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晚星坐到诺尔对面，两个人随便点了杯咖啡，在咖啡上来之前，彼此都没有说话。
诺尔低着头，没有和戚晚星对视，指尖一下下轻点着桌面，神情凝重。
戚晚星预感到诺尔说的不会是什么好事，他的心脏紧缩，那根一直刺在里面看不见的针开始隐隐作痛。
很快咖啡上来，诺尔一改往日慢悠悠品咖啡的模样，抬头就喝掉了一大半。
他用力放下杯子，长长呼出一口气，终于抬头看向了戚晚星，眼神坚决。
戚晚星坐得笔直，并没有碰那杯咖啡。
“晚星，我想问问你……对舒的了解有多少？”诺尔问道。
“很多，或许比你还要多。”戚晚星没有撒谎，也没有掩饰。
诺尔微微皱眉，神情里透着果然，但又带着疑惑。
“明明舒之前一直待在A国……他在躺上病床前从没有离开过A国，而你，晚星，据我所知，你也没有去过A国。”
戚晚星没说话，只是看着诺尔，等着他说下去。
“我明明见证了你们的相识……可我现在越来越不确定我的想法，你似乎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比我更了解他……也许这些都是我的错觉……”诺尔越说越迟疑。
“不是你的错觉，”戚晚星突然打断他，“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
“你应该不会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诺尔突然笑了笑，又有些释然。
他看着戚晚星，神情严肃又认真，“希望我不会后悔将这件事告诉你。”
戚晚星坐直身体，他的直觉告诉他，诺尔接下来说的话，对他，对舒柏沉来说，都非常重要。
“你有注意到最近关于苏家的新闻吗？”诺尔问。
戚晚星依旧很直白地点头，“我知道，我全部都知道。”
诺尔虽然猜到了一些，但还是很惊讶，“包括……舒的复仇？”
戚晚星垂下眼眸，他看着面前加满冰块的咖啡，点了点头。
“那你……是怎么想的？”诺尔问，他想知道戚晚星的态度。
“我支持他，”戚晚星勾起唇角，想到最近苏家的后果，只觉得心中畅快，“如果可以，我也很想参与进去，”戚晚星又有些沮丧，“可惜我只能看着，不过这一切都快结束了。”
戚晚星的语气里带着期待，他期待着一切尘埃落定，期待着和舒柏沉回归普通的生活。
诺尔发现了这一点，他也正要打破戚晚星的期待。
“不会结束的。”诺尔说。
戚晚星一愣，抬头看向诺尔。
“如果我说……舒打算亲手报仇呢？”诺尔说道。
戚晚星一时不解，舒柏沉一直都在亲手报仇啊？
倏然，戚晚星心脏剧烈一颤，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诺尔，嘴唇颤抖，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他……他……”
诺尔看着戚晚星眼中那一点希冀，闭了闭眼睛，最终点头，确认了戚晚星的猜测。
“没错，亲手杀光。”
怪不得苏眠夏要推开他，怪不得苏眠夏要躲着他，怪不得苏眠夏不肯承认他就是舒柏沉……
不仅仅因为苏眠夏想要复仇，怕牵连他、护不住他，更重要的原因是苏眠夏就算重生了……他也从没把他自己当一个活人，他就算变成了舒柏沉，也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之前和舒柏沉相处时的怪异感涌上心头，那些字字句句，无一不是在跟戚晚星告别，或者说是永别。
戚晚星放在桌子上的双手开始颤抖，他像是溺水的旅人，无助地想要抓住什么，最后只能捧起冰凉的咖啡杯，仰起头一饮而尽。
诺尔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戚晚星。
等戚晚星喝完咖啡，神情似乎平缓一些了，诺尔才再次问道：
“你……打算怎么做？”
戚晚星抬眼，总是如星子般璀璨的双眸此时只余空洞，仿佛灵魂都被抽离，他摇了摇头，声音很轻。
“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如今看来，他那些期待，真的如白日梦般可笑。
舒柏沉没想过未来，他回来，只为了报仇。
戚晚星垂眸，只觉得心脏酸涩紧抽，痛感一点点地蔓延，那痛如有实质，仿佛被谁用刀子穿过。
用刀子穿过……苏眠夏死亡时的模样蓦地闯入脑海。
苏眠夏就是那样死的，锋利的刀子贯穿心脏，到死都不能闭眼。
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苏眠夏和苏梧桐知道。
戚晚星猛地抬头，他慌张站起，他想去找舒柏沉，他想要问清楚，他想要坦白他的谎言，他甚至因为起身太仓促，撞到了桌角，明明腰部剧痛，他却感觉不到。
“晚星！”诺尔见戚晚星情况不对，跟着站了起来。
戚晚星往外快走几步，又突然停在原地。
他不能这么突然地去问舒柏沉，舒柏沉不会说的，甚至为因此离他更远也说不定。
他满脸的仓皇无助，失去光彩的黑眸看向诺尔，“他……他打算什么时候……”
诺尔知道戚晚星一定会问，没有隐瞒，直接说了一个时间和地点。
戚晚星将这一串时间和地点刻入脑海，勾了勾唇角想牵起一丝笑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谢谢你，诺尔，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
如果诺尔不告诉他，也许他要等舒柏沉离开才会慢慢反应过来。
舒柏沉会以什么样的理由悄无声息的离开他的生活？交换生涯结束？
他连理由都早就想好了。
“你想好怎么做了吗？”诺尔问道。
戚晚星呼吸也乱了，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我想好了。”他轻声说。
至于戚晚星到底要做什么，他会不会去阻止舒柏沉，诺尔没问。
这两个都固执，他能做的，已经都做了。
告别诺尔，戚晚星茫然地走在马路上，如同幽魂般往小出租屋的方向走去。
另一边，李晓莲和发尾挑染粉色的中年女人一起下楼散步。
女人话不算多，但态度很随意，相处方式让李晓莲觉得格外舒服。
“我叫王燕，你呢？”
“……李晓莲。”李晓莲声音很小，有些拘谨。
“哦，李晓莲。”王燕应道，随后像邀请朋友般随意问道，“我要去吃夜宵，你去不去？”
若是平常，李晓莲一定会拒绝，更何况她与王燕甚至今天刚刚认识，说是认识，也只是刚知道彼此的名字，但不知为何，李晓莲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王燕也不问李晓莲想吃什么，直接领着李晓莲去了夜里的烧烤摊子。
烧烤摊上人很多，半点不像深夜，十分热闹。
王燕站在那里，挑选着自己想吃的东西，她也没特意招呼李晓莲，只是随意扯了一把她的手臂，将李晓莲拉到自己身侧。
李晓莲平日里省吃俭用，很少会吃什么夜宵烧烤，面前的东西无不让她新奇。
以她的性格，明明不会吃的，可就像她今晚意外和王燕一起出来一般，她也十分意外地开始挑选起了想吃的烤串，甚至挑了满满一把。
结账的时候，看着手里满满一把烤串，李晓莲十分懊恼，这要花多少钱啊……
这时王燕看了过来，皱了皱眉，“你就吃这么点？”
“啊？”李晓莲的大脑已经跟不上王燕的思路了。
王燕将自己手里结过账的那一大堆塞到李晓莲手里，“拿着，我请你的。”
话落，王燕又去给自己挑吃的了，她似乎很享受挑选这个过程，唇边一直带着笑。
李晓莲无措地抓着满满两大把烤串，有些拘谨又局促地站在那里等待着。
将挑完的烤串交给老板，王燕又很自然地扯着李晓莲的手臂找了张小桌子坐下。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王燕又开始摆弄手机，她拿着手机到处拍，但并没有拍李晓莲，李晓莲松了一口气，但又有些好奇，在烤串上来后，王燕又对着烤串拍了一会儿，这才收起手机。
两个人坐在一起，却没什么话，可李晓莲却不觉得气氛难受，反而十分自在。
她学着王燕的模样大口大口地咬着烤串上的肉，心里也渐渐升起点爽快的情绪。
王燕又要了几罐啤酒，依旧很随意地将一罐啤酒推到李晓莲面前，“一起喝一个？”
李晓莲再次违背自己平时的习惯，接过啤酒打开，和王燕碰了一下，仰头灌了一大口。
“好爽！”王燕大声赞叹。
李晓莲张了张嘴，那一声同样的赞叹被她卡在了唇边。
她没想到她和王燕一起，又一连喝了好几罐酒，喝得她心跳加快，越来越随意，甚至开始主动询问起王燕的事。
王燕也没有藏着掖着，她说她是开家政公司的，她的公司不大，但也有二十几号人。
李晓莲从王燕那里知道，原来给有钱人打扫卫生、做饭、看小孩可以赚那么多钱，一个月就快赶上她在厂子里累死累活一年的工资了，她听着王燕描述的生活，眼睛在路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她想到了她工作了几十年的厂子，想到了没日没夜忙碌的流水线，想到了小小的溪河县，想到了那里她再熟悉不过的一草一木。
王燕正在侃侃而谈，“我老家是个村子，那里的确山清水秀，可是太小了，装不下我。”
是啊，太小了，溪河县太小了。
李晓莲飘散的思绪又落到戚晚星身上，她想着她的儿子，最后那缕思绪飘飘然，又落回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诶，我这头发上的粉色都掉得差不多了，又该去补色了，你去不去啊？我有会员卡。”
王燕的声音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纱，又慢慢落回到李晓莲耳边。
李晓莲有些微醺，她看向王燕漂亮的卷发，又抬手摸了摸自己扎在后脑难看的发髻，突然问道：
“王燕……你那里……还缺人吗？”
王燕一愣，视线慢慢落到李晓莲身上，像是早就料到一般笑了起来。
“缺啊，一直都缺，你要来吗？”
“我想……”李晓莲顿了顿，把到嘴边的试试两个字咽了回去，掷地有声道，“我想去。”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