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不须归>第25章 瞒着他

  慕容臻是真觉得老六疯了,这下很可能不用他动手,老六就把自己作死了。

  他瞧着老五嘴角意味深长的笑容,忽觉没趣,裴家老五原先还故作矜持,这下恐怕想不入伙都不行了。

  武司阳目送小公主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出学舍,少女窈窕的身形好似一株亭亭细柳,婉约动人。

  他扭头一脸佩服看向身边人,“怜香惜玉,我辈楷模。”

  “我若说,我是为了自己,你信么?”

  武司阳听他话里有话,反应过来不觉惊恐万分地瞪大了眼睛,“令人发指……你莫不是对自己的亲妹子存有非分之想?”

  慕容胤并不解释,只是朝这二傻子轻轻笑了一下,笑得他一脸迷茫,满头雾水。

  武司阳与人比肩跪在学宫前的石子路上时,当真悔青了肠子,“被你害死了啊!”

  慕容胤白了他一眼,“老头子叫我跪,又没叫你跪,你干什么来?”

  他禁不住崩溃大呼,“我是你的伴读啊,皇子犯错,伴读也要一道受罚,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慕容胤想了想,也觉这人受他连累,实在可怜,“这个给你吧。”

  他说着扔给对方一本厚书,又指了指他的膝盖。

  武司阳看着封面上御笔亲提的四个字——“大燕国史”,待明了这人的意思,直气得两眼发黑。

  “你叫我拿这个垫膝盖?你想害死我吗?”他说着又烦闷地把书丢还给对方,“你还是赶紧把《立国篇》背了,才是真的解救我好吗!”

  慕容胤看看全不领情的人,自顾自把书垫在了自己的膝下。

  武司阳想起方才学宫里的事情,眼见四下无人,忍不住压低声音,忧虑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口没遮拦把裴家全给得罪了。”

  “景佑!你去哪儿?”裴景灏一把拦住怒气冲天从禁卫营里出来的人。

  “我要宰了那小子!”

  裴景佑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按住腰上的佩刀,咬牙切齿吼得路人频频侧目。

  “他好歹是皇子,你这冲动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裴景佑猛得推开拦在面前的兄长,“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这么羞辱我三哥!”

  裴景灏望着风风火火跑掉的人,也忙抬脚跟了上去。

  裴景佑生来一副急脾气,他已打定了主意,就算豁出这条命不要,也一定要将那个当众折辱他父兄的混蛋碎尸万段。

  大步奔到学宫外,他一眼便瞧见了罪魁祸首,正要上前,却又被紧随而至的兄长硬生生截了下来。

  “五弟,你连大哥的话也不听了?”

  裴景佑怒张的双目愤恨中带着不甘,不甘中藏着委屈,“大哥,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大哥也咽不下,有气慢慢出便是了,你这般冲动而为,不单对你三哥没有好处,还会给裴家带来灾祸。”

  裴景佑目不转睛地望着不远处的仇人,眼底寒芒毕露,杀气腾腾,五皇子的船,他原本还在犹豫上不上,现在看来,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慕容胤少时的朋友不多,武司阳算得一个,这小子愣头愣脑的,不过傻人有傻福,不单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夫人,更一心一意与妻子恩爱到老,在燕国传为佳话。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叫你背《立国篇》,怎背起情诗来了!”

  慕容胤没答他的话,“你前些日子娶亲,还未曾向你和新夫人道喜。”

  武司阳念起新婚妻子,不觉满面红光,“本要请你,可你方才惹了陛下怒,你也知道我家老爷子……”

  “提起来便喜形于色,成婚这般好?”

  “那是当然,芙蓉帐暖,红袖添香,人生一大美事。”

  慕容胤上辈子三宫六院,后妃成群,夜夜芙蓉帐暖,也未曾缺过红袖添香,倒实未发现美在何处,反倒是内宫日日勾心斗角,叫人烦不胜烦。

  “夸大其词,你莫诓我。”

  武司阳摆手,“待你成婚自然知晓,你想,娶个贤惠体贴的女子,相濡以沫,嘘寒问暖,与你朝夕相处,陪你聊天解闷,还能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将来再给你生一双儿女,这该多好。”

  慕容胤并没应声,武司阳自顾自接着道,“我从前总觉人生殊无趣味,浑浑噩噩,自从与蓉蓉成亲,才知还有这么些赏心乐事我未曾发觉。”

  “那京中可还有李小姐这样的好女子?”

  武司阳一听,连忙摇头,“我的蓉蓉,世无其二,谁也比不上她。”

  慕容胤瞧他这副憨傻模样,也心有所感,在旁附和,“他在我心里,也是一样。”

  “诶?她是何人!”武司阳望着说完话站起来就要走的人,“哎,你的《立国篇》还没背呢?”

  裴景灏口舌费尽才勉强安抚了弟弟,回到府中,正要拜见父亲,老远便听闻父亲房中传出争吵,母亲气急败坏正哀声哭诉。

  “老爷,你好歹也是一国宰相,就看着我的三儿叫人如此羞辱!”

  “夫人,事已至此,莫要再说了。”

  “莫说皇后娘娘不在了,便是还在,也不能任由孩儿这般任性妄为!实在欺人太甚!”

  “莫说了,莫说了,此事已了,再说也是枉然。”

  “我不管,你明日就上书陛下,严惩那竖子,这等狂妄无礼之徒,就该贬到蛮荒之地,叫他永世不得再回京城!”

  “夫人哪,如此宣扬,你生怕景熙不知道么?”

  “我的儿啊!怎如此命苦啊!”

  裴景灏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终究还是转身去了别处,母亲的气不消,父亲怕是也不会有闲暇议事了。

  裴府偏院中,茂竹早将外头听来的话全都告诉了房里的人,他蹲在床边轻声问向靠在床头阖眼假寐的主子,“公子,你生气么?”

  “生气,气得狠。”

  茂竹也十分生气,“六殿下此次确实过分了,怎能当众说主子配不上十公主。”

  裴景熙睁开眼睛,“他说我配不上十公主了么。”

  茂竹微微一愣,“外头的奴才下人,都是这么说的,连五少爷也是这么说的。”

  他说完,只瞧见自家主子笑。

  他不明白那笑容究竟是什么意思,却也知趣并不多问,只是起身去给人端药那一刻,听见主子缓缓开口说,“他们只会以讹传讹,便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那样讲,纵是逼急了他,他也只会说,我与十公主并不相配。”

  主子说他气得很,是当真气得很,气得白天吃不下,夜里睡不着,无人在旁就唉声叹气,两眼一阖便潸然泪下。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茂竹才晓得他究竟为何生气。

  “配不上”与“不相配”言语间一字之差,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那些将“不相配”听成了“配不上”的人,不是耳朵出了毛病,而是他们打心里就觉得他主子配不上那位十公主。

  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了,外头那群看笑话的陌生人倒还不要紧,可竟连老爷,夫人,府里的公子,小姐也不能例外。

  他们口口声声说六皇子当众羞辱了他主子,但谁又知晓,真正羞辱了他主子的,正是他身边这些最亲近的人。

  更糟糕的是,他发现主子的身体不但没好,反而像是更坏了。

  他跟着主子八年了,主子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他生性要强,又好面子,旬日里能坐着,绝不肯躺着,能衣冠齐整地见人,绝不肯披头散发,邋遢度日。

  但自那日游湖归来,公子便好像再也没能从床上起来,即便偶尔起身,也只是靠在床头小倚片刻。

  茂竹想问问他,却又不敢问,正坐立不安时,忽听下人在外召唤。

  他急忙起身走出去,只见照例前来问诊的老人家,身后还跟着一位西南夷打扮的妇人。

  “伏老来了,这位客人是……”

  “这是我家师妹白清,苗岭的巫医,我带她一道来看看你家公子的病症,快些前去禀报。”

  他闻说不敢迟疑,“伏老,白夫人,且在前厅稍坐,我这便去服侍公子起身。”

  小奴去后,妇人望见师兄满面愁容,出声宽慰,“是与不是,还须我看过再说。”

  老太医摇头叹息,“三儿的病是叫我给耽误了,都怪我年轻时心气太高,自恃正统医家,未将那些奇门诡道放在眼里,我医了三儿二十多年,竟从未想过,他是受毒蛊所害。”

  “师兄勿要自责,若不是你拿良方保养他的身子,他恐怕也熬不到今日。”

  “若当真是毒蛊作祟,师妹可有解救之法?”

  妇人直言相告,“便是师兄的医术,也不敢说能医得世间所有病症,更何况,百家之毒,变幻莫测,这蛊就更是难说了。”

  老太医满面羞愧,情难自制时,竟禁不住抬手抹起泪来,“我老头子信誓旦旦与这孩子保证,要叫他长命百岁,岂能食言哪!”

  “人有旦夕祸福,便是身强体健之人,长命百岁者亦是少数,师兄何必自苦,你行医一世,怎还看不透生死定数。只是……燕国不是一向禁绝此物,为何这大燕丞相府,竟会有毒蛊出没?”

  不等二人细说,茂竹已自室中转出,趋前相请,“公子已收拾停当,二位长辈请随我进去吧。”

  裴景熙向两位长辈问了安,便将小奴遣出了内室。

  房中只余医患三人,他强忍羞耻,一动不动挺在床榻上,任由医者观探诊察。

  白清瞧罢,久无言语。

  老太医从师妹脸上瞧不出端倪,心中越发急火,“究竟如何?”

  妇人面露难色,有意压低了声音,“师兄且随我来。”

  床上的人匆忙撑起上身,切切恳求,“还请长者当面言明,勿要隐瞒。”

  白清见师兄对她点头,她沉吟一瞬,“老妇人问公子一句,望公子据实相告。”

  “夫人但说无妨。”

  “公子可有心仪的女子?”

  裴景熙微微一愣,未等他答话,早知内情的老太医已在旁替他讲明,“你莫问他了,女子没有,小子倒有一个。”

  老妇人知晓这话问来实在伤人,可身为医者,最不该有半点忌讳,“公子与那人可做过什么越轨的事情么?”

  若说方才只是宽衣诊病,无可奈何,但现下当面一问,便直似将他最后一层遮羞布也当众扯了去。

  裴景熙含垢忍耻,无地自容,“夫人且给晚辈留几分颜面吧。”

  “傻孩子,老妇人实无笑话你的意思,与心仪之人做快活之事,人之常情,人之常欲,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老太医一颗心已是千斤重,“师妹,且有话直说吧。”

  面前长衣妇人默然良久,“实不相瞒,公子身上确是蛊物作祟,依症状看来,当是传说中的子虚蛊无疑。”

  老太医惊疑地瞪大了双目,急不可耐上前催问道,“那是何物?可有法子驱除!”

  白清将床上的人扶躺回去,“此物我也只是听说,蜀王宫自古以来便有圣女侍神的规矩,为保证侍神的圣女一生性纯虔敬,故而历代圣女自降生便被种下此蛊,一旦妄动情/欲,体内蛊虫便会苏醒,将她血肉肌理蚕食殆尽,是为天罚。这蛊原是一双,还有一只名叫乌有,意指世间情爱都是镜花水月,一旦触碰,便知子虚乌有,百年前蜀王恋上宫中圣女,不顾朝臣阻拦,强行废除了圣女侍神的规矩,自那以后,这子虚蛊便也跟着被废除的圣女制度,再不被人提起了。”

  不等老太医深究细问,床上已明了一切的人忽然打断了长辈的谈话,“敢问夫人,我还剩下多少时日。”

  白清知晓事到如今,隐瞒亦是无用,“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老太医仍不肯信这个邪,“阿妹,我虽不通毒蛊之事,可也听闻,若有蛊物作祟,想法取出便是,偏这甚么子虚蛊,竟取无可取么?”

  “若我猜得不差,这蛊当是自母体进了孩儿的身子,实乃胎中带蛊,沉睡之时原本寄居在丹田之处,如今醒来,便随血脉肆意游走,吸食寄主精气,莫说取出,恐怕寻也寻之不见……”

  室中渐渐安静下来,裴景熙想说些什么宽慰老人家,可开口时,却又拿不准该说什么才好,三个月,近百天,上千个时辰,不算短了。

  老妇人纵使看惯生死,到此时亦是心有戚戚不忍见,“我当即刻修书一封,叫族人去往蜀中,看能否查出此物的解法,只是谯氏凶狠残暴,乱政之时,早将蜀王室一脉屠戮殆尽,此物又失传已久,莫敢抱太大希望。”

  裴景熙此时已缓过劲来,“有劳夫人。”他说着转向一旁悲不能已的老太医,“伏老可帮景熙一个忙么?”

  老太医抹干眼泪,抢上前去,“好孩子,你讲。”

  “此事,你知,我知,夫人知晓,勿再叫第四人知道。”

  老太医明白他的用意,虽觉不该,却也只能依他所言,“老夫晓得了,暂且替你瞒着便是。”

  “尤其是六殿下。”

  老太医一听,更生叹息,“若非这竖子胆大妄为,你也不至……”

  裴景熙笑着驳了他的话,“伏老再说他的不是,我可不依了,胆大的是我,妄为的是我,越轨的也是我,怎扯到殿下身上去?”

  “可……”

  “我之所为,无怨无悔,若说连累,也只是我连累了他,生前我待他不好,死后入土为安一了百了,还不知他小小年纪要遭多少困厄,受多少折磨。”

  老太医还想说什么,却被身边人拉住了衣袖,他怎会不知师妹的意思,谁不曾年轻过。

  作者有话说:

  一觉醒来居然被锁了 (°ー°〃)真的已改,跪求过审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