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氏将头埋在被子里轻声呜咽,隔着一层锦被的声腔发出的声音闷闷的,却听的人格外揪心。

  裴发站在门口听着这隐忍的低泣第一次对自己的小妻子生出了愧疚之意。

  小妻子不精明,整天跟个孩子似的只知道盯着厨房做些好吃的,不知道如何替自己打理商铺,只能把这份家业暂时交给大嫂掌管,裴发虽然不是很在意,可到底对妻子生出了几分嫌弃,又兼母亲天天在耳边念叨,已经产生了要和离的心思了。

  可现在,他刚刚没了一个孩子。

  “沫儿,是我错了,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裴发走到床边轻声安慰把头埋在被子里的人,大夫说刚怀孕的人经不起折腾,师沫近期忧思过度,再加上有大幅度动作,这孩子就没保住。

  其实也怪裴发,他昨天没忍住推了师沫一把,可他当时也不知道师沫有孕,师沫又一向大大咧咧的,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身子的变化。

  因而这个孩子来的意外,走的也意外。

  师沫要是真的对他发顿火,斥责他推她的话,他心里还好受一些,毕竟孩子没了也有他的原因,可师沫一言不发的,只是躲在被子里呜咽,不曾斥责他半句,裴发心里的愧疚简直到达了极点。

  “沫儿。”裴发轻轻拍了拍被子又叫了一声。

  “做,呜呜呜,做呜,做什么?”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来,师沫仍是有些泣不成声。

  裴发搬了个绣凳坐在床边,往帷帐内探过头,问道:“你怨我吗?”

  “怨,怨,呜···,怨你,呜呜呜···怨你做什么?”

  “怨我昨天推了你,怨我平时太疏远你了。”裴发轻缓的声音慢慢诱惑着师沫,他想让师沫对他发泄出来,也让自己心中的愧疚少一些。

  “我,其实我也没有很关心你,”师沫偷偷露出一条缝:“我只顾着吃了,我都不知道有一个小孩儿在我肚子里。”

  “你,你怨我吗?”师沫小心翼翼的透过那条缝观察裴发的脸色。

  其实师沫对这个孩子并没有什么感情,孩子来的意外,走的也意外,既没有期盼,失去了也就没有失望,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罢了。

  她唯一的爱好就是吃东西,别的都不太在意,虽说裴发推了她一把,可也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了争执而已,在师沫眼里,有争执了推搡几下,吵个几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她昨天也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至于今天为什么孩子突然没了,她也不知道,只是这实在怨不得裴发。

  相反还有点怕裴发怨她。

  她嫁进裴府后也听过下人议论,说是大夫人以前小产过一次,世子爷就两三个月没有去看过大夫人,还有这府里的姬妾,谁不是怀了身子后千恩万宠的,没了孩子后凄凉度日。

  师沫无所谓裴发来不来看他,但她害怕裴发生气她没看住孩子,怕他嫌自己没看住他的孩子,以后自己也凄凉度日,连吃份万盛居的糕点都没有。

  裴发突然觉得这小妻子也太迷糊了些,小妻子把被子掀出来一条缝,眨着眼睛,睫毛上还带着泪珠,委委屈屈的问自己怨她吗?

  她这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这情形倒显的自己跟个恶霸似的,强抢良家女子还要怪女子长得美。

  “没教好你是我的错。”裴发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被子,也不知这师沫平常在家都是个什么样子,岳父都是怎么管教的,怎么这么的迷糊。

  师沫只觉得头顶被人轻轻的按了一下,隔着被子还很舒适,从来都只有父亲才会对自己这么做,其他的婶娘伯母都没有这么拍过自己。

  被这么摸摸头,好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能过去一样。

  师沫眨了眨眼睛,大着胆子把手伸出来,用一根手指扒拉着裴发靠在床边的衣袖,小声商量着:“那这回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别不给我饭吃,我再给你生一个小孩儿。”

  他什么时候说过不给师沫饭吃了?裴发被气得想笑,只觉得自己满腔愧意都白进了瞎子眼里。

  不过到底是自己没看好她,师沫又这么迷糊,被师荃养的一点心计都没有,既做了自己的妻子,那就理当自己管教。

  就是觉得有点奇怪,这么看重吃东西这一项,甚至还有些心智不全,小妻子幼时是不是被苛待过?这师府短过她的吃食?

  裴发按下心中的疑惑,把自己的衣袖挪给她扒拉,又用另一只手把被子往下拉了拉,把师沫的头露出来,让她躺的舒服些。

  裴发这里暂且还算安静,主院却差点吵翻了天。

  裴世戚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李氏,直叹家宅不宁。

  当初给裴发选媳妇儿的时候李氏就不大乐意娶师荃家的女儿,觉得师家不是什么权贵,但裴府已经不再需要权贵联姻,正是该低调的时候,因此即便不太情愿当初也点了头。

  李氏自己就不是什么权贵,是当初老国公在行军路上救下的女子,后来见她跟裴世戚关系还不错,询问了两人的意见后,就遵从她的心意把她嫁给了自己的儿子。

  可她本身是穷苦惯了的,进了国公府后便被那些花团锦簇、权力欲望迷花了眼,早些年先太子妃还在世的时候还好些,她常常进宫陪伴,又经常举办赏花会之类的宴会邀请各家夫人小姐,很是出了一阵子风头。

  自从先太子和先太子妃一起没了之后,当今圣上登基,裴府便低调了许多,很多出风头的事也都自觉让给了冯府。

  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亲国戚的亲疏远近也得松动松动。

  再加上顾林风跟裴府的生疏,裴府越发的低调。

  因而给裴发定下师荃家的时候李氏才会百般不乐意,她原本都看好了礼亲王老王爷家的嫡孙女,最后却只娶了一个副将家的女儿当儿媳,她怎么能甘心?

  更何况这个儿媳妇还不怎么聪明,嫁进来之后也不懂得讨好她,她当然看她不顺眼。

  再加上大儿媳妇经常挑拨,她竟生出了要把师氏赶回家的心思。

  这样不聪明不讨好也没有家世的女子怎么配当她的儿媳妇?

  还好儿子比较听话,她说什么儿子也都会照办。

  本来引着师氏再跟儿子吵一架,这婚事就算是黄了,谁知道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这师氏居然在这时候有了孩子,这孩子还给掉了。

  先不说这事怪谁,赶师氏回娘家的事算是暂时办不成了,毕竟没有哪家的儿媳妇刚小产就被赶回娘家的,这要是传出去不得说她这个当婆婆的苛待儿媳?

  李氏不后悔没了个孙儿,反正儿子还年轻,孩子总会再有的。

  再者,既然要把师氏赶回去就不能留下她的孩子,她的嫡孙肯定要有一个出身高贵的母亲,礼亲王家的嫡孙小姐就很不错。

  她只是后悔没早点把师氏赶回去。

  因此裴世戚这样看她,她也并不认错。

  觉得没错又怎么会认错?

  裴世戚对李氏一向宽容,她怜惜她年幼时流离失所,又有成亲前一起相处的情分在,很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裴世戚知道李氏不喜欢师氏,可也仅限于故意把商铺交给陈氏打理,平时请安多为难师氏几次,却没想到这次能作的让师氏没了孩子的地步。

  现在还一脸不认错的蛮横样子,裴世戚第一次反省自己当年到底看上李氏什么了?这么多年竟也忍了下来。

  裴世戚正了正神色,一脸严肃的问道:“发儿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一个孩子,虽然还没成型,可也不能说没就没,总要给个交代的。

  李氏本就觉得这个孩子来的时机不好,没的时机也不好,因此听见裴世戚问话也不怎么在意,反问道:“我还想问她呢,公爷倒来问我?谁知道她有孕了也不跟咱们说是存了什么心思?”

  “你到现在还不忘给发儿媳妇上眼药?”裴世戚被这反问气的够呛,冷笑道:“我是问你孩子怎么没的?大夫说最近折腾的太过了还有大幅度动作是怎么回事?”

  李氏听了这话眼神有些闪躲,说道:“就,昨天的时候发儿推了她一下,她碰到了桌子。”

  李氏说的十分没有底气,小声狡辩道:“那谁知道她那么娇贵,被推一下就没了,再说了她昨天也没说什么,今天孩子突然就没了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裴世戚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氏,仿佛今天才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他原以为李氏只是虚荣了些,没想到心肠也这样狠,还教唆儿子去跟一个女人动手。

  使劲闭了闭眼睛,裴世戚觉得脑子嗡嗡的,朝堂不宁,太子现在态度也不明了,李氏还在家里挑唆闹事,裴世戚只觉得自己仿佛苍老了十岁。

  “算了,”裴世戚叹了口气,朝管家挥了挥手,吩咐道:“把夫人带回去,没我的吩咐不许出院。”

  看来是时候带发儿去太子府走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