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仞要带他去哪里?陆屏想。
身后的琴乐仍在继续,何新柏和傅轶在兴奋起哄,直到所有喧嚣渐渐远去,他缩着脖子不敢看严仞,只听到有开门吱呀的声音,接着关了门。
这是一间更小的厢房,烛架上只留有两支短小的蜡烛,隔着两层薄如蝉翼的帷幔,愈显朦胧。
陆屏被放在墙壁前的供桌上,一接触到结实平整的桌面,他就想立刻跳下来逃跑,却被严仞挤在两腿之间压上来。他吓得整个背抵在墙上,触到了一层滑滑的东西,应该是一幅挂画。
昏暗的光线下,严仞的眼睛显得格外亮。他靠得极尽,压迫性的呼吸若隐若现喷张在陆屏脸上,眼神威逼利诱一般抓着陆屏的目光,让人无处遁逃,忘了呼吸。
“怎么不说话?”他道。
陆屏抿紧嘴巴摇头。
“当真是个哑巴?”严仞问。
陆屏点头。
严仞笑了,饶有兴致地问:“怕我么?”
陆屏摇头,随即又立刻点头。
严仞挑眉:“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陆屏捣蒜一样点头,心道简直太怕了,所以赶紧放我走。
结果严仞似乎心情更好了,整个人凑得更近,呼吸从陆屏脸颊一路游离到耳后。
“你们嬷嬷没教过你怎么取悦客人?”严仞在陆屏耳边问。
陆屏闭上眼睛装死。
“看来没教过,是第一次啊。”严仞道。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股玩弄挑拨的意味,瞬间让陆屏耳朵上的绯色更深。
他又道:“无妨,本公子也是第一次。不用害怕,放轻松。”
他第一次?他第一次个屁!
陆屏正在心中狂骂,忽然感到耳垂传来一阵温热,严仞吻上了他的耳垂。
“!!!”
他倏地瑟缩躲开,腾出一只手推严仞,然而按在对方胸前的手掌却莫名挑起了对方更激烈的进攻。严仞掐着他的手腕抵在墙上,另一只手抚上比甲的第一颗扣子,湿热的唇齿和呼吸从耳垂一路往下,直至下颌和脖颈。
陆屏沙哑地惊呼,如同被叼住命门的羊羔拼命挣扎。
然而无济于事,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比甲上的扣子已经被尽数解开,被扯下来无力耷拉在两边。凶猛的狼犬直侵入他的脖颈和锁骨,他被迫仰起头,泪水瞬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达生,救我!
皇兄,救我!
然而除了摇曳的烛光和帷幔,无人应答他。
短袄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被粗暴地扯掉,严仞轻轻咬住他的喉结,惹得他不禁呜咽。粗重的呼吸萦绕在锁骨之间,几乎要把每一寸肌肤都点燃。
不对,他有喉结,为何严仞并未发现?
难道他喝了酒,醉得神志不清了?
陆屏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个严仞往日眠花宿柳,对这等私密之事想必熟稔得如同吃家常便饭,一旦开始,便很难再停下来。为今之计,只有铤而走险了!
他迅速看了一眼周围,眼疾手快伸长手抄起供桌旁的一个花瓶,正想砸过去。
“你想谋害当朝伯爵世子么?”严仞忽然道。
陆屏拿着花瓶的手僵在半空。
严仞的嘴唇仍旧贴在他脸颊上:“来这里干什么?来找我的?”
陆屏把花瓶放了回去。
严仞道:“不开口是吧?不说是吧?”
陆屏强忍泪水,护紧自己早已凌乱的衣襟。
“很好。”严仞转过头去瞟了一眼厢房里间,而后双手环过陆屏腰部,将他的屁股托了起来。
“!!!”
陆屏不住挣扎,严仞却顺势颠了两下,紧紧抱着他朝里间走。穿过帷幔,穿过珠帘,穿过屏风,层层叠叠的隔档没有了寒风也湮灭了烛光,只剩下暖炉里蒸发出来的热气。
陆屏只觉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他被放在柔软的床榻上,被子似乎放了一种他从未闻过的香料,让人晕乎乎的。严仞整个温热的身躯都笼罩下来,把人拽进了无尽的无法呼吸的深海当中。
身上的人动作粗暴、猛烈、贪婪,陆屏大口大口喘着气,泪水滑落到枕边。
他也分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而哭。
肯定是因为害怕。
但又似乎不止是害怕。
他忽地想起自己与严仞第一次见面,那块马道黄土之间被污泥糟蹋的双兔佩于七夕当日堂而皇之送到他手里。这个严仞调戏他,轻薄他,拿他开玩笑,完全不把他当皇子。
他不喜欢这个送他双兔佩的人。
但他却不知为何,心底涌满了悲怆。
这个人从未把任何一次艳遇当回事,转头便能对着一个才见面一个时辰的“姑娘”说浪荡话,奔赴下一场温柔乡。
一个流连花间的贵族公子的喜欢,从来都如此廉价。而陆屏是如此的倒霉,居然就挨了这么一份廉价的喜欢。
实在是奇耻大辱。
也许是发觉陆屏久久没有动弹,严仞终于从他颈间抬起身子。
“哭了?”
严仞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模样,讥诮道:“你不是喜欢我喜欢得要死吗?怎么还不情愿了?”
他放开陆屏坐起来,唤道,“九殿下?”
陆屏一个机灵清醒过来。
他低头一看,自己全身的衣服都完好无损,除了比甲被脱下来之外,上袄和裙子只是被压皱了而已。严仞全程都在啃他的脖子,并没有做其他更加出格的事情。
“你……”他嚅嗫道,“你知道我……”
严仞笑得无可奈何,叹了口气:“是啊,寻常人都不敢相信呢,九殿下。”
旖旎的气氛瞬间消散殆尽。
严仞到底是怎么发现的,是咬喉结的时候,还是吻耳垂的时候,还是进门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陆屏不得而知,也不想问,只深深舒了一口气,摊在床上缓复。
一块丝绢被丢了过来,他看了看严仞,自行拿着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
“堂堂宫城里尊贵的皇子殿下,此时本应该在大内歇息下了,反而居然成了玉人楼的姑娘,在厢房里陪客人弹琴。”严仞瞅着陆屏揶揄道,“这要是传出去,先不说京官百姓,陛下会怎么想呢?”
陆屏立刻哀求:“你别说出去。”
严仞道:“那就看殿下说不说实话了。你为何将自己装扮成这个样子?”
陆屏捂着丝绢一言不发。
“你不说我也知道。”严仞顿了顿,笃定道,“你是来找我的。”
陆屏气得丢开丝绢:“谁来找你了!”
严仞笑道:“难道不是么?你想接近我,为了见我才来的。”
这话真是毫无根据,他们早上才在白虎殿见过,为什么自己晚上非要来见他?
陆屏正疑惑,又听严仞悠悠道:“原本想着盛情难却,要成全你,不曾想你居然如此害怕。”
“……”陆屏终于明白哪里奇怪了。
这又是一个误会他喜欢男人的人。
他坐起来,义正词严道:“世子慎言!我并未对你有任何……任何想法!”
“任何想法都没有?”严仞反问。
“没有!”
“也不喜欢我?”
“不喜欢。”
炭盆里的炭仍然烧得旺旺的,床上不盖被子也察觉不到冷,气氛却陡然冷了下来,严仞最初吊儿郎当的得意形态慢慢,转而变得平静。
半晌,严仞带着盘问的语气开口:“那前段时间,九殿下怎么还差人打听我出府的行程,而后又去龙首山见我?”
陆屏觉得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打听过你了?”
“七夕前一日。”严仞回答。
陆屏皱眉:“你有病吧?那时我根本还不认识你!”
严仞思忖片刻,道:“所以,你并没有用鹤牌在严府打听过我。”
陆屏道:“我的鹤牌在宫外只用过一次,便是七夕当夜来玉人楼找你那次。”
二人沉默下来。
烛光过于昏暗,陆屏看不清楚严仞的神情,只明显感觉气氛更冷了。他心里更加乱成一团麻,只能隐隐猜测出……严仞大约是把某些别人做过的事情安到他头上来了,以致误以为他喜欢严仞。
半晌,严仞问:“那你在龙首山读书是……”
陆屏如实道:“被陆蔷欺负了,才跑去后山的。”
严仞先是一愣,随后点头:“所以九殿下对子铿从未有过倾慕。”
陆屏道:“是。”
又是一阵沉默。
陆屏偷偷抬眼去看严仞,见严仞也在垂首思考着什么,忽然,他立刻换了一副面孔,从床上跪起来,恭恭敬敬朝陆屏弯腰作揖:
“那子铿失礼了。”
陆屏感到十分震惊。
两个人衣衫不整的,他上袄衣领的扣子不知所踪,鬓发杂乱,花簪也落到枕头上,严仞的交领袍也松了系带。便是这样不忍直视的场面,一个人对着另一个人严肃跪拜,口中说着“失礼”,如此荒唐滑稽。
他急忙摆手:“不必。你让我下去。”
说着他起身想要爬下床,却忽然被严仞拉住。
严仞原本还一脸正经,此时却呵呵地笑起来。他“嘶”了一声,不解道:“我这么有魅力,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陆屏受不了了,抄起一旁的枕头砸到严仞头上。
严仞却不躲,依旧笑嘻嘻道:“我不信。除非你再如实回答我,七夕那天晚上你来玉人楼看斗楼,难道不是来看我的?你都主动上楼找我了。”
一提起那个夜晚,陆屏便更气,十分烦躁地道:“我只是来把双兔佩还给你的!”
闻言,严仞的脸色变了变。
他问:“什么双兔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