥川龙之介的背部——他自认是太宰的东西，这双手除了和敌人血战，就只能与爱人拥抱。因此就算是自家崽的后背，也会格外注意着不能直接用手去碰，
“你的作战方式太自暴自弃了，即使是在战斗中也要不停地思考策略才行，”
维特绕到芥川龙之介的前方。
他拿着抱枕当作教鞭，首先就毫不留情地打了一下对方不知道在瞎琢磨什么玩意儿的头，
“既然知道敌人的速度非常快，逃跑有用吗？明明都示范过一遍了，你难道还觉得以自己的速度，能跑得过我吗？”
“在下才没有逃跑……唔。”
“不要顶嘴。”
维特举起抱枕又拍了他一下，“这种时候应该想办法防御，你的异能力做不到这一点吗？”
“……！”
还在贫民区时，就经常被大人们嘲讽这份异能力是“小孩子的把戏”、“无用之物”的芥川龙之介，此刻亦被维特无意间的叹息，过狠狠地戳到了痛处，这让他的薄灰色的眼眸里都流出了近乎屈辱的压抑神情。
“顺便一提，逃跑的姿势也不够精炼。”
维特围着被抱枕打过两遍之后，忽然就乖乖站在原地不动的少年绕了半圈，然后又啪地拍在对方的小腿肚上。
明明他的力道并不重，却打得芥川龙之介浑身一个激灵，
“你的腿部肌肉还没有经过系统化的训练，不要学人家那种看起来很潇洒的大幅度后跃，给我老老实实地用小碎步。看，”
不知道是示范还是炫耀，维特围着他快速地绕了好几圈，然而在芥川龙之介看来，对方不仅在行动之间异常迅速灵巧，甚至还能看到几抹幻影缀在身后，
“特别省体力哦，很实用吧？”
“……是。”
被这宛如幽灵般的身法弄得毛骨悚然的少年，僵直着背脊，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
看着神情恍惚，似乎三观都被刚才那一通任性操作锤得稀碎的芥川龙之介，一向自我满足就好的维特，终于感到了那么一点点的心虚：
话、话说回来，自己之前因为满心的怨恨嫉妒迁怒于对方，好像对崽说了一些挺过分的话？
不知道现在往回刷好感度还来不来得及，他不要真的一语成谶把人弄哭了，回来绝对会被太宰骂的吧呜呜呜QAQ
到时候要怎么跟太宰解释，就说这一切都是奈亚拉托提普的锅行不行？
“那么，算上刚才那两下子，我已经让了你三招了，接下来就是我了。”
已经默认把所有锅都甩给奈亚的维特，不动声色地看一眼自己掌心：
那里有一道刚才故意抚摸「罗生门」而弄出来的伤口，
接下来只要把人弄晕，再把这些带有治愈效力的血液给芥川龙之介喂进去，就可以祛除他体内缠身的病魔了。
就在他准备实施行动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拍了两下手的声音，
“好，到此为止。”
然后，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的维特，就看到芥川龙之介那原本已经蓄势待发的攻击姿势，在拍手声之后停落了下来。
发尾染就一抹霜白的少年闭了闭眼睛，转过身低下了头。
他的双手贴在身侧，因为在太宰治面前被别人打败的屈辱而紧紧地攥成了拳，“非常抱歉，太宰先生，在下……！”
“……”
跟着他一起朝那个方向望过去的维特，此时已经被惊吓到一脸空白了。
“这不是完全派不上用场吗，芥川君。”
因为藏在视觉死角里，所以成功躲避了被「品尝」搜查到的太宰治，可以说坐在近距离的黄金位置，看完了整场实力悬殊的动作片。
然后，他格外冷酷无情地给演员之一打出了一星差评，“现在的你连被教导的价值都没有，多半是要浪费维特的好意了呢。”
“……？”
没想到太宰居然对崽用词这么严厉的维特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替对方解释道，“太宰的意思是说龙之介你现在的身体素质还跟不上，所以我教你的东西也没办法很好的……”
“说教也到此为止。”
他翩然跳下窗台，走过来的时候看都没看芥川龙之介一眼，而是伸手从已经彻底傻眼的维特怀里把抱枕拿开，然后一脸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拎猫似地拎起对方的后衣领，辛辣地评价道：
“好臭——维特你之前是跑到死人堆里去打滚了吗，街上的流浪猫看起来都比你好一点。”
“那你倒是不要看啊……！”
“好好，我不看了。你快点去洗澡。衣柜里面还有你之前准备好的衣服吧，去换一套，我们马上要出去了。”
，甚至头一次对心爱的少年提高了声音说话。
然后，他突然从对方的话里意识到了什么，
他是有准备两身自己的常服放在衣柜里面，本意是万一哪天两个人心血来潮，想要玩个办公室play什么的，领带能用来绑手和目隐，衣服“不小心”被撕坏了也有的换。
可问题是，抽屉里面不只有衣服，还有特意挑了和上次不一样的款式的Durex，那家老板还推荐了一系列生动活泼自主独立，但是绝对不能被人（尤其是太宰）看见的小玩具——
重点就是他明明把所有东西都特意放在最里面上锁的抽屉里，钥匙也一直随身携带，太宰到底是怎么找到的……！
“对了，”
仿佛能听到维特内心悲愤的呐喊声一样，头上缠着绷带的黑发少年，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地拍了下手，一脸纯洁地宛如在讨论今天晚上要吃什么，“其实Durex的话，我还是比较喜欢上次你放在公寓里面的那种。就是没想到维特的兴趣这么广泛，连跳——”
“啊啊不要在小孩子面前说这个！对不起！原谅我！下次不敢了——”
终于被对方用骚话反杀的维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去洗澡了。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不再有芥川龙之介的身影，而太宰治也是一如既往地消融在他的视野里。
不过集中注意力的话，听到那熟悉清浅的呼吸声，大约是从在办公桌上面的方向传过来的，
维特的脚步顿了一下。
地上多了些玻璃渣滓，而原本摆在茶几上的玻璃杯，也少了一个。
啊……太宰发脾气了。
本来还想跟对方好好抱怨一下，自己之前生气吃醋了的维特，见状立刻惊恐地飞机耳了。
他迅速抹掉身上那点零星冒头的傲娇小尖刺，整个人表现得十分温顺乖巧，一脸“我超听话所以千万不要迁怒我噢”地贴了过去，
“我换好衣服了，太宰。现在要去哪里？”
话刚说完，维特就感觉自己被对方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遍，忍不住有点期待地抬起头问道，“好看吗？太宰喜欢吗？”
“维特总是穿白色的衣服呢。”太宰治答非所问地说道，“是因为我之前，说过自己喜欢恋人穿白色衣服的关系吗。”
“是因为太宰说自己喜欢恋人穿……”维特和他异口同声地说道。
不过说到一半，满心满眼都是对方的守护之兽，就忍不住为了彼此之间这点小小的默契而笑了起来。一对雪白的小虎牙，甜蜜地嵌在因为刚洗完澡，而显得格外水润欲红的唇间，是一种天真里带着不动声色的诱惑勾引。
就这样把人带到宴会上真的合适吗？
太宰治忍不住思考起来。
毕竟这个社会，人们对某一方面的道德标准压得很低，尤其是他们这种权～色交易更加直接的地下组织里。
在太宰治还没成为干部之前，就已经有这样那样的人打听到他在国际标准上已经成年。接着开始用各种借口，来给他介绍风情各异又乖巧懂事的男女情人，以试图来讨好这位年纪轻轻、却已经前途无限的游击队队长。
更不用说从今天起，他的地位已经从“竞争五大干部的最有力候补”变成了干部本身，甚至是下一届首领的热门人选，这样的“礼物”以后只会有增无减。
太宰治对这些毫无兴趣。
那么，最好的拒绝办法，就是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有了一位特别宠爱的情人：不想以后被对方吹枕头风迁怒的话，就少做一些会偷鸡蚀米的事情。
只是……
先不论维特现在这幅刚洗完澡，非常不合适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情态。
要是被这孩子知道，之前会有人给他送过这种类型的“礼物”的话……绝对会生气的吧，绝对。
刚刚被部下一脸见鬼地通知维特在发脾气、所以赶回来救火的太宰治想。
就看他刚才对芥川君的意见都这么大，不要到时候气得把整座大楼都砸了才好。
还没等他思考出个所以然，对面的小祖宗笑着笑着就又不高兴了起来，“啊，所以说太宰又是骗我的吗，实际上根本就不喜欢这个样子？这么说起来。你的确也没有穿过白色的衣服呢，从来都是黑色的大衣。”
他身上的黑色西装是因为工作需要……？
不过喜欢白色什么的，的确是当初随口编出来骗维特的。
「喜欢恋人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这是太宰治过去十八年的人生里，从来都没有设想过的问题。
要说为什么的话，首先他没有恋人，也从来没有过心仪的对象，自然不会去联想这方面的事情。
其次，服饰风格应该是恋人的自由。如果是真正喜欢对方的话，也不会因为衣服的颜色改变就不喜欢了，所以根本无所谓。
太宰治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完全换了一种方式，
“因为维特在我看来，本来就很可爱嘛。”
茶褐色的眼睛无辜地眨了两下，“所以你不需要像其他人那样，需要特意挑选衣服的颜色来衬托自己。”
虽然全部都是实话，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总之，这完全规避了所有陷阱的话术，简直堪称高情商本商，值得天下所有不会夸自己恋人的直男都去拜师学习一下。
“……”维特抿了抿唇，看不出被哄好了没有。
太宰治忽然想起在那次献祭的记忆中，那位心狠手辣的女祭司称呼维特的样子，于是笑眯眯地弯起眼睛，半开玩笑半是卖萌地加了一句，
“那，这点小事还是相信着我的吧，殿下？”
然后，惯会用甜言蜜语来哄人的某人就惊讶地发现，维特那刚刚洗完澡而难得泛在脸上的微红热意，正因为他那声“殿下”，而开始顺着耳线往脖子上迅速发展。
本来还瞪着这边要答案的蜜金双眸闪烁着飞快移开，就连发顶翘着的呆毛也跟着主人一起害羞地低下了头。
整个人像是陷进了糖浆里一样恍恍惚惚的，脑子里大概也只剩下黏在所爱之人的身边这一件事了。
好的。
他就不该因为考虑到维特之前生气了而特意来哄人，早知道就把这句话放在更重要的地方使用了。
被粉红泡泡挤压理智空间的新任黑手党干部，试图戳破泡泡未果，只好任由对方继续抓着袖子，面无表情地想到。
这副样子……不就更没办法带到外面去了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刚才在办公室做了什么晋江根本不能过审的事情，把人都给弄傻了呢。
作者有话说：
#恋爱脑不需要哄，他们都是自己攻略自己#
#怜爱芥川一秒#
#太宰的嘴，骗人的鬼#
*
小碎步这个，是来自我前男友奇犽的传统艺能“肢曲”，现实中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