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四十五度的忧伤◎
许照眠跟许嘉颖聊天的气氛特别好, 大概真是老乡见老乡的情谊，两人都藏着一股无法诉说的感觉，只有四目相对时, 无奈的笑笑。
许照眠这次毕竟是代替了许嘉熙跟荣思雅的面子过来, 所以礼物是少不了的, 许嘉熙准备的是一些金饰还有金刚经什么的，真·佛经的那种。
荣思雅倒是实惠点，送的都是女人适合的补品。
许嘉颖连连说，哪用这么客气, 但一面又爱不释手。
许照眠见她欢喜，忽然又问：“真的不想见见他们吗？”
“唉，不知道怎么见, 好尴尬的~你懂的~”
“……”许照眠想想自己一路怎么走来的心酸, 特别是面对陆煊时，总觉得自己有一肚子说不清的委屈, 不过好在, 这一路来都走过来了。
许嘉颖摸着金耳坠，想了想又说 ：“有机会的话，我一定……”
许照眠想这大概是她的心事, 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点了点头便没有多问。
不知不觉聊到下午茶的时间, 明姨在门口敲了几下, 提醒去吃点东西。
许嘉颖的身体一开始是非常糟糕的，后面慢慢养回来, 也不能大口大口的吃东西, 辛辣油腻的基本碰不了, 只能谨遵明姨食谱, 小吃多餐。
许照眠露出怜惜的眼神，这太惨了，不能吃火锅、烧烤、麻辣烫的人生该是有多么的绝望。
明姨推着许嘉颖的轮椅，来到庭院中间的花丛小路，许照眠在后面手动轮椅跟上，顺便欣赏这一路的光秃秃的花丛。
虽然没有春夏那时的满园娇花，万紫千红来的好看，不过看着还没□□的花朵，也能让人感到生命力的绽放，明年来春一定很美。
从小径绕到前院的茶几，白色的圆桌用蕾丝小布遮盖，旁边没有任何椅子，桌上放着比平时多一份的零食。
贴心。
许照眠给明姨竖起大拇指。
等明姨转身离开后，许嘉颖才敢放声吐槽：“天天吃这些我都快没营养了。”
“那也比去医院好多了。”
“那倒是，刚出车祸的时候，做完手术躺icu，心脏还时不时给我来个抽搐一下，还有那氧气罩真的很难闻，虽然没味道，但就是难闻，很难受。”
许照眠刚来时也是在住院，五花大绑……只是情况比许嘉颖好一点。
“其实那个陆煊……他应该是陆家丢掉的那个孙子吧。”
许照眠表情一凛，不知道该不该点头，对于陆煊的事情他瞒着很深，很少人会知道。
“星辰老是跟我提这个人，你又对他这么伤心，车祸前我一直在A市，陆家丢了个孩子的事情挺轰动的，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来。”
许照眠抿了下唇，眉眼微蹙：“你是在A市出的车祸？”
“嗯呐，是陆家的人撞得我，不过他们已经找了个替罪羊上去顶罪了。”
许照眠咬着脆苹果一动不动，好家伙，这次真的好家伙。
“小姑，你的车祸具体发生什么了？”
其实也很简单，就是陆仁，也就是那个继母的儿子，跟一群富二代在路上飙车超速，撞到迎面而来的车，也就是许嘉颖。
后来许嘉熙亲自上门处理这事，那条路的监控刚好处于维修状态，不知道为什么刚好，反正咱也不知道。
总之有证据，但证据不足，没法将陆仁定罪，最后找了个替罪羊草草了结此事。
许嘉熙一直以为许嘉颖因为这事弄得心情郁闷，不肯出来见人，所以这么多年都避免跟陆家打交道，一是陆家在A市的势力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二是许嘉颖不肯出面作证人。
许照眠寻思着这事可能对以后的陆煊有所帮忙，试探的问了句：“小姑，要是以后让你出面指证的话，你会出来吗？”
许嘉颖小社恐一枚，笑吟吟的说：“你在，我就去，你不在，我就不去。”
许照眠美滋滋的笑起来：“好咧~”
天色已晚，路边的灯杆子一次亮起，照亮昏暗的道路。
许嘉颖索性留他一块吃晚饭，许照眠看着一桌子ins风性冷淡的菜系，瞬间就没什么胃口了。
不是青的就是白的，煮了个烧茄子好像只放了油没放盐似的，口味淡淡的犹如快要升仙的感觉。
差不多结束，明姨忽然从门后走来：“小姐，星辰少爷跟一位姓陆的先生在门口等着，要他们进来吗？”
许照眠掀起眼皮，边喝茶边淡淡的说：“是陆煊啊。”
许嘉颖笑：“让他们进来吧，陆煊估计是来接你的。”
许照眠心想也是，并未反驳。
许嘉颖老读书人了：“想谈吗？”
许照眠说：“没想法，你有介绍？”
“我看陆煊就不错。”
“以后再说吧，他忙着呢。”许照眠反客为主，“你怎么不谈 ，星辰缺父爱呢。”
许嘉颖有些不好意思：“就我这状况也没人肯要啊。”
许照眠半开玩笑：“我要你呗。”
“哎哟，乱|伦要不得哦~”
许照眠刚要说些什么，门口几道阴影袭来，许星辰目瞪口呆，仿佛听见了不得了的事情。
陆煊薄唇微微抿紧的看着他。
许照眠：“……”
在许星辰面前，许嘉颖就没那么活泼，稍微换了个坐姿，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沉稳起来。
吃完饭，陆煊跟许照眠就不多留了，临走时，他听见许嘉颖说：“辛苦了，你先回屋内，我自己一个人静静。”
妈呀，连声线都变得那么成熟了。
还说自己装不了一点，这不是演得不错吗，小姑，厉害啊。
回去的路上，这条道除了暖黄色的灯光外，就只剩下他们，陆煊推着许照眠的轮椅慢慢的前行。
许照眠还挺喜欢这种饭后散步的感觉，轮椅也是散步的方式之一。
他迎着风笑吟吟的：“要是闲下来，我们可以天天散步。”
陆煊低头看着许照眠的帽顶，淡淡的说：“好。”
“就是离广场远了点，不然可以买杯奶茶在里面逛逛。”
陆煊说：“不一定要喝奶茶。”
“别吧，不喝点东西好像少了点什么，对了，我会煮奶茶的，你会做小饼干，我们去公园也行 ，但最好还是等天气暖一些。”
陆煊抿唇看着他，轮椅停了，许照眠有些疑惑的抬眸 ，看着陆煊绕到他面前，然后蹲下。
“你说的这些，我以后都陪你。”
许照眠微微勾着唇。
“不过这段时间，我可能会忙一些，不能天天回家，可能也没有办法天天见面。”
许照眠说：“是参加那个大创吗，我知道。”
“星辰跟你说了？”陆煊还挺惊讶的。
“不是，我自己了解的，我知道你想去。”许照眠说的风轻云淡。
陆煊就这么仰着头看他，手指在冰冷的寒风中微微蜷紧，他伸出手想要抓着许照眠的手，那双手安静的交叠在大腿上，手指修长，看着温润如玉。
陆煊胸口很烫，像是整整过了一个世纪一般，才忍着千斤力气抓紧了轮椅的扶手。
许照眠轻轻地说：“你一定要去A市，不要能留在这。”
积雪落在他背上十几年，沉沉的让他直不起腰，许照眠一句话拨开风雪，像解开封印的咒语，让他后面一路扶摇直上。
“嗯……我知道 。”
许照眠拍了拍他的脸：“又emo了？”
“……”
许照眠感叹：“这大晚上的，就是容易说说心里话，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都知道知道的，还是说，你以为我买不起机票吗，你是去A市，不是去火星……”
许照眠顿了一下：“机票钱你报销吗？”
陆煊：“……”
他揉了揉眉心，想说什么，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照眠忍不住笑起来，眉眼弯成月牙状：“走吧，好冷哦，我要回家，你帮我涂药。”
接下来如陆煊所说的那样，许照眠经常性见不到人，早出晚归都不能形容的作息时间，简直就是消失无踪啊。
而许照眠坐轮椅，没法上学的期间，他时不时去许嘉颖那边做客，耳濡目染的，他也拿起小说看了几眼，一开始是言情小说，但他对情情爱爱其实很一般的，后来是男频爽文金手指打开一类的，但是看多了会腻。
直到某次打开了一本小说，一开始看下去兄弟友情特别的令人感动，直到中间他们逐渐发生了不一样的关系。
看得许照眠眉头紧皱，但又不知是什么动力促使他继续看下去，直到差不多结局那儿，他们亲吻了，甚至上床了。
许照眠合起来，才后知后觉里面没有女主角。
许嘉颖注意到他那边的动静，瞥去一眼，猝不及防的，许照眠也抬起头了，他不懂就问：“男的怎么搞床上的？”
许嘉颖意味深长的对着他笑。
“……”许照眠决定不问了。
过了几天，许照眠的腿基本消肿，他不再需要轮椅，轮椅要被打发去冷宫。
许照眠站起身前还依依不舍的看着轮椅孤独的摆放在那。
就这样，许照眠久违的去学校考试去了，他虽然没有复习，但考得依旧很轻松，很久没见的丁博程也过来找他，哭着说有可能又要补考了，因为真的太难了。
许照眠沉默了一瞬，表示自己估计不能陪他一起补考。
丁博程诧异：“为什么 。”
“因为我要拿第一。”让陆煊高兴高兴，免得他忙得要死要活还惦记他的成绩。
根据往年的情况 ，学校是在放假后的几天就发成绩的，不过要自己上官网用学号登录进去查询。
而那一天正好是陆煊 刚结束一个大项目的时候，所以大概也能回家吃饭了。
某办公室里。
丁博易跟宋颖互相交换眼神，都在彼此的眼底里看出来——好饿啊，什么时候弄好啊，你去问陆煊情况，你去！你去……我不去你去！凭什么让我去，你快去！
丁博易眼睛都酸了，暂时休战，期间他偷偷瞄了眼陆煊那边的位置。
陆煊不愧是拥有A大学神的称呼，平时孤僻冷傲，寡言少语，一旦进去工作/学习的范围里，就跟变身似的，浑身散发着一种我是学神，不要靠近的气息。
他在某种程度上异常严格，从大一开始就这样，丁博易想要打断他的，除非——那边的陆煊感觉到手机的震动，他低头一看。
没错，就是这个时候。
丁博易见缝插针：“陆哥，好了吗？”
陆煊先回复许照眠的消息，头也不抬的回道：“还差一点，你们先回去，我来处理就好。”
“那好吧，你也别太晚了。”丁博易他们收拾东西离开后，陆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许照眠：好哦，我让王叔接你回来。】
过了半小时，王叔给陆煊发消息说已经到了，陆煊把剩下的资料锁起来后，起身准备离开，出了大楼门口，广场的风呼啸而来。
陆煊一眼就看正站在门口的庄平英。
许久未见，庄平英脸色愁云惨淡，眼里失去光泽，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这样的年纪，站在寒风中，身子骨未必受得了。
陆煊问：“有事？”
庄平英呼出一口冷气，嗓音哑哑的：“我想跟你借一笔钱。”
陆煊掉头就要走，庄平英立马上前拦住他，嘶哑着 嗓子：“你先听我说，小俊他生病了 ，需要一笔钱，我求你了，不多，就六万，就六万救命。”
陆煊还是继续往前走，庄平英带着哭腔隐隐的说：“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了，真的，你救命吧。”
大楼门口这会儿除了前台，就是一些送外卖的，人不多，只是庄平英这幅拉扯的模样引来保安过来询问。
陆煊对着保安客气道：“没什么事，一些小误会，可以自己处理。”
接着他看向庄平英：“进去再说。”
一楼大厅有开放式的食堂，他们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陆煊正给王叔发消息要迟十分钟下楼。
“什么病。”
“胰腺炎，不是轻度那种，医生说很严重。”
“六万都拿不出来？”
“陆德他学别人投资，结果被骗钱了，现在他卖了房把钱赔上去，现在真的一分钱都没有。”
他们甚至找过云成礼，但对方直接闭门不见，哪里都没地去，走投无路才找到陆轩，听说他现在在许家吃香的喝辣的，肯定有很多钱，六万块对他来说是小意思。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不想听。”陆煊意思很清楚，“一口价，六万，把你们知道所有陆家的消息，全部告诉我。”
庄平英含泪的眼睛愣住了，很快，又开始闪烁起来：“我这边已经很久……”
陆煊轻松的往后一靠：“我也不是只能从你们这个渠道才能套取消息的。”
庄平英咬牙点头：“好。”
陆煊了解她的性格，轻轻一笑：“你给的消息，真假我会求证，别忘了你儿子现在还在医院里。”
庄平英心里的几个念头通通都打消得一干二净，忙不迭的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要请最好的医生救救你弟弟。”
陆煊没吭声，起身走了。
*
陆煊回来得晚了些，进门后洗了个手就准备吃饭了，今天这一桌算不上很丰盛，许嘉熙跟荣思雅去了晚宴，今晚估计都回不来。
于是这一桌就只有他们，还有林伯跟玲姨，王叔一起上桌吃饭。
延叔去了打桌球，估计也要很晚才回来的。
这么大年纪，还这么潮流，果然是老当益壮，许照眠打桌球的技术特别垃圾，以前去应酬的时候只要一碰 ，就输得贼惨，还是打麻将比较适合他。
这里的一大半菜都是许照眠的手艺，他偶尔也想试试新花样，只是很久没做，有些生疏。
许照眠双眸微亮的看着陆煊塞了一口进去：“味道怎么样？”
陆煊看向他，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好吃。”
“你一整晚都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你不会是……”许照眠每次严肃起来的样子，还挺那么回事，有种职场老油条的感觉。
陆煊镇定道：“能有什么……”
“应该是累了吧，今晚早点休息。”许照眠忽然看了眼王叔，心底有个数。
前院旁边有个拿来休息的小庭院，装饰的小茶几，藤椅编造的荡秋千。
以前荣思雅特别酷爱邀请一群太太过来喝茶赏花聊天，闲情雅致。
但自后来出国，接着回国后，她又重新上任许氏集团董事之一，这时间渐渐地不充裕，荣思雅交流得再也不是太太夫人，而是一些富商总裁。
这片地方就变得荒凉起来。
陆煊吃完饭后，趁着许照眠去洗澡的时间，他自己坐在秋千上，打开手机，低头看着自己重新加了庄平英的微信，看她发过来的内容跟账单，几乎都是十年前的信息，最近一次是五年前的，也就是说陆家那边确实很久没联系他们了。
这些消息确实有用，甚至很有可能帮助他回到陆家后，扳倒那个人的办法之一 。
只是再一次跟那些人扯上关系，让他心里难以平息，好像上天注定，一定会卷入这场漩涡当中，一旦踏进，就走不出来。
他跟那群姓陆的，没什么两样。
陆煊大概有些乏了，微微阖眼，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声的轻哼~像是从远方飘来，然后慢慢的越来越近。
陆煊睁开眼，看见许照眠穿着一件毛茸茸的大睡衣，戴着宽大的毛茸茸的帽兜，两手揣兜里，哼着歌坐在他身边。
大概是刚洗完澡，一靠近就感觉许照眠身上暖呼呼的，软软的散发着热气，跟淡淡的沐浴露花香。
他转过头看，乌亮的双眸观察了他一眼，接着又挪挪过去，靠在陆煊身边，侧着头看了眼说：“仰望四十五度角的忧伤？”
陆煊：“……”
许照眠撩开帽子一边，露出耳边的蓝牙耳机，“要听歌吗？”
陆煊现在的心情确实蛮复杂的，他知道许照眠的意思，大概是想用音乐让他平复下心情。
陆煊接过耳机，放在耳朵里。
——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五行大山压不住你！蹦出个孙行者！
陆煊：“……”
许照眠美滋滋的说他的偶像：“你知道吗，猴哥被压了五百年，都没有黑化呢，心态贼好。”
陆煊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轻笑一声。
吃饭期间，许照眠就觉得陆煊不太对劲，后来一问王叔，才知道原来是庄平英去找他。
这就让许照眠想起了一件事，大概就是陆德那一家三口的转折点，陆骏生病了，很严重。
更严重的事，陆德那会儿投资失败，被骗了钱，卖了房子后却拿着欠款跑路了，留一堆债给 母子俩，这个跟现在的情况有些出入。
至于为什么这么说呢，不仅陆德没有跑路，更重要的是陆德投资失败，被骗钱不是意外，是陆煊找人干的。
后期的陆煊黑化之后，还是有那么点反派的样子。
至于现在的陆煊，估计也就是拿点钱从庄平英嘴里撬点事儿出来，整个人就emo成这样了。
哎哟，我们小陆也太善良了吧~
许照眠有点儿新奇的看着他，嘴角带着些许笑意看他。
陆煊被看他的眼神看的有些受不了，刚要说话，下一秒。
许照眠凑过去，混合着随心所欲的心性，连同洗完澡的花香一起向陆煊袭来。
“我们小陆要是不高兴的话，可以来我肩膀里躺一躺~”许照眠重新坐直了，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来嘛~”
陆煊垂在大腿中间的两手虚虚的交握着，现在忽然紧紧的交缠在一起，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他现在脑袋一片空白，胡思乱想一片，明知道自己很想要，所以告诉自己也就这一晚上。
陆煊伸长手臂，直接将许照眠的肩膀揽入怀中，然后自己的头轻轻地埋在他颈窝处。
熟悉的味道，温暖的体温，细腻的皮肤，浅浅的呼吸。
许照眠瞬间一动不动，虽然有了心里准备，但也没想到陆煊这么大块……他感觉自己像个毛茸茸的玩具被陆煊抱在怀里。
过了会儿，他悄咪咪的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弓起的背：“……要不要我说点什么？”
陆煊闭上眼，气息都在发颤：“不许说父爱这两个词。”
“……”
“兄弟也不行，朋友也不行。”
许照眠：“……”
还有可以说的吗？
陆煊声音闷闷的，说话又低又沉：“别的都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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