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175章 晚登峰石映佳影

  谷梁初立刻说了一句,“是山鸟!”同时连连拍抚弓捷远的后背,直到觉出他的呼吸平缓下去才低笑道,“这是辽东总兵生出来的少将军吗?是拿扫帚教训炮厂主事的俏郎中?敢在御庭直言不讳的人,走几步夜路就吓着了?”

  弓捷远又羞又恼,往他脖子上面咬了一口狠的,“少将军为什么要钻这山破林子?大半夜的不歇着,找这罪受!你是不是还在记我气着你爹的仇,想要趁夜杀了,借着黑暗好埋掉啊?我就是害怕,人都丢完了,不想继续忍耐,咱们回去吧!”

  “捷远!”谷梁初仍然拍哄着他,扯着被咬出伤痕的脖子,仰头去看山的上方,“前面有一块大石镜子,底下也是一块很阔的平石,都如仔细打磨过般光滑,浑然天成鬼斧神工。孤白天来时就想着要带你上去躺躺,一起沐沐夕阳之辉。现在虽然没有了阳光,照照月亮也是好的,也让天地看看,孤和捷远在一块儿呢!”

  他说得吸引,弓捷远被他煽动起来,心里生了向往,暂时忘了害怕,扭头朝上望去,“还有多远?”

  “不太远了!”谷梁初说谎骗他,“你再坚持一下。若有野兽鬼怪也不会只害你自己,干什么这样畏惧?”

  半哄半激,弓捷远果然中计,跟着他继续往上攀登。

  又走了好久,脸颊都被林中枝叶给刮痛了,还是没到地方,弓捷远的力气已经用尽,黑着俊脸不肯爬了,“你这人说话有准没准?什么石镜子,到底在哪儿呢?”

  “还有几步。”谷梁初仍旧说着,“咬牙就到。”

  弓捷远说什么也不走了,不管不顾地往下一蹲,“我不咬牙!让老虎来吃我吧!一步走不动了!”

  谷梁初瞧着言辞无用,只好把腰一弯,“真就几步,孤背你上去。”

  弓捷远怪他欺骗,且亦无力逞强,赖唧唧地往他背上一趴,任凭被带哪去。

  几百步更不好走的陡行之后,果然到了一处平地。

  弓捷远从谷梁初背上溜下来,站定身形展目四望,却是登到了顶。

  峰是平峰,上面没有大树,只有浓密的矮枝高草,人立其上清风徐来,真有一点儿傲视红尘身在仙境的意思。

  峰顶中央有块地方不长植被,月辉之中泛起金光,折进人的眼里。

  弓捷远定睛望望,便是谷梁初之前提到的那处石坪石镜。

  他很欣喜地蹿过去,伸手摸摸地上光滑如璧的石面,乐道,“你还真没骗人!”

  谷梁初背着他爬了最陡峭险峻的一段山路,此时也疲惫了,身子一歪就在平铺着的石面上躺了下去。

  弓捷远立刻躺到他的身旁,美滋滋地体会了半天幕天席地望天观月,气力渐复急躁消散,心里慢慢安静下去,“山风不算太凉。”

  “也不是太高的山。”谷梁初轻声说道,“只是没凿好路,难攀了些,因此你才觉得漫长。”

  “我想在这儿睡觉。”弓捷远看够了苍穹,微微眯了眼睛。

  “那就睡吧!”谷梁初半真半假地应。

  “等会儿老虎出来吃咱怎么办啊?”弓捷远的神情竟然像个小孩儿。

  “你只知道老虎。”谷梁初恶意吓他,“必然还有蟒蛇山魈林鬼洞妖,哪个不吃人的?好在它们总是胃口极大,也不会把孤剩下,黄泉路上倒不寂寞。”

  “哼!”弓捷远不乐意了,“就是说死也甩不掉你!”

  谷梁初已经歇过了劲儿,侧过身去看他,低声问道,“想甩掉孤?”

  “甩得掉吗?”弓捷远弄不明白这人的声音如何做到既沉且润,不答,只问。

  谷梁初轻轻摇头,“甩不掉。”

  弓捷远心里起了温柔,越发往他怀里靠去。

  头天夜里那种情绪又泛起来,他低声问,“我到底有什么好?”

  谷梁初不说话,搂住他亲,亲了好大一阵才说,“捷远,这里肯定有神明在。”

  躺得久了,山风吹在身上,多少有些冷意,弓捷远缩他的怀里躲着,随便唔了一声。

  “可这不是谁的地方。”谷梁初又凝声说。

  弓捷远听明白了,他扬起脸,认真去看这个温声细语的人,也怕惊着什么一般,声音很轻地说,“谷梁初……”

  谷梁初垂目看他。

  “我好像……”弓捷远又把眼睛闪开,去望遥遥的月。

  谷梁初耐心等着,半天不听他再继续,就催了句,“好像什么?”

  弓捷远收回目光,重新看了看他,躲避什么似的,再次钻进他的怀里,把脸死死捂在他的心口。

  “要说什么?”谷梁初又问一句。

  “我好像喜欢你了。”声音闷在两具身体之间,透进谷梁初的胸腔里面,由外听去特别含糊。

  谷梁初却被沸水烫着了般,身体剧烈一抖。

  弓捷远随他一起抖了一下,却没把脸从他身上分开,仍旧那样闷着。

  谷梁初僵在了石坪上面。

  当日哄着弓捷远多饮了些点绛唇,只是觉得好玩,并不是安心要赚他上榻,后来赚着了也只是狎昵狎昵,或者说,轻薄了轻薄爱抚了爱抚,就把人给激得吐血生病,谷梁初表面阴狠,心里其实生过自我厌弃。

  为什么会被欲望驱使无法自控?

  不那样就不行吗?

  他曾有过很多人,那些人都是愿意的,不管目的如何都是愿意,可弓捷远不愿意。

  谷梁初觉得自己下作恶心。

  甚至觉得他少年失怙,后面又遇到凝蕊和朴清的合伙欺骗是应该的,人品不好,还占了权势地位,上天怎么可能更优待呢?

  因此,虽然始终舍不得放手,虽然到底把人摘到了掌心,后来弓捷远的表现里也露了情愿,他还是没有信心。

  没信心能融化这个总是愤愤的,总是要挣扎反抗不肯逆来顺受的少年郎。

  谷梁初想弓捷远既然是颗小硬石头,自己就当成糖粒含着吧,反正冰不坏人,反正硌不太痛。

  因此即使气过这人没有真正地与自己同心同德,气他不管不顾地为尚川争口,谷梁初的心里也恨不起来,恼怒稍稍一淡就想管他是个什么混样呢,只管宠着就是。

  没想到还真宠软了他。

  真不容易。

  真是惊喜!

  预料不到的意外之得让谷梁初不知应该作何反应,又想雀跃又想流泪,忍了半天将两种情绪都压下去后才伸手去推怀里的弓捷远。

  弓捷远不让他把自己推开,拧着劲儿地抵抗。

  谷梁初双手支住他的脑袋细看,目光似要扎进他的心里,“捷远,在说什么?”

  弓捷远不吭声。

  他不打算回答。

  谷梁初好声商量,“重说一次。”

  弓捷远的眼尾也起了红色,便在夜里也看得清,他很有些愠怒地道,“你想得美!”

  看到这副样子,谷梁初终于放下了心,笑容如波泛开,“孤没听错,捷远说喜欢孤了!”

  弓捷远瞧清他的笑容,心里突然酸得难受,轻轻吸吸鼻子,“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么?”

  “是了不起……”谷梁初不把话给说完就把他给咬住,辗转流连认真试探,全不似从前那般掠夺攫取。

  酥麻从唇尖极速蹿起,很快游到四肢百骸,最后连躯壳深处的心房都痒起来。

  弓捷远狠狠地搂住谷梁初,反客为主地吻他,爬山时候的孱弱全不见了,竟能气势如虹。

  谷梁初微微掀开一点儿眼帘,用心看着这个近在毫厘的人,清楚瞧见那凝脂般的脸庞上布满了从未有过的狂热和炽烈,红晕如醉酒般染绯了熟悉的眉眼和鼻梁,连那发下的耳廓都已成了玛瑙,

  再也忍耐不住,一面伸手去摸他的衣襟一面在那热吻里面嘶声询问,“捷远,这儿有神明,你怕不怕?”

  弓捷远下意识地抬头,离开那副赤炭般的嘴唇,仰头去望苍穹。

  谷梁初趁势剥出诱人胴体,让他露在月光之下。

  怕也来不及了……

  弓捷远跪在了地上。

  他最厌跪,尤其是双膝着地的跪,这个带点儿屈辱意味的臣服姿势总是令他深恶痛绝,从前必要想尽办法抵抗,今夜却顾不上去在意了。

  谷梁初伸手卸下弓捷远踝上的金环,和他腕上那只套在一起。

  昨夜不敢响的声音终于天籁神音一般奏起。

  月亮往下落去,光线斜照在峰顶,两个人的身影纠缠牵扯,毫不保留地投在巧夺天工的石镜子上,远远望去,如同仙人起舞。

  一场较量只有高下没有输赢,两个人都筋疲力倦地撤下阵来,瘫在平石上面淌汗。

  “我后悔了!”弓捷远恨恨地分开两只金环,喃喃地怨,“你要害我的命。”

  “不准悔!”谷梁初霸道地说,“讲出来就得作数。”

  “我偏不作数。”弓捷远觉得自己今天尤其吃亏,为了讨饶没少说好听的,这会儿特不甘心,就不讲理。

  谷梁初虽是强弩之末,仍能吓人,他侧头看看弓捷远,“孤有办法让你作数。”

  弓捷远真吃这个威胁,立刻就投降了,“不悔不悔!你可行了啊,咱们再不回去人家军士真要找来,成什么样?”

  下山也不容易,如在峭壁行走。

  谷梁初一天之内登峰两次,便有过人的强壮也需强撑精神,他怕护不住弓捷运的脚步稳健,一只手揽着他腰,一只手提着腰刀当拐杖用。

  弓捷远反而把来时的谨慎小心丢一边了,身体的重心放心大胆地倾在谷梁初的臂上,嘴里很是轻松地问,“我当着那么些人逼你爹找尚川时,你心里在想什么?”

  谷梁初听他竟然高高兴兴问起这个,有些诧异,不知该怎么答。

  朔王爷万千心思,也很有些言辞功力,绕乎谷梁立冯锦或者韩山韩峻等人的时候从不犹豫迟疑,对弓捷远,威吓或者疼哄也能信手拈来,但要把一本正经的事讲成甜言蜜语还是有些许难。

  不太擅长。

  他长这么大,只需要道成败析厉害,除了容儿,连谷梁瞻也没怎么费口舌宠溺。

  弓捷远是个例外。

  这个人还精,不好糊弄,表达不好反而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