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城4月末的天气开始热了,戚晚星下午到达辛城,走出车站的时候出了一头汗。
下了车站又去挤地铁、倒公交,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十分疲惫。
他快速冲了个澡,倒在床上无所事事地刷手机。
苏梧桐酒驾出车祸后,网络上各大社交媒体平台铺天盖地全是关于苏梧桐的新闻,他的丑态视频传播很广,甚至被截图做成表情包,出现在各种评论里面。
梧桐树下的微博也沉寂了一段时间,只发过一条道歉声明,声明中仅针对酒驾、出言不逊道歉,用词非常官方,引得广大网友越加不满,纷纷在下面评论质问、谩骂。
梧桐树下经常控评,删评、拉黑一条龙,戚晚星非常清楚,他点开评论,以为评论下肯定还是一片虚假的祥和,没想到热门评论全是质问和谩骂,除了指责他酒驾等问题,还针对他之前发过关于小白猫的动态进行质疑。
热评犀利指出那些被梧桐树下发出来的,所谓会被救治的小猫小狗都没有下文,偶尔有一些消息流出,都是因为伤势太重,治疗失败,已经死亡。
就那么运气不好,救助的每一只动物都死亡了?
再联想梧桐树下如今跌入低谷的形象,他过往的行为令人细思极恐。
还有人指出,梧桐树下借助救助流浪动物的名义开过不少次募捐活动,那些募捐到的款项真的用在小动物身上了吗?
热评还有让梧桐树下公开募捐获得资金的详细使用账单等等,这些热评显眼地挂在评论的最上面,下面跟着几个夸赞、支持梧桐树下的评论,显得格格不入,并且一刷新这些评论就消失了。
梧桐树下不至于愚蠢到在自己的微博下面反向控评。
戚晚星尝试着留下一条质问的评论,他的账号早就被梧桐树下拉黑了,照理说无法评论才对,没想到这条评论顺顺利利地发了出去。
被解除拉黑了?
怎么可能!梧桐树下会这么好心?
戚晚星去搜了搜,发现跟他出现同样的情况人非常多,那些被梧桐树下的微博拉黑的人都被放了出来。
戚晚星换了一个小号,在梧桐树下的微博下违心地发送一条支持的评论。
发完刷新几次,发现这条评论很快被删除了。
苏梧桐被人针对了,戚晚星确定了这个猜测。
能让微博评论不受控制,戚晚星能想到的只有黑客了。
诺尔说过,舒柏沉是一名非常厉害的黑客,如果不是他先一步被琼斯家族发现,可能早就被A国列入危险人物名单。
加上之前苏梧桐酒驾出事,一群媒体却在事发后精准赶到现场……戚晚星无法不怀疑这些事跟舒柏沉有关,或者说就是他做的。
戚晚星捏紧手机,突然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他看到苏眠夏变成舒柏沉重新回来,为此喜极,不断试探舒柏沉是不是苏眠夏,在舒柏沉一次次拒绝后心灰意冷……
但他忘记了苏眠夏身上的仇恨。
苏眠夏的死充满蹊跷,他不仅死亡还在死后背负上杀人犯的罪名,不仅是苏眠夏,苏心兰和她父母的死亡都充满疑点。
横亘在戚晚星和苏眠夏之间的不仅仅是生与死,还有苏眠夏背负的滔天仇恨。
苏眠夏是为而来。
可就算是……也不要推开他啊……他不是不理解苏眠夏的仇恨。
戚晚星沮丧又难过地看着手机。
他重新登录之前的邮箱,翻看那些苏眠夏曾经发来的邮件。
比起微信等通讯方式,戚晚星更喜欢邮件,邮件能够永远保存。
以前戚晚星总喜欢给苏眠夏发一些没有主题的小邮件,多是些细碎的闲聊,甚至有一些很中二的人生感悟。
他一点点往上翻,看到一封吐槽电视剧的邮件时顿住。
戚晚星高中时有一部电视剧大火,戚晚星跟风看了。
电视剧讲述的是男主为了报仇不断狠心推开女主,导致女主伤心欲绝最后远走他乡,等得知真相后,男主已经死亡的故事。
这部电视剧,骂的人很多,喜欢的人也很多,评论两极分化。
戚晚星就是骂得特别狠的那一拨人。
他不只在邮件里跟苏眠夏吐槽,还在苏眠夏辅导他功课的时候,忍不住提了好几次。
苏眠夏对电视剧不感兴趣,但戚晚星总跟他讲,他也知道了剧情。
戚晚星捏着笔,看着习题册上的数学题,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他撑着下巴,充满怨念地说:
“我是真不理解男主的行为,他就跟没长嘴似的,有什么事不能跟女主说清楚吗?就会冷落女主,推开女主,也不让女主知道原因,最后好了,把自己作死了,结果还不是被女主知道了,喜欢的人死了,女主该多伤心啊。”
“有什么事情不能共同承担呢?说不定女主知道了,一起帮忙……男主就不会死了。”
苏眠夏没说话,他坐在轮椅上看书,并未对戚晚星的抱怨发表任何看法,只是在戚晚星走神太久后提醒他:
“做题。”
戚晚星只好继续做题,但心思不在上面,错误率特别高。
苏眠夏给他批改完习题,叹了口气。
他把习题推到戚晚星面前,伸指轻弹戚晚星的脑门,说:
“女主是做什么的?”
戚晚星一听苏眠夏问他关于电视剧的事,也不在乎错题太多了,立刻拖着凳子挤到苏眠夏旁边,眼睛亮亮的看着他,说:
“是上班族,好像刚毕业不到一年,做文员的。”
苏眠夏又问:
“她的父母是做什么的?”
戚晚星说:
“她妈妈好像是全职太太,没见她妈妈在电视剧里上班,出现的镜头都是在家里,爸爸开了一家小面馆。”
苏眠夏合上书,似乎打算跟戚晚星认真讨论:
“那男主呢?”
提到男主,戚晚星话可多了:
“男主家里可复杂了,什么大家族啊,大企业啊,乱七八糟的,后来破产了,家里人都被坏人弄死了,一直潜伏,伺机报仇……”
戚晚星哇啦哇啦说了一堆,苏眠夏也不烦,只是耐心听着。
等戚晚星说完,苏眠夏轻转轮椅,从一旁的小冰箱里拿出之前准备好的冰镇果汁递给他。
苏眠夏总是会给戚晚星准备各种各样的小零嘴。
戚晚星咕咚咕咚喝掉大半杯,然后眼巴巴地看着苏眠夏,期待着苏眠夏跟他讨论。
苏眠夏伸出手,他的手很苍白,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手指却非常漂亮,修长笔直。
他轻蹭戚晚星的嘴角,抹掉挂在他嘴边的果汁。
“你很讨厌男主不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女主吗?”
戚晚星用力捶桌子,满脸义愤填膺:
“太讨厌了啊!多伤女主的心啊!你不知道和我一起骂男主的人有多少……”
苏眠夏问:
“如果告诉了呢?”
戚晚星立刻说:
“告诉了,女主就不会伤心了呀!”
苏眠夏又问:
“真的不会伤心吗?”
戚晚星一愣:
“这样女主就知道男主为什么会推开她了呀,他们之间就可以消除误会,可以在一起了呀?”
苏眠夏看着戚晚星,说:
“怎么在一起呢?”
戚晚星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时反应不过来:
“就直接在一起呀!他们可以一起面对麻烦,共同解决呀!”
苏眠夏说:
“男主要报仇,他的敌人很强大,女主知道他的仇恨后,能做什么?”
戚晚星紧紧皱眉,想了一会儿才说:
“陪着男主呀……没有误会就不会伤心……女主可以……可以安慰男主……”
戚晚星越说越小声。
苏眠夏说:
“如果男主的敌人威胁到女主呢?”
戚晚星哑声。
苏眠夏又说:
“男主还没有强大到能够完全保护女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报仇后能不能活下来,听你说的结局里,男主的确是死了。”
戚晚星看着苏眠夏,苏眠夏明明那样瘦弱,明明坐着轮椅,却总会让人忽略他身体上的羸弱,而是先注意到他的眼睛,一双黑沉沉的,如深渊般的双眸。
“女主只是个普通人,在遇到超越阶级的威胁时保护不了自己,她的家人也无法保护她。”
“如果没有男主,她可以很幸福的生活。”
戚晚星辩解:
“但是女主后来还是知道男主的事,知道男主死了呀!”
苏眠夏说:
“这是他的失误。”
“女主会伤心难过,但总会遗忘,开始新的生活。”
戚晚星将邮件从头翻到尾,一股凉意窜上心头。
那次讨论之后,戚晚星还跟苏眠夏生了一会儿气,但很快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如今回想起来,戚晚星突然有些明白。
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苏眠夏,苏眠夏在当时……是赞同男主这种做法的。
如果不是苏眠夏死了,戚晚星也注意不到苏家的问题,他所知道的都是一些表面。
苏眠夏从不跟戚晚星讲自己的事,偶尔提起也只是略略几句。
戚晚星又去搜索当年苏心兰父母车祸的事,能搜到的内容很少,但一直有个疑点。
苏心兰明明说要守孝,却突然和苏建业结婚怀孕。
苏心兰怀孕后数次自杀未遂,想要自杀的原因也未知。
但戚晚星知道苏眠夏提起苏心兰时是温和的,苏眠夏不讨厌自己的母亲,不像对苏建业和苏梧桐等人那般的排斥。
苏建业是苏家领养的儿子,是苏心兰父母给她找的哥哥,希望能够保护她一辈子的哥哥。
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在父母的守孝期突然嫁给认知里一直是亲哥哥的人?
深思下来,戚晚星只觉得遍体生寒。
苏眠夏变成舒柏沉,他获得重生,却站在了电视剧中男主的位置。
所以苏眠夏要推开他。
因为长时间没人操作,手机屏幕的亮光熄灭,上面映出戚晚星的脸。
戚晚星突然十分茫然,面对苏眠夏身上的仇恨,他能做些什么?
电视剧里的女主虽然家境普通,但尚有爱她的父母,可他呢?
他连女主都不如。
一滴泪水“啪嗒”砸在手机屏幕上,炸开一片小水花。
戚晚星觉得无助,像看到苏眠夏死亡那天一般无助。
他好像除了眼睁睁看着舒柏沉去外,什么忙都帮不上。
他连调查苏梧桐都被苏梧桐抓了现行。
戚晚星趴在床上,把脸颊埋进臂弯里,肩膀微微颤抖,一声呜咽从臂弯里压抑着传出来。
戚晚星当晚是红肿着眼睛去辛辣上班的,他这副模样吓了宋可一大跳。
宋可一边往脸上拍散粉一边绕着戚晚星转圈,不住盯着他通红的眼睛看,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哭了?”
戚晚星垂眸:
“没有。”
他一开口,嗓子都是哑的。
宋可翻白眼:
“还说没有,嗓子都哭哑了。”
他一屁股坐在戚晚星旁边,问道:
“为什么哭?”
戚晚星没有说话。
宋可想了想,问:
“因为家人?”
戚晚星摇头。
宋可又问:
“因为感情?”
戚晚星迟疑。
宋可瞪大眼睛:
“不会是因为舒柏沉吧?”
戚晚星沉默了。
宋可张大嘴巴,突然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
“我真该死,那晚带那个糖去做什么……”
听到助兴糖,戚晚星面色有点红,又有些尴尬。
宋可见戚晚星这样,犹豫了一会儿,靠近戚晚星,小声问:
“你是不是和舒柏沉做了?”
戚晚星脸颊上的红和眼尾的红快连成一片了,整张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宋可见他这样,以为戚晚星真的和舒柏沉做了,可做了戚晚星又这样难过,肯定有问题。
他想到舒柏沉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
“是不是舒柏沉……不理你了?想推开你?”
宋可见多了渣男,GAY里面这样睡过就丢的人更多。
戚晚星显然和宋可不在一条信号线上,但在某些点上又诡异的重合。
他点头,眸光失落。
宋可义愤填膺:
“果然是!这种事情我见多了!他们这种人就怕有负担!”
这种只顾一时舒爽不想承担责任的事,他认识的不少小零都遇到过。
戚晚星想,对于苏眠夏来说,他的确是个负担吧。
宋可哥俩好似的揽住戚晚星的肩膀,安慰道:
“哼,他们怕有负担,咱们还怕呢,晚星,你别想了,就当免费嫖鸭了,我看舒柏沉身材不错,咱不吃亏。”
戚晚星还是低着头,很失落。
宋可眼珠一转,想到了歪主意:
“这样吧,我多介绍几个猛男给你,咱们是GAY啊,在乎那么多干什么,也来点无负担的快乐,男人嘛,都喜欢没有负担的……”
只用爽,不用承担任何后果,狗男人都这个德行!
这话在戚晚星耳中却变成了另一种含义。
如果他不是苏眠夏的负担,苏眠夏就不会推开他了吧?
如果……他装作不知道他是苏眠夏呢?
装作不知道他的仇恨,不参与他的,让舒柏沉觉得他不会因此陷入危险,只是谈个……没有负担、短暂又没有结果的恋爱。
他帮不了苏眠夏什么,但仍想留在苏眠夏身边。
只把他当做舒柏沉,是不是就不会被推开了?
一旁的宋可还在说:
“咱们小零就得长个心眼,不能让狗男人觉得咱们喜欢他,知道不!”
戚晚星用力点头:
“我明白了。”
宋可一脸孺子可教,他拿出手机,说:
“我给你推几个猛男的微信?”
戚晚星摇摇头,说:
“我想跟舒柏沉谈恋爱。”
宋可蒙了:
“啊?”
感情他说了半天,戚晚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戚晚星终于打起精神,换好衣服走出更衣室上班。
宋可还坐在原地,一脑门问号。
他想到诺尔和舒柏沉是朋友,忍不住翻出诺尔的微信,一连斥责。
宋可:渣男!
宋可:活还烂!
诺尔看到微信,因为汉字不认识还去查了字典。
等他查明白这两句话的意思后,罕见地冷脸。
说他渣男他承认,说他活烂?
呵呵!
诺尔回复:晚上酒店见?再试试我的活?
宋可:玩蛋去吧你!
诺尔:???
戚晚星并不知道他和宋可的一番谈话让诺尔躺着也中枪,他脑袋里乱糟糟的,全是关于舒柏沉的事。
要如何让舒柏沉没有负担?戚晚星想。
他已经试探过舒柏沉那么多次了,舒柏沉肯定猜到他知道他的身份了。
戚晚星又想,他能够认出舒柏沉是苏眠夏最重要的原因是什么?
眼神、气息、钢笔上的划痕?
不对,是邮件,是苏眠夏死后还给他发的邮件。
虽然那些邮件在去年他生日后就再也没发过了。
苏眠夏想要,他其实不希望自己知道他还活着吧。
这些邮件对于苏眠夏来说,是不是像那部电视剧里的男主一样,是他的失误。
但只要让苏眠夏以为他从来都没有看过那些邮件,是不是就能证明他不知道苏眠夏还活着?
下班后,戚晚星在手机里下载了一堆儿童动画片,然后给舒柏沉发微信。
戚晚星:我给大橘猫下载了一些动画片看,文件太大,微信发不过去,你有邮箱吗?发我一个账号。
舒柏沉那边发来了一个邮箱账号。
是个很陌生的账号,戚晚星并不意外。
他没有急着回复,而是又等了二十分钟,才慢吞吞地打字。
戚晚星:不好意思,再等我一下,我邮箱太久没用,忘记密码登录不上去了,我去重新注册一个邮箱。
舒柏沉:忘记密码?
戚晚星扯起嘴角,他就等舒柏沉问呢。
戚晚星:嗯,高考后就没再用了,也一直没登录过,时间太久,密码就忘了。
舒柏沉那边很久没有回复。
戚晚星捧着手机,紧张得手心出汗。
舒柏沉会相信吗?
过了许久,对面才回复。
舒柏沉:……
戚晚星看着一串意义不明的省略号,明知故问的回复:
怎么了?
舒柏沉:没事。
戚晚星注册了一个新的邮箱,把一大堆动画片打包发了过去,然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舒柏沉相信了吗?
相信他从来没有看过那些来自死后苏眠夏的邮件,从来不知道苏眠夏还活着。
他跟诺尔说过的,舒柏沉像他死去的前男友。
这只是第一步。
戚晚星:猎杀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