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革的开始正源于这场恩科。
一开始方淮和曲葳只是想选出几个有想法, 能办事的实用官员,可在将新税制的一些内容加入到这场科考之后,事情的性质就有了改变——因为新税制的特殊性, 看懂了的人都不敢轻易掺和,因此明明是再严肃不过的科考, 也有许多人最后交了白卷。
能对自己的家乡有足够的了解和想法,还能有胆子接新税制的茬,这样的人并不多见。以至于轰轰烈烈的开展的恩科,最后录用的人不过一掌之数, 算是创下了科举录用最少的记录。
不过也还好, 私下里方淮抱着曲葳撒娇时还感慨过:“我还担心这次一个人都录用不了呢。”
新税制的施行总要有人开头, 不是方淮直接拿出条例来颁布,下面的人就会老老实实去做的。因为这些条例触犯了太多人的利益,尤其包括能被帝王委以重任的朝中众臣, 如果是一味的摊派, 恐怕很快就会被手下敷衍推脱, 最终成为一纸空谈, 甚至祸害国民。
现在方淮就是通过恩科,选择了几个机敏且大胆的人,正好他们在科考时的答卷公布之后,本身的立场便也毋庸置疑。
对于这几个被录取的恩科进士而言,这是一场豪赌——这次恩科的选题如此特别,显然是皇帝亲自授意,新税制多半很快就会开始施行。如果他们能抓住这场机遇, 入了皇帝的眼, 就不必再按部就班的熬资历,平步青云并不是说说而已。可同样的, 这新税制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做得好平步青云,做不好说不定就尸骨无存了。
当然,有关于这场豪赌的考量,早在贡院答题之前,众人就已经仔细考虑过。绝大多数人选择了放弃,而押上赌注选择豪赌的人,也不会再有退缩的机会。
于是就在踏入朝堂的第一天,状元自觉写了封关于新税制的奏疏,呈递给了皇帝。
这也算是一种默契,或者说是正式的投诚,方淮等待已久——这封奏疏和请命没什么区别,在朝堂上正式拉开了改革的帷幕。而新科的几位进士正是这场改革的推行者,方淮一来就对他们委以重任不说,甚至就连随着先帝驾崩而沉寂了数年的暗卫,也都被她翻了出来。
暗卫这些年着实帮方淮背了不少锅,但这次却是真正派上了用场。不然没有人保护,方淮真担心过不来几天,她好不容易选出的几棵独苗就因为各种“意外”身故了。
……
朝堂上轰轰烈烈开始了改革,除了新税制之外,也还有一些富国强兵的新政策。
方淮和曲葳两人总揽大局,但也并没有闲下来——两人深知改革之时多有变故,尤其古代消息的传递也很不易,欺上瞒下之事时有发生。因此当新税制的条例传达下去之后,两人外出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多了,不出意料抓到了许多消极甚至根本不配合的地方官员。
这样的事太多,总是拿到朝堂上发作,次数太多恐怕就没有威慑了。于是二人干脆换了个身份,又换了张脸,每次遇到这样的事,就装作微服私访的钦差,直接就地解决。
当然,事情传开之后,也有人想要就地解决她们,结局却是可想而知的——要么根本找不到人,好不容易找到了,看两人身边没有随从就想动手,结果分分钟被方淮撂倒。
方淮对此一点没在意,甚至对曲葳笑言:“正好活动活动筋骨,这可比按部就班的日子有趣多了。”
有趣吗?或许吧。但事情的发展偶尔也会有意外,比如两人关上宫门偷偷摸摸跑出去的时候多了,终于还是被活泼好动且畅行无阻的小星星发现了。
小孩儿年纪不大,但着实聪明,绕过了宫门外的守卫偷溜进了两人寝宫。结果没找到本该在此的两个母亲就罢了,还发现了方淮留在殿中以备不时之需的监控设备……小星星学过科普教程,自然认识这东西,聪明的小脑袋一转就猜到失踪的两人肯定是偷偷跑出去玩了!
当日晚间,二人偷偷回到寝宫,方淮先一步从窗户跳进寝殿。刚转身准备把曲葳也接下来,忽然察觉到不对,下一秒一颗软团子“吧唧”一下,抱住了她的大腿。
小孩儿抬头,委屈巴巴冲二人控诉:“你们偷偷跑出去玩,不带我!”
*****
带小星星一起去监察四方,那是不可能的。不说其中可能存在的危险,也没听说过哪个钦差出门办事还要带上孩子一起的——虽然她没带孩子,也一直带着老婆。
方淮和曲葳被抓包后一个对视,两人便有了默契。
曲葳讲道理:“我们不是出去玩,而是出去办正事,所以小星星别把这事说出去好吗?就当这是咱们一家三口的秘密。”说完还伸出手指和小孩儿拉钩约定。
方淮哄小孩儿:“小星星要是想出去玩,那咱们一家三口选个日子,一起去就是了。”
小星星再聪明也才只有四岁,被两个母亲一哄,当即就答应了下来。还喜滋滋冲二人道:“既然说好了要一起出去玩,那就别选日子了,咱们明天就出去吧。听说宫外有胸口碎大石,还有红彤彤的冰糖葫芦,特别好吃。”
啊这……
方淮和曲葳面面相觑,不明白小孩儿从哪儿听来的胸口碎大石,又为什么对这事如此感兴趣。不过只是这小小条件而已,两人倒也答应了下来。
翌日,天朗气清,又是一个外出的好日子。
方淮两人早早处理完手头的正事,晌午就换了外出的常服,带着小星星出了宫门。
马车驶离宫门的那一刻,曲葳忽然掀开车帘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对方淮说道:“说来当年你登基之后,咱们好像就再没踏出过宫门了,算算都三年多了。”
两人出宫的时候确实不少,从前是每个月出去溜达一两趟,现在每周都会出去一趟。可她们离开皇宫是偷偷摸摸架势机甲出去的,正大光明踏出宫门,这还是方淮登基之后的第一次——当然,不包括祭天、亲耕、亲蚕等带着政治目的的正式活动,只说私下里出门。
方淮闻言,也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再回头时就对上了小星星气鼓鼓的脸庞。
小孩儿也没说话,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控诉般瞧着两人——她是信守承诺的好孩子,答应了不在外说她们偷溜出去的事,就一字不提。可她此刻满是控诉的眼里,分明写着:你们哪里没有出宫,是只有我被你们偷偷留在了宫里!
四五岁的小孩儿,生得粉雕玉琢,腮帮子鼓鼓的样子别提有多可爱了……方淮看得一时手痒,就伸手在她鼓起的脸颊上戳了戳,软乎乎的手感还挺不错。
小孩儿却更恼了,反身就扑到了曲葳怀里:“母后,你看她!”
曲葳忍着笑,也揉了把小孩儿软乎乎的脸颊:“好好好,母后帮你教训她。”
说着抬手在方淮手臂上轻轻拍打了下。可小星星如今也四岁了,哪里看不出曲葳此举的敷衍,而且母后揉脸的动作也太明显了,分明是哪她当小孩儿哄。
小星星更生气了,转身又从曲葳怀里出来,这次趴到窗户上生闷气去了。
曲葳和方淮两人相识一笑,倒也没有再去招惹她,而三人乘坐的马车也已经离开了皇宫范围。窗外渐渐传来了喧嚣的人声,有人说笑,有人叫卖,都是皇宫中难见的鲜活。
小孩儿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原本趴在窗户上生闷气来着,听到窗外热闹,便不由被分去了心神。她偷偷掀开车帘往瞧了瞧,就见街道上行人往来,小贩叫卖,街边各种各样的商铺络绎不绝,是与皇宫截然不同的风光——她虽然不是生在皇宫,但记事开始就在宫闱,便也没见过这般热闹。
曲葳和方淮见状也没打扰她,两人也看了看自己治下的京师,想找出与三年前有什么不同。但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至多街上少了几个溜达的纨绔,因为京师重地从来都是歌舞升平的模样。
过了会儿,方淮忽然感觉手臂上一沉。
她低头一看,正是小孩儿拽住了她的衣袖。
小星星脸上还有点别扭,但眼睛却明亮极了,她一手扯着方淮的衣袖,一手指着外面:“冰糖葫芦。我刚看到有人扛着冰糖葫芦在卖。”
大抵还顾忌着之前的别扭,小孩儿只说了这一句,可眼里却写满了“想要”。
方淮看出来了,也不介意小孩儿尝些街头小吃,当然便宠着了。
她叫停了马车,亲自下去买了两支冰糖葫芦回来,一串递给了小星星,另一串则递给了曲葳。后者倒也接过了,却笑着说了句:“怎么还有我的份?”
方淮上了马车又坐到她身边,笑眯眯道:“不知道你尝过这东西没有,我倒是没有尝过,今天借小星星的光,咱们可以一起尝一串。”
小星星一听这话,顿时觉得亲妈小气极了,一串糖葫芦还要两个人分着吃。她恋恋不舍的看了眼手中的糖葫芦,最后还是忍痛割爱递了出去:“星星不吃了,都给你们吧。”
小孩儿一副“你们吃不起,我委屈点就不吃了”的表情,差点把两人笑死。
但谁要抢小孩儿的零嘴啊?方淮低头“咔嚓”一口,从媳妇手里咬下一颗,要吃也吃媳妇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