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五)
硝烟渐散,面前的那一栋楼直接坍圮成了一片废墟。
五条悟带着虎杖悠仁从楼顶飞下。
站定在血肉模糊的两人面前。
“你,还好吗!”
虎杖悠仁刚被放下,就连滚带爬地跑到伊橘的身侧,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这具眨眼间就残缺不堪的身体。
明明三分钟前他们还一起站在楼顶上说话。
伊橘只觉得身体空荡荡的,总是有凉风吹过肚子中间的窟窿,连带着全身的神经都在阵痛。
身边还跪着一个傻愣愣的虎杖,眼泪水全往他身体上掉。
“没事的……”伊橘提起一口气,挪了挪一直胳膊,接住他一直往下掉的生理盐水: “我又不会死。”
“你都这样了还没事?”虎杖哇一声哭得更凶了,一边往地上胡乱扒拉着什么,捡起来一根已经黢黑不成样子的长条状东西, “你的肠子都炸飞了怎么可能会没事!”
伊橘闭了闭眼: “……你能不能不要乱捡地上的东西。”
看着自己的肠子以这种方式出现在面前也是很震撼的好吗。
虎杖听话地把那一截肠子重新放回到了地上,吸了吸鼻子: “你明明能从身体里取出手指的,为什么之前还跟我说不知道,干嘛不把你吞下去的手指都给我啊……”
“因为我觉得很好吃。”伊橘抬头望天, “没骗你,就是从你那边拿来的那几根不太行,但是之前的几根都腌得挺入味的。”
说实话他还是挺好奇那个拉面店的老板的,但奇怪的是直至最后都没有再看见过他。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的,所有在我身边的人都是这样一个接一个离开的……”虎杖悠仁低下了头,眼底蓄着的泪水像是氤氲成珠一般在打转, “爷爷也是,七海也是,你也是……”
嗯?
伊橘将视线重新放回到他脸上。
也是,七海和夏油杰这么熟,看起来跟他们也是同行,跟虎杖悠仁认识也不奇怪。
“嗐。”
面前的人抽抽涕涕地不停,伊橘的胳膊都要接不住他洒下的盐水了,无奈叹气道: “我说,真的不用太伤心,我十八年前就死了。”
“……”
此话一出,果然立竿见影。
身边的人顿时停止了抽泣,震惊地看着他。
“你听说过死而复生吗?我只是在跟那边的那个男人抢复活的机会,不会死第二次。”伊橘指向另一头的夏油杰: “你们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被牵扯进来了,所以不用太难过,不许哭了。”
死是假的,但疼是真的。
他都不知道花了多大毅力才能强撑起反过来安慰他。
“你……你是个死人?”虎杖悠仁的下巴缓缓拉大,有些不可置信地向后挪了几步。
“还有这么邪门的事情!”
见他信了,伊橘也松了一口气,重新躺回地上。
只是腹部的剧烈疼痛感实在是太过强烈,源源不断的鲜血从身体里流走,只感觉到面前一阵阵的晕眩。
身侧,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的虎杖悠仁忽而又扑了上来: “可是,可是你这次死了,是不是就没有办法复活了啊。”
伊橘有些虚弱地闭上眼: “有下一轮。”
“那那,那等你下一轮复活了,我可以过来找你吗?”虎杖把自己的嘴巴抿成麻花,下一秒眼睛里的泪水就要直接滴到伊橘的嘴巴里了。
本来就只吊着最后一口气的伊橘再次提起气来,颤巍巍地抬起手,挪开了他的脸。
“不用,我已经没力气了。”
本来就是萍水相逢一下,倒也不必如此真情实感。
“没事没事,你说我写就好了,如果出去之后找不到你,我一定会很难过的。”说着,虎杖悠仁又不知道是联想到了什么,眼底刚褪去的湿润再度涌了上来,用指尖蘸了蘸地上的一滩血渍,又把自己左手的衣袖撸了上去,一副准备就绪的样子,边流泪便盯着伊橘: “你说吧,我记着呢呜呜呜呜……”
伊橘亲眼目睹了他蘸着自己的血当墨水的全过程,直接闭上眼。
“喂!我连你的名字都还不知道!你先,你先再醒一醒啊!”
虎杖当即慌了神,掐着伊橘的人中就想给他做心肺复苏。
手摸到胸口才发现,伊橘的整个胸都已经跟着肚子一起被炸没了!
“喂!喂喂!你再醒一醒!起码先告诉我一下你的名字再死啊喂!”
听着虎杖悠仁从一旁传来的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五条悟和夏油杰默契地移开了视线。
太冒失了,伤成这样的人怎么还能经得起他这样的折腾。
夏油杰顺手擦去了嘴角渗下的血迹。
刚才的最后一击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此时双膝无力地跪倒在地,喘出的每一口气都在消耗他最后的力量。
绑在脑后的丸子头已经散了,身上的那件袈裟也变得残破不堪。
“喂。”
闻声,他睁开一只眼睛,模糊中看到对面那个熟悉的身影。
五条悟踏着一片废墟,缓缓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怎么最后想到这种方式了?我认识的杰可不是这样。”
夏油杰微微躬下了背: “你是指那种?我是怎么样的人?”
五条悟压平了本就笑得牵强的嘴角,面色陡然变成了如一汪静湖般平静。
“那个孩子说得是真的吗?你们还可以复活?”
夏油杰欣然道: “不然你怎么会在这里看见我呢?”
“距离我重新再碰见你这个该死的家伙还有多久?是时候让高专的人趁你回来前提前把你残余的部下都清剿一遍了。”五条悟扯了扯衣领,蹲下身来和他平视, “再把你带回去好好思想教育一遍。”
“这个嘛,可能不好说了。”
死去的人很多,复活都是有一定条件的。
系统的计算目的最终是让所有企图回到现实的人放弃回归现实的想法。
为了这一目的,他们有一个潜在的概率陷阱。
让每一轮死去的玩家在日后的不同副本里重复完成上一次失败时所分配到的任务。
以这样的手段发现玩家的短板,降低其能够复活的概率。
所以一直到现在,所有能够获得复活机会的一般都是能一轮过的,或者是像伊橘这样有特殊的原因的。
剩下的大多都无法避免困囿于自己的短板任务里,渐渐失去了能力,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现实,在那个世界里平淡地重复着没有尽头的一天又一天。
很可惜,他这次恰好就遇到了自己的短板。
【请再一次,尝试拯救人类】
它是在上一轮出现的任务,延续到了这一轮。
“我已经试过了,不过效果并不理想。”夏油杰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无理取闹的任务显然跟他的理念完全相违背了。
尽管他说服自己这本就是游戏,只要获得了出去的机会,他仍然可以继续在现实中完成自己的大义,现实才是真实。
但是他最终还是无法做到。
他所帮助的每一个人类都是在对自己信念的否决,击杀的每一只咒灵都是对大义的动摇。
这是他无法接受的。
他同样无法想象,如果凭借着这种方式出去的自己,是否还会再坚守原本的道路。
五条悟从他的神情中读懂了: “所以你决定不回来了是吗?”
夏油轻笑一声: “大概是的,所以就拜托你稍微照顾一下我的那群孩子了……嗯,菜菜子和美美子比较怕黑。”
“只要她们安分,咒术高层暂且还抽不出精力去把她们怎么样。”
“嗯,那好像确实就难说了……”
两人之间陡然陷入了沉默。
像是有一张无形的网直接笼罩在了二人身上,隔绝了周边的一切声音。
五条悟有些无奈地撇撇嘴: “我说,都这么久没见了,就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的吗?”
“嗯……注意身体?不过依照那群人的德性肯定不会让你落着空的……那就,起码长命百岁吧。”
五条悟嗤笑一声: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怎么走心啊。”
周边的火焰在不知不觉中烧得更加旺盛了,整个城市像是在瓦解一般逐渐分崩离析。
夏油杰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那抹凝在唇边的笑容逐渐在火光中渐渐隐去: “再见。”
“嗯,再见。”
风声止息,待一切都平静下来后,面前的已经空无一人。
“五条老师!”不远处的虎杖悠仁正抱着伊橘渐趋透明的身体,慌乱地喊, “他是要消失了吗……”
五条悟叹了一口气,转身朝这边走来。
他的一头白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随意地耷在前额,掩去了半边神色。
虎杖悠仁的怀里,那个少年的身体被咒灵蚕食空了,触目的伤口连血液都干涸殆尽。
“五条老师,可是我还没有问到他的家庭住址和电话号码呜呜呜呜呜。”虎杖悠仁崩溃大哭, “出去之后找不到他了可怎么办。”
“没事的啦,找个人还不简单,你把他长什么样记下来不就好了,剩下的都是小事。”五条悟从兜里重新掏出来那根眼罩绑在头上,一边说: “名字呢?跟他刚才相处了这么久,名字应该知道的吧?”
“……没有。”
五条悟一顿: “那你尽量多记一下特征吧,回头去警局报个案,让警察叔叔帮你一起找人。”
残余的意识完没有还全消散的伊橘: “……”
他都听到了,这两个变态。
虎杖十分听话地低头,两只手在伊橘的整个头顶比划了一下: “头围大概……”
伊橘忍无可忍地再度睁开眼。
身上正一边涕泪交加地帮他测肩宽,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呜呜你再等我量一会儿’‘呜呜你消失地慢一点’‘呜呜学校手工课学到的东西原来真的有能派上用场的地方’。
然后一个抬眼,两人对视。
虎杖悠仁被惊地连手上的动作都忘记了。
伊橘有气无力地眨着眼睛看向面前的人: “这样就可以了,我不用你出去后特意来找我。”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虎杖又抽噎一声。
“我觉得你的思想有问题。”伊橘定定地看着他, “……我是说,你才十五岁,没有必要把死亡当成你存在的意义。”
真正经历过死亡的人才会懂,那种被没日没夜关在一眼望得到头的狭小空间内,看着那些真实又虚幻的场景在自己的眼前像流水账一样慢慢播放过去。
是很痛苦的。
特别是对于那些原本享受过自由生活的人来说。
“你是有朋友的,不要觉得自己随时随地牺牲都没有问题,你的朋友也会这么认为吗?你的老师呢?你的爷爷呢?”
“我吃下你肚子里的手指不知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你不用就此背负上不必要的负担。”
“可是……”
伊橘的力气已经消耗殆尽了,他在最后一丝余力消失前将手覆上了身边人的头顶,拍了拍: “你比我的年纪还小上很多,出去之后生活得再快乐一些吧。”
虎杖只觉得自己头顶间那股安抚的力量像是带着暖意。
然后在眨眼间,连带着面前的那句身体也终而消失。
【副本已结束,出口已经开启,请所有人员尽快退出,否则将被系统强制清除】
在废墟之下,有一处亮着强光的大门正大敞地对着他们。
五条悟歪了歪头,对地上的人道: “走吧,真是莫名其妙的一个地方。”
虎杖擦了擦眼尾的泪痕: “可是他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地址……”
“嗐,多大点事,出去之后找警察嘛!”
“但他好像也不是很想我去找他……”
“这有什么,要不要上去打招呼再另说,首先得让警察帮忙先找到人嘛!”
……
两人沿着废墟之下的路走去,顺着那面照出了现实景象的石门,另一侧是熟悉的高专的操场。
离开前,五条悟最后掀开了眼罩的一角,朝着那片二人消失的地方看去。
除了一地殷红的鲜血,什么也没有留下。
确实是一点都没有留下啊……
真是的。
光芒笼罩了两人的身形,在强光中,原本屹立于那处的石门也随着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
伊橘再次睁开眼时,身边的夏油杰不知已经在他边上看着他多久: “看不出来,原来你还会安慰人。”
“?”
“算是一个小bug吧,虽然在副本里做的动作并不会影响到这边,但你在副本里讲过的话会实时同步地在舱内说一遍。”
伊橘侧过头看向他。
“不用怀疑,你最后对悟的那个学生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当然也不只是我。”夏油杰朝着舱门外颔首示意。
伊橘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见站在外面不知等了多长时间的七海和五岛。
打开舱门,五岛首先是兴致勃勃地凑了上来: “这么小一个地方你们怎么还两个人凑一间啊,不嫌挤吗?”
“要你管。”伊橘侧过身,躲过他凑过来打听的视线。
“话说我和这个系统先生在外面等了你们好久,你最后说的那些……”
伊橘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闭嘴。”
“嘿,小小年纪的对长辈还挺不客气。”五岛将袖子撸了起来,正跨步上前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七海一把抓住了胳膊,直接拎了开来。
“安静,这里不能喧哗。”
夏油杰施施然从后面跟了上来,整理了一番自己身上的衣服,边走到七海身边: “我见到你说的那个宿傩的容器了。”
“你们后面进的副本是?”
“嗯,有点奇怪,跟现实接轨了。”顿了顿,他又道, “不过你不用担心,倒是借着这个机会,我们把他身体里的东西都摘干净了。”
七海默不作声。
抓着五岛的双手一松,手上的人瞬间便摔落在了坚实的地板上。
“哎呦!”
不顾身后人的惨叫,他推了推面上的眼镜: “辛苦了。”
“哦,不用,我不是为了他所以才帮忙的,只是顺手了。”
“那也多谢。”
夏油杰松了松肩膀: “或许你更应该去感谢一下你的那个小宿主?毕竟十分钟前他的肚子才被我开了一个洞。”
七海转过头看他。
“当然是事出有因啦,主要那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事先就已经吃下了十多根手指,后来……反正比较复杂,但最后就是这么个事。”
夏油杰话头一转: “话说我们是不是这一周目已经结束了,管理层有商讨好方案吗?关于所有参与者全军覆没这件事。”
视线里,一直走在前头的伊橘已经穿过了长廊。
七海抬步跟了上去,头也不回道: “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等上面通知了再说吧。”
地上躺着的五岛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跟了上去。
在上一轮几分钟的讯息中断里,主系统还以为是他擅自脱离系统的监管,于是干脆加重了强度,直接变成他不得允许离开七海的五米之外,否则就得被带去关监禁。
导致他现在不得不每时每刻都注意着面前人的去向,以免自己一个不小心就遭受无妄之灾。
夏油杰看着面前渐渐走远的三人,摩挲着下巴。
这头,伊橘一路穿过长廊和大厅,走到了积分公示处的位置。
此时的公布栏前已经围上了一堆人。
但也并不用挤进去看,因为每一个从里面崩溃跑出来的人都在大声喊着“都是零积分” “积分全都不见了” “全都死了”这种字眼。
待拥堵的人群渐渐消散后,伊橘才从拐角处走上前来,站定在了那面硕大的榜前。
他的名字停留在第二的位置,只不过在积分的那一栏所有人的数量都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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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在出来前就应该已经有所心理准备了才对。
只是当真正站定在这里时,还是不免有些情绪复杂。
“伊橘同学。”七海的身影站定在不远处, “高层对此正在商讨方案,暂且不用过早下定论。”
伊橘点点头。
“在此之前,你更需要好好休息。”七海上前几步。每过一个副本都能消耗掉一个成年那人不少的精力,更别说一次性连续进两个,甚至最后还被夏油用咒术造成性命伤害。
恐怕撑到这里也已经是极限了。
伊橘没有回应他,而是转而问: “这里有超市吗?我能不能先去买一块巧克力?”
“有,基本现实生活里有的东西你在这里都可以买到。”
“嗯。”伊橘转过身来,他身上的那件均码的外套显得格外宽大,将半张脸都掩在了衣领下。
不知是特意低着头还是在思考着什么,许久未修剪过的刘海松散地耷拉在面前,连着外套的衣领,直接将整张脸都罩住了。
下一瞬,人便朝前摔来。
早有预料的七海上前一步,一只手拖住伊橘的肩膀,弯下腰,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腿弯,直接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跟在后面的五岛诧异: “怎么突然就晕倒了?刚才不还是好好的吗?”
“正常,能撑到现在才晕已经不错了。”
七海掂了掂,低头望去,怀里的人面上正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眉头紧缩,全然不见刚才那副淡然的样子。
显然是在醒来后就一直强撑着,直到现在终于装不下去了而已。
*
医院。
伊橘再次醒来时,头顶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
头顶的枕头和身上的被褥散发着奇怪的味道,并不是特别好闻。
侧过头,就看见了正站在自己对面的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很多人。
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甚至连他自己一觉醒来的身处于的地方也很莫名其妙。
刚走出舱房时全身的虚脱感和头疼欲裂的余症已经渐渐褪去,但好似是留了些后遗症,他现在的四肢都有些酸胀,使不上力气。
看着病床上像是正抬头想要找什么的伊橘,其中一个黑衣男子走上前了一步,笑道: “找七海吗?他现在就在外面,只不过我们找你还有些事,就暂且让他先回避一下了。”
伊橘听着这个声音可不要太熟悉。
抬头一看,连样貌都是一样的。
那个拉面馆的老板。
虽然现在的伊橘虚弱到已经没有办法说话,但对面毫无阻碍地读懂了他的视线。
“咳,首先必须得跟你解释一下,关于我们这次的失误。”那个老头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走上前来,站定在了伊橘的床前, “是这样的,关于你前段时间进的最后一个副本,其实是我们技术部门分工上的失误。”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把本该放在最后一步做的入口设置一不小心挪到了前面,虽然是个隐藏条件,但也没想到正好十分不幸。”
被他们触发到了。
伊橘掀了掀眼皮,示意他正听着。
“其实我们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经过各界的不断努力,已经取得了和现实世界联系的途径。为了扩充我们每轮能够出去的名额,前些天刚和那边谈了一个生意。”说着,与之这身装扮完全匹配的资本家的嘴脸随之显现。
“如果能成功帮助他们解决那个叫宿傩的大麻烦,他们就愿意多开放两个名额给我们,所以我们当即安排人着手准备了这么一个……嗯,就是你刚回来的那个地方。”
“主要是里面还有很多地方没有修正,而且机制也没有更改完全,比如我们后来是打算把所有的箱子都留给人类来开的诸如此类……但目前的结果来看,因为程序员的一些失误,然后你们恰好就真的触发了这个特意隐藏过的副本,并且也成功达成了我们想要的结果。”
“这个……虽然对你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也造成了这一次没有任何人符合复活标准的结果,我们稍微商讨了一下,原本是准备把下一轮将会多出来的名额直接给你。”
伊橘的眼神微动。
“但是被你的一个朋友拒绝了。”?
“就是那个被要求跟在七海边上的那位,据了解应该是某副本内精神失常的管理者?他说你比较享受拼搏的过程,如果是没有过程不劳而获的结果,你宁愿不要……我们想想感觉也挺有道理。”
你也知道他精神失常?
都精神失常了还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
你们难道就是正常的吗?
伊橘躺在床上,强撑着一口气就要坐起来。
被身边的那个老头安抚着重新躺下。
说是安抚,其实是强硬地把他摁回床上,然后咧嘴一笑: “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比较喜欢开玩笑,刚才都是在逗你的。”
“……”
“其他的不说,主要我还是第一次在里面出演重要NPC的角色,而你是唯一一个进店来把我辛辛苦苦做的拉面都吃掉的人,我很感动,所以下一轮的名额是我对此给你的谢礼加歉礼。”
说着,面前的人挺直了身,收起了方才不着正经的模样。
整个人的气质都浑然一变。
“上下端的信息差是很严重的存在,想必你之前所听到的说法是, ‘可以活着回去’,这种?”
伊橘眨了眨眼,以示肯定。
“这种说法并不完全正确。”老人侧过身,直接顺势坐在了他的病床边: “它首先只是给了你一把钥匙,但是能不能打开通往现实世界的那把锁,这里才是最关键的一步。”
“那把锁是由自然控制,自然能最通透地探知到每一个人的心灵,并做出是否允许此人通往现实的判断。”
“我们至今都未曾从中得出过规律,但按照之前人的说法,似乎是需要顿悟。但何为顿悟,顿悟何事,并没有太多的参考价值。”
老人伸出一只手,搭在自己的太阳穴上画了一个圈: “这种事情比较需要动脑子,如果放在我年轻的时候倒还好,但很明显已经不太适合现在的我了,所以还是得交给你们年轻人来。”
伊橘的视线重新落在他的脸上。
老人也和顺利地读出了他的心中所想: “哦,我们过来也就没什么事,主要是想过来看看到底是哪个这么贴心的小孩顺手就帮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嗯?现在就想赶我们走吗?好吧,反正也没有别的事情了。”
“顺便帮你把七海叫进来?没问题,这几天都会让他留在这里先好好照顾你的。”
……
纷乱的脚步声渐渐远离,随着房门关上,所有的窃窃私语都被拦在了门外。
整个房间霎时安静了下来。
窗户被人开了一个小缝,吹进来的凉风微微掀开了两侧的窗帘。
伊橘闭上眼,听着一阵从门口传来的脚步声渐渐走到了窗边。
听着窗户轻轻关上的声音,从屋外吹到身上的冷风也渐渐止息了。
他感觉到那声脚步走到了自己的床边,似乎是搬了把椅子过来,坐下,翻开了报纸。
安静的病房内,两人默不作声地待着。
身边的人每翻一次页都显得格外小心,躺在床上,几乎听不到儿侧传来的任何声音。
方才醒来的这段时间,那个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拉面馆老头实在是让他有些疲于应付,只稍一瞬,那股从四肢传来的无力感渐渐再次弥漫了全身。
意识渐渐模糊,他很快便重新又睡了回去。
……
黑暗之中,他梦见自己被死死地铐在一个狭小的笼子里,周遭模糊不清,看不见任何的东西。
但手腕上的钳制又是如此的真实,他仿佛能触摸到那股冰凉的金属触感。
他顺着黑暗的尽头极力望去,却只是空蒙无一物。
就像是身处于放映室的那十八年。
每次到夜里,哥哥的眼睛闭上,他同样会陷入一片黑暗。
那种黑暗是无法形容的。
是你唯一的眼睛不由你控制地闭上,每天都会在无尽的长夜里等待下一次黎明的到来。
那段时间,是最能意识到自己是已死之人的时刻。
而与死亡相伴的只有孤独。
所以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下意识地伸出手,以企图能通过那一方屏幕触碰到真正的现实。
于是他再一次伸出了手……
睁开眼,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伊橘将伸出去的手一摆,直接在半空中变成了巴掌,朝着那人的头顶扇去。
“哎呦!”没设防的五岛直接被打了一个结实,吃痛地捂住自己的后脑勺: “你怎么下手这么重?”
伊橘张了张嘴,适应了一会儿,才从干涸的嗓子发出沙哑的声音: “你干什么?”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什么时候能醒啊,好心好意地还要被打。”五岛郁闷地起身,坐回到一侧的凳子上, “早知道就不来看你了,浪费感情。”
伊橘并不觉得自己和他的感情能有多深厚: “说实话。”
瘪着一张嘴的五岛瞥了瞥他,不情不愿地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只手机,就是月岛遗留在他这的那只,动作娴熟地打开,按了几个键,把屏幕怼到伊橘的眼前: “是日向他们,非要追着我问你在哪里。”
“我就说你在住院,然后他们就开始不停地给我打电话问你的情况,真的很烦,所以我就过来了……趁着你现在醒了,他们说要打视频电话,打吗?”
伊橘从被窝里伸出来一只手,将电话推开,转头问: “七海呢?”
“给你打饭去了。”五岛说着,手已经按上了视频键, “我打啦?”
床上的人没出声,五岛就当他默认了。
手机里传出来一阵初始的铃声,很快,视频便被接通了,屏幕上出现了几张熟悉的面容。
“伊橘!好久不见啊!”
整个屏幕里占据了最大空间是的日向的半张脸,身后是闻声而来的其他人。
看背景是在排球馆,他们现在应该还是在训练。
“伊橘!你怎么突然就住院了!还好吗?”
伊橘眨眨眼。
身边的五岛帮忙翻译: “出了点意外,不用担心,现在挺好的。”
“那你多久能恢复呀?我们正好这周有个小假,可以来看看你。”
躺在床上的伊橘摇头。
一旁的五岛欣然答应: “好啊好啊,我们的地址是……”
伊橘瞥了他一眼。
恰在此时,房门被打开。
一股浓郁的菜香顺着门缝窜了进来。
伊橘抬头望去,就看见了正推门而入的七海。
屋外的天已经黑了,走廊上亮着通明的灯。
外面似乎是在下雨,他的发梢沾湿,眼镜上也蒙了一层雾气。
原本披着的外套被脱下来随意地搭在小臂上,蓝色的衬衫上带着深蓝色的几点雨渍,黏在身上,若隐若现地勾勒出了腰间的肌肉线条。
五岛自觉地站起身离得远了些。
七海走过来,将床尾的桌子推了上去,把饭菜搁在上面。
又走到伊橘身边,一手拖住他的脑袋,摇起床头,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 “这个高度可以吗?”
伊橘尝试着靠了上去,点点头。
另一侧的五岛早已很有眼力见地把饭菜都摆了出来,顺便找了一个支架把手机架了上去。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买了一些清淡的饭菜,吃不惯的话我明天换一家。”七海说着,在床边坐下。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盒白米饭,点了点面前的那盒白菜: “这个会吃吗?”
伊橘点点头。
“这个呢?”
思考一下,点头。
他其实没有很挑食,因为都没有尝过,所以都会试着吃一点。
七海问了一圈下来,然。
他先是用筷子夹了菜放在饭上,然后用勺子挖起来,动作自然地喂到伊橘的嘴边。
后者也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对,乖顺地张嘴吃下。
留着对面的手机里,视频那头突然陷入了一片沉默。
伊橘侧过头,看到了同样怔愣在一边的五岛: “?”
“呃,或者,可以自己吃?”他动作示意了一下, “两个大男人吧,有点奇怪。”
七海顺手抽了一张纸巾,帮伊橘擦去嘴角粘上的米粒: “他身体比较虚弱。”
伊橘也配合地凑近了脸。
五岛瞬间失去了想要在这里跟他们一起吃饭的欲望。
抿了抿唇。
可是他几分钟前刚扇了我一个巴掌。
—
放心吧,反正大家最后都是要死的,我会写大团圆的,都死了不就是he了嘛(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