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展……吗?”
维特戴着蓝牙耳机,尽量压低通话声音,双手放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飞快输入。光看这足够社畜的打字速度,完全猜不出他前几天还是个连电脑操作都还不太会的新手,
“完全没有呢。不过太宰才十八岁。我怎么说也还有七八十年的时间,不用急于这一时啦。”
他校正了一遍文档,没发现有什么错误就直接打印了出来,然后把这一纸报告拿个夹子夹好,往太宰治已经摆了好几叠报告的办公桌上一放。
这样一来,只要等某位在沙发上偷懒的游击队队长睡醒之后,过来挨个签上名字就OK了,宛如小猫咪拍脚印一样呢。
尽管看不到人,但是却能从沙发表面被身体压出来的褶皱,脑补出太宰是如何在对他来说有点窄小的沙发上,睡得迷迷糊糊地缩成一团。
呜……真是惹人怜爱啊。
维特目光迷离地捧着脸。
光是这么想一下他就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
直到耳机里传来“维特?”的呼唤声,他才回过神来,把注意力转回到屏幕上的下一份报告上,“别光问我的事情了医生,最近新生活展开的还顺利吗?”
“唔,那位森先生帮了大忙呢,他找了一家小学的保健室老师的职位给我……”
在维特看不见的视野里,太宰治一动不动地侧着身躺在沙发上,那双目光深沉的眼眸里没有一丝睡意。
什么啊,怎么就都成了首领的功劳……
隐约能听到一点泄露出来的对话声,十八岁少年难得的孩子气冒了出来。
他瘪了瘪嘴,赌气似地直接翻了个身。
如太宰治所料,他故意弄出的动静瞬间就让维特重色轻友地挂了通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这边来。
果不其然,数秒后就听到维特靠近时放得极为清浅的呼吸声,“太宰,你醒了吗?”
“…唔…嗯……”
回应他的只有熟睡之人才有的呢喃,维特犹豫片刻,还是试探性朝对方伸出手,动作轻柔又小心地碰了一下太宰的头发。
!
他紧张地缩回手,可是没过一会儿又忍不住去碰了一下。
!!
呜……!太宰的头发好软,仿佛云朵般蓬蓬松松的,根本就舍不得放开手。
话说回来,他没有醒吧……?
维特屏住自己的呼吸,认真地侧耳倾听了一下。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面前的少年因为经常自杀的关系,甚至连心脏的搏动都能控制自如,更不用说是表现在外的呼吸声了。
确认过心爱的少年还没能脱离睡神修普诺斯的魔力之后,维特就开始非常珍惜地撸起猫来。
立下冥河誓约之后也有这样的好处呢,斯提克斯的誓约之力会主动地约束着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力量会在不经意间伤害到太宰。
就在维特为自己指尖传来的柔软顺滑的触感。而开心到头顶往外飘小花时,被他轻轻摸着头发的太宰治不耐烦地撇了撇嘴。
就碰几下头发?
活了不知道多久的神,就这么纯情的吗?
明明之前看不见摸不着的时候,还满嘴都是“把祭品玩弄到哭都哭不出来”的骚话?
于是太宰治又翻了回来,直接抓着对方的手往自己脸上一按。
维特顿时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立刻心虚得宛如想要偷香窃玉就却被苦主抓个正着——尽管从行为上来讲的确如此。
“都把我吵醒了,”
十八岁青涩又肢体柔软的少年,在刚睡醒时软乎乎的抱怨里,还带着些喉咙里旖旎而含糊不清的嘟囔和呜咽,就像是真的被人打扰了休息的娇贵猫咪在撒娇一样,“趁着我睡着的时候,维特在做什么呢?嗯?”
被所爱之人抓个正着并且出言质问的维特,羞耻得几乎下一秒就要魂归高天。
但是,他现在却能触碰着所爱之人的脸,甚至自己的手都被对方握着。这双重的美妙宛如梦境一般,又让他幸福得都舍不得呼吸,生怕哪里做的不好就会被收走现在的一切。
就算再怎么顶级的操心师,都比不过爱欲之火的魔力。
因为羞耻想要逃避到世界尽头尖叫一番,又被对方亲手紧紧勒住脖子上的缰绳,慢悠悠一寸寸地拽回来,只能苦苦忍耐着羞耻被对方把玩着自己害羞的心情。
这种仿佛内外彼此割裂的感觉,让维特整个人的精神都被玩弄到恍惚了,即使听到太宰的问话声,也只能凭借本能反应回答,
“报告……还差一份。”
爱情的追逐,本质上就是一场狩猎。
只适合单纯的生死拼杀不同,狩猎者与被狩猎者的地位是截然相反的。
“真是的,还差一份吗,作为追求者,维特真是失格呢。”
太宰治坐了起来,随意地把维特的手丢开,好看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极为刻薄的字眼。
作为被追求的一方,太宰治自然可以矜持而挑剔地检阅即将狩猎自己的对象,任性恶劣地挑拨着对方的情绪,随意地将人送到天堂或地狱之后,又对此毫不负责地离开。
但是没关系。
这都是被允许的。
毕竟,这也是身为猎物的太宰治,被冠以「爱欲」之名的利爪捕捉撕裂之前,为了不被越来越贪得无厌的追求者,在俘获后整个生吞活剥下去,所能做出的最后一次反抗。
哪怕反抗的手段稍微激烈点,也没办法,毕竟当他输掉之后,可就从身到心,什么都没有了。
“……呜!”
被爱人无情丢开手的维特,一瞬间连眼睛都变成了锋利竖直的兽瞳。
但他马上又硬生生地将这刻在血脉里的掠夺本能压抑了下去,开始反省自己为什么没能做完太宰安排的工作。
……对了,本来是能做完的。但是由于他半路忽然开始沉迷撸进入梦乡的太宰猫猫,就完全将报告抛之脑后了。
一想到这几天各种书面报告地狱,哪怕是维特再怎么好脾气,也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太宰的工作太多了……”
多到他都想去找森鸥外“投诉”一下了,这还让不让人抽点时间出来约会谈恋爱啊?
“啊啦,”
开始盖爪印……开始在文件上签下自己名字的太宰治,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的小声逼逼。
办公桌后正慵懒地撑着头签字的少年,立刻似笑非笑地抬起眼扫过来,“难道说,维特在抱怨我把工作都推给你了吗?”
“绝对没有。”求生欲极强的维特立刻背着手乖乖站好。
“本来就不是我的错嘛,”
太宰治轻哼一声,将目光转回眼前的文件上——以数量来说,做得还不错嘛。
于是他勉强放过对方,只是替自己辩解了一下,“再说了,也不是我把工作都推给你的。这些东西明明叫部下们去弄就好了,为什么你非要全揽到自己身上来,是怜惜他们吗?”
“大概是因为,”维特沉吟片刻,“那都是太宰的工作吧?”
“嗯?”
“太宰的工作,只要由我一个人来完成就可以了。”
那看似平静的话语里,却隐约显露出一丝扭曲病态的占有欲,“何必交给其他人去经手呢,我也会完成得很好的哦?全部都交给我就可以了。”
“好的,那就把最后一份工作完成吧。”
很显然,太宰治已经可以很熟练地将这种危险话题扭转开来了。毕竟操心师和驯兽师的名字里面都带了个“师”字,转起行来也没有什么太困难的地方,
“这是明天要召开五大干部会议使用的材料,首领现在还在等着呢,等下维特做完的话,就一起都交上去吧。”
“……我知道了。”
从野兽进化成社畜,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人类文明的进步……?
太宰治的任务很简单,只是在已经做好的报告上签几个字而已,不到十分钟就搞定了。
剩下的时间,黑发少年就换了个姿势,趁着维特正专注于眼前的文档时,明目张胆且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姿容秀丽的侧脸。
就像他以前说的那样,这种等级的美色,已经算是某种特别罕见的资源了。
而在港口黑手党这样的地下暴力组织中,资源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别人也不会看太宰治是首领直属的部下,就会多去忍让他几分。
反而,组织里有不少人认为他是异类。
对这过快的晋升速度耿耿于怀,或者对太宰治本人抱有不满的家伙,比比皆是。
既然出现了维特这样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珍贵“资源”,那么发生前几天那样的事情也是很正常的……不,应该说,像那样被人拦下戏弄的事情,应该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吧。
哈。
太宰治低声笑了出来。
如果是跟随他时间够长的部下,听到这声轻笑,恐怕都会为此胆颤心惊不已。
作为纪律严明的组织,港口黑手党的铁律总共有以下几条:
绝对服从来自首领的命令;
不得背叛组织;
以及——
若是自身遭受攻击,必定要朝对方加倍奉还。
自身。
维特那家伙,也不过区区一个不足挂齿的追求者而已,怎么可能被他太宰治归成“自身”的一部分。
……不过,如果是作为工作上勤勤恳恳的部下向自己委屈哭诉的话,那他作为宽容大度的好上司,倒也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地出手帮对方一把。
“维特,”
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些想法堪称经典的“蹭得累”,太宰治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还没有问过你,在进入港口黑手党之后,有没有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诶?”
全身心沉浸在工作中的维特还茫然了一下,然后下一秒就猛得转过身来,那双笑起来会让人心尖发痒的蜜金眼眸变得亮晶晶的,充满感动爱意神色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太宰是在关心我吗?嗯嗯我一切都好,只要是在太宰身边,哪怕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我也甘之如饴。”
“……”
裁判,这个人正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在不停地打直球犯规呢,能不能用红牌把他罚下场啊。
“但是如果太宰能陪我的时间更多一点就好了,明明之前都答应了,只要乖乖地帮你做三天工作就给我奖励。”
“……”这时候讨债?
“啊,我不是在催太宰哦,因为我的名字就是等待(Wait),所以等待着来自太宰的奖励也是一种幸福。如果能等到太宰什么时候把自己奖励给我的话就更好了,我一定会感恩戴德地收下——”
“……”
还说谐音冷笑话和得寸进尺的十八禁,真是罪无可恕。
话说回来,一个整天说想要想要,结果在人家睡着之后却只敢伸手摸摸头发的家伙,还在那里说什么骚话啊?
有本事就做给他看啊?
太宰治面无表情中带着一分嫌弃地想到。但他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还是把这些都先记成小本本等以后再收拾对方。
接着他冷下脸,没什么表情地厌倦道:“我只是闲着无聊,随便问问而已,并没有任何关心你的意思。话说回来,我会这么无聊,全部都是因为维特的工作效率太低了,你就不能再加快速度吗?”
“……还差一点了。”热烈告白被全部无视,甚至还被所爱之人挥来了社畜之鞭的维特,茫然又委屈地把视线转回到屏幕上。
明明是太宰先开始问的……呜……
另一边,太宰治也在反省。
失策了。
以前他没有碰到过呢,这种敢对港口黑手党的准干部死缠烂打的痴汉类型。
话说回来,为什么不论什么话题,维特都能跳到告白上?
看来迂回的话术类型对这家伙不管用,下次还是直接了当地问吧。
“那么,维特有没有……”
看着对方又开始用那张脸皮卡皮卡的超期待又超崇拜,太宰治的牙根都开始发痒。
他虚情假意地假笑道,“拜托把脸转回去继续工作,你又看不到我本人,回答我的问题,只需要嘴就可以了吧?”
直接从根源切断对方施展魅惑技能的可能性。
看着敲键盘敲得宛如正在发脾气似的维特,成功卡着对方的痛点,扳回一局的黑发少年的脸上,终于不再是冷淡厌倦,而是一瞬间露出了符合他这个年龄的小得意,
“那我再问一遍,维特这几天有没有被人欺负呢?没有关心你的意思,只是当初维特自称是我的恋人的事情,对我的声誉影响太深。”
“如果你在组织里被侮辱、或者欺负了的话,我的风评也会有损。”
太宰治看似亲切,实则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只要维特透露出一点“确认”的意思,就会有几个绝对致命的通讯,被直接拨打出去。
毕竟他平时闲着无聊的时候,可是设计出了不少陷阱和战术,正需要多抓几只小白鼠去亲身实践呢。
当然——
他叹了口气。
虽然是叹气,但是太宰治的脸上却没有任何不愉快的表情。
“没有啊。”
尽管说还遵守着太宰治刚才说出的话,视线并没有从屏幕上移开,但维特的脸上已经露出了非常困惑的表情,似乎是想不明白心爱的少年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种问题。
——事情的发展,或者说维特的价值观,绝对不像他设想的那么普通就是了。
“如实说出来吧,我又不会嘲笑你。”
早就有所预料的太宰治换了一种更加温柔的方法,“毕竟维特也是刚进入组织,不知道对待这种人的方式。用你一贯的心慈手软的作风容忍他们,只会让那些家伙觉得你软弱可欺。”
“不,我明白太宰说的意思。”
维特校正完最后一个字,在打印机工作的过程中,他终于可以望向心爱的少年,“但是为什么太宰觉得我会被欺负呢。”
“大家都这么弱,对我而言,和地上爬行的蚂蚁没什么不同。”
“我才不会被欺负,谁会和小蚂蚁计较呢,”
仿佛太宰治说了件很好玩的事情一样,维特轻松地笑起来,唇间若隐若现的可爱小虎牙,让本来就足够讨人喜欢的少年立刻萌值翻倍。
不过笑着笑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硬要说的话,”
维特的表情渐渐哀怨起来,
“明明是太宰欺负我的时候比较多,欺负完又不让人抱怨,不然就会生气不理人。所以刚才那是太宰又在明知故问吗……?真是的,不是说了要多疼爱我一点的嘛……”
“维特‘君’,现在还是在上班时间,不要讨论工作以外的话题。”
尽管知道对方看不见,太宰治还是挂起了无懈可击的笑容,同时换上了面对同僚时才会使用的、多少带了些疏远的称呼。
不然,他可能都要忍不住把人抓过来狠狠敲几下,再把那头柔顺漂亮的白发直接揉成一团乱草,
“趁现在,我还没有对你的头上开几个洞的时候,快点带着文件去首领办公室。顺便一提,一会儿下班的时候就不用等我回家了,我有别的事情要做。”
“诶?”
一上任就包揽了游击队队长的行政秘书、日常助理、贴身护卫三个职位还莫得工资的维特,下意识地看向手机上记录的日程安排,“但是太宰你今天晚上应该没有活动了才对,和作之助他们喝酒也是昨天的事情了?”
太宰的语调忽然活泼起来,“好的,我开始了哦,十、九、五、二——”
“为什么突然就到二了……?!等等……!”
眼看着黑发少年竟然真的开始一本正经地配装枪支、填弹开保险,闭着眼睛胡乱倒数起来了,维特赶快手忙脚乱地把桌子上散落的文件规整起来,抱在怀里滋溜一下从办公室钻了出去。
自然看不到,太宰治在他离开之后,忽然冷淡下来的表情。
「“滚远点。蝼蚁。”」
「“……谁会和小蚂蚁计较呢?”」
“不会在意……感受吗?”
他若无其事地起身,在经过沙发时,随手拿起被挂在上面的黑色大衣披上。
瞬间,太宰治整个人的气场,就从会在办公室里会和同龄人偷懒卖萌的恶意少年,变成了那个手段残酷、行事强硬,令敌我双方感到忌惮畏惧的游击队队长,
“真的是,无可救药的笨蛋。”
他说道,虽然用词严厉,但语气却意外的温和。
然后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串号码,
“是我,上次提到的赌场出现问题了。据说是转移资金的时候,被我们的人抓住了现行……是吗,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全部拜托给你了,地址是——”
“就这样,祝君武运昌隆。”
太宰治挂断手机,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刚才打出去的不是通知对方走向死亡陷阱的邀请函,只是一通同僚间普通的公务通讯而已,
“下一个是……”
·
“鸥外先生,你找我?”
本来是打算送完文件就走,却没想到直接被秘书处的小姐姐领到了首领办公室。
再加上之前太宰奇奇怪怪的问题,维特感觉自己今天一天都处于一种茫然无措的状态,难道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吗?
话虽这么说,他对人类之间要发生什么纠葛一点也不关心,反正从古到今都是那一套。
当然,是建立在这些纠葛,不要没眼色地来打扰他和太宰的相处时光的基础上。
“是啊,维特君。”
脖子上佩戴着绛红色围巾的森鸥外正站在落地窗前欣赏风景,闻言非常客气地招呼他坐下,
“这次找你过来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只是你自加入港口黑手党,至今也有一周左右了,想问问你对这个组织有什么感想吗?”
“没有。”维特即答。
人类的群聚而已,部落、村庄、城镇,都市,政府和黑手党,对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
听到维特的回答,森鸥外的笑容顿了一下,接着他沉吟片刻,“是我问话的方式错了呢。”
“那么,你现在能告诉我,对太宰君是什么样的想法吗?”
这下犹豫的人换成了维特,“这个我倒是有很多想法了。但是我记得这部分应该属于个人隐私的私生活,很多都是不可以宣扬出去给别人知道的事情。”
“太宰君的话,明天就会升任干部呢。”森鸥外冷不丁地说道。
“所以?”维特略有点迷茫。
难道是要暗示他要给太宰准备鲜花香槟庆祝晚会之类的……这倒是呢。
“港口黑手党的五大干部,对于这个城市的暗面来说就像是一国的议员一样。他们会被赋予各种各样的权利,其中包括自由选择一位特殊的、唯一的直属部下的权利,”
森鸥外在那两个形容词上面咬了重音,然后注视着忽然抿起唇的维特,试图看清对方此时的表情变化,
“维特君认为,太宰君会选择你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打情骂俏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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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爱们差不多也该厌烦糖了吧?【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嘤嘤嘤咱们再甜两天(土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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