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66章 上元节偷闻私隐

  “无战何来的‘捷’?”弓捷远转身走向小榻坐了,“你也说是帝王将相,问问天下百姓可想打仗?”

  “你是帝王将相还是百姓?”谷梁初跟到近前,视线盯进他的眼睛。

  弓捷远本想避开,念头一动却又改了,反而迎着那双黑深眼眸问道,“将相怎样?百姓又怎么样?”

  谷梁初伸指抚摸他的脸颊,“想要封侯拜相光耀门楣,无战怎么达成?非只武将,便是文官,也需长于波云诡谲,即便不能挽狂澜于既倒也得于危难中而挺身。捷远,倘若天下永远太平,还哪里来的边关?你又何必魂牵梦系?”

  弓捷远给他说的有一些呆,半晌儿不能言语。

  谷梁初轻叹一声,直身走了开去,“总是向往边塞原野,那里的风便就当真自由?”

  弓捷远垂首想了良久,再也没有说话。

  其后几日平淡无事,谷梁初安守府内,时或读书时或打拳,也不死死拘着弓捷远,纵容他在府内行走,去看谷梁瞻练武或者干脆就是闲逛都随便他。

  真没了管,弓捷远反而多在谷梁初的身边呆着,他恨这个出头栓住自己的人,却又觉得在他身边才踏实些。

  别的地方都与自己无关,反而有种脚下无根容易踏空的感觉。

  谷梁初给他找了一本《柳下记》看。

  弓捷远看见书名以为是本志山志水的散文杂记,打开一读却是兵法,其中详细记录了一些古隘要塞的地势地形,后面附加了在这类地方用兵排阵的建议和理由。

  弓捷远十分意外,“这书是谁写的?怎么没有听说过呢?”

  谷梁初语气平淡地答,“师父的先祖撰的,并未流通于世。”

  “你师父的先祖?”弓捷远道,“那是谁啊?算着岁数,至少也得是开武皇帝时的人吧?是名将吗?”

  谷梁初摇了摇头,“他只是个千户,一生也未得志。不过这些地方他都亲历亲至,地貌形图都是亲手画的,且又距今不远,很可借鉴,你既无事,看看不妨。”

  弓捷远闷头看到半夜,寻着一处自己曾经到过的地方,细细琢磨品味,觉出不凡,心里越发吃惊,放下那书去缠谷梁初道,“著书之人到底姓甚名谁?便是不入史的,我既读了人家大作,只在心里崇敬崇敬也不行吗?”

  谷梁初见他满怀好奇,全没了之前的愁思感慨,十足少年心性,莞尔地道,“实不著名,太师公名唤傅仞,你知道了又怎么样?”

  弓捷远把这名字放在心里颠颠,顺口就道,“知道了就记得么!你师父原来姓傅。”

  “原该姓傅。”谷梁初点点头道,“现在却只姓柳。开武年间被贬病亡的柳犹松是他胞兄,师父叫柳犹杨。”

  弓捷远不明所以,“先祖姓傅,他们兄弟怎么姓柳?”

  谷梁初一直盯着他的瞳孔,发现他未听过二人之名,淡淡收了目光,“自然因为这本书啊!”

  弓捷远自己琢磨一会儿,“我明白了,这书虽未流传于世,却是先祖心血,这是不忘祖志之意。兄弟二人一起姓柳,想必父辈便改了的。”

  谷梁初如未听见这话。

  弓捷远自己沉吟一会儿,又去看书。

  转眼就到元宵佳节,这日起来谷梁初便带着谷梁瞻早早进宫去了。

  弓捷远自己无事,也早在书房呆得腻了,便去谷梁初的拳房晃悠。

  梁健陪了主子进宫,家里只留谷矫吴江,两个都是粗的,任凭弓捷远四下乱逛,也不跟着。

  拳房没有什么好看,不过一间阔逾寝殿的空房子,竖了一些拳靶子和沙袋等物,因无取暖之需,门窗栏槛倒比别处更随意些。

  弓捷远瞅了一圈儿觉得无趣,随意推开后壁一扇花窗,碰巧瞧见一只小猫儿弓背立在窗沿上面。

  弓捷远见那猫儿通体雪白,只有尾尖一簇火红,着火了般,不由起了玩心,伸手去摸。

  那猫呲溜一下跑了。

  弓捷远望着猫儿隐身去的方向,见是一面枯叶堆积的死墙,足有二三米高,心里就知这是与那王妃宅院中的间隔,不由好奇——猫儿是那院里的?看着不过三五斤的小小玩意儿,却能攀过那墙?

  跳出拳室摸索向前,走到那面墙壁底下,正在左顾右盼寻找猫儿踪迹之时,忽闻墙的对面传来一个女声,“哎哟它在这儿呢!”

  原来猫儿已过去了。

  弓捷远听这声音耳熟,沉心一想记了起来,说话这人便是王妃朴清。

  登时不敢动了,只怕给人听到被斥唐突,弓捷远悄悄立在墙下静等听到脚步离去。

  隐约一声猫叫,细弱而又柔婉,弓捷远心里刚想这猫儿概是母的,又一女声低低笑道,“一个猫儿,值你这般着急?”

  自是凝蕊。

  弓捷远暗道这两个人果然感情要好,寻个猫儿也要一起。

  只听朴清说道,“还不怪你?好好的雪丫头,非要给它染个红尾,把它给气着了!”

  凝蕊便即笑了,“我还不是想要讨你欢心?纵在雪里也好寻些吗?它实在是太小气了,只染一点儿,便闹脾气,性子真如它的主人,说不让碰就是不能碰的。”

  朴清低低啐她一下,“这是外面,胡闹什么?你莫惹它,乱跑起来不好寻着,再给王爷撞见就不美了。他并不喜欢猫儿狗儿。”

  凝蕊淡淡一哼,“没见他喜欢什么,便是孩子……”

  “嘘!”朴清不让她说。

  弓捷远听着似是朴清扯着凝蕊去了,心里感觉很是怪异——这主仆俩私下说话好不特别,你你我我卖娇疼溺,并不像是小姐伺候,倒似……

  倒似什么?弓捷远心里猛然辣燥起来。

  ……讨你欢心……说不让碰就是不能碰的……这是外面……

  一种猜测克制不住,弓捷远想起梁健曾经欲言又止,说过让他留意王妃侧妃的话,不由呆了。

  庭院幽深,难道竟有许多不能想象之事等着让人吃惊?

  傻立良久,弓捷远悄悄攀回拳室,好好关了后窗,理正身上衣衫摘掉鞋底腐叶,重新回到书房看书。

  午间吴江摆上来饭,弓捷远只见谷矫跟在后面,就知道他是得了王爷吩咐守着自己,便开口说,“今天剩我自己,只怕用着不香,你们两个陪着我吧!”

  吴江未说什么,谷矫笑笑,“那需再取一些饭菜,司尉这点儿,可不够我自己吃的。”

  弓捷远命他又取一些回来,三人同桌进餐。

  吴江虽多见着谷矫梁健弓石弓秩陪伴主子用饭,多年积的习惯还不能改,半个屁股搭在椅子沿儿上,自己也不认真去吃,总是用副公筷去帮弓捷远夹菜。

  弓捷远也不理他,只与谷矫说道,“他们进宫都会如何庆祝?”

  “团圆节日,不过就是家宴。今年皇上皇后或会走上城墙观看焰火,以图与民同乐。”谷矫从来吃饭都香,大口地往嘴里扒拉。

  “家宴只带世子?”弓捷远尽量不看他的吃相,“他可忘了自己还有儿子的么?”

  谷矫心思只在吃上,“王爷又非皇上,况也只有简王子一个血脉,如何不疼爱的?只是不想多与……”

  听他突然停住不说,弓捷远这才瞅一瞅人,谷矫有些尴尬,不知奖赏自己还是惩罚自己,使劲儿往嘴里塞了一大片肉。

  弓捷远直瞧着一大盘子蒸肉都被谷矫给吃干净了,才又说道,“你们家也奇怪,别的府里大多都是正妃先育,陪嫁来的通房常要慢些,便有先落地的庶长子也是之前就有的侍奉生的,朔亲王府却是王妃的伺候先当了娘。”

  谷矫不知吃没吃饱,端着饭碗不放,却又不夹菜了,“那不过是王妃身体病弱了些。”

  弓捷远盯着他的脸看,瞧出这家必有秘密,而且谷矫梁健也都知道,心里不由冷笑——还只将这兄弟当成心腹,真有什么要撬他俩的嘴,用刑或者还能挺得,绕上一绕诈上一诈也就露馅。

  夜里谷梁初和谷梁瞻一起回来,竟给弓捷远带了一碗汤圆,弓捷远虽爱甜的,仍旧不能理解,“巴巴带碗这个?连汤带水地捧回来?府里是没有吗?”

  “这是皇后亲手包的,不是普通的芝麻花生馅儿的。”谷梁初果然当成宝贝似的,“而是奶心杏仁馅儿的,十分好吃。你放炉上温温,吃热暖了便出门去。”

  弓捷远瞅着弓石替他温好,端来吃了两颗,也没觉得怎样香甜,便想赏了弓石。

  谷梁初即刻黑下脸来,“你当皇后会包多少?”

  弓捷远瞅一瞅他,拿起匙舀了一个塞进他的嘴里,“你是不是没有尝到?”

  谷梁初板着面孔嚼嚼,有点儿意外地说,“皇后手艺退步了吗?”

  谷矫傻看着他。

  梁健却笑一笑,“王爷还只记得从前味道。那时经年吃不到一口热的,好容易盼得过年过节,得碗饺子也是煮了半天才能想着给咱端来,早走了香。唯有汤圆不是冷的,总共也不过六七个,还要分给我和谷矫,王爷总吃不足,自然觉得美味无比。如今什么都不缺了,哪还一样?东西还是那个东西,尝着也不是一个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