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影子吞噬的感觉像是被扔进了洗衣机里，剎那间天旋地转，眼前凌乱驳杂地闪过各种黑色。
五彩斑斓的黑挤进视线的每一个角落，大脑被各种无意义的信息占据，只是一瞬间，却好像过了很久。
被影子吐出来之后，思维跟不上身体，以至于太宰治整个人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呕……”太宰治往下腰，食道涌动，控制不住地在生理性厌恶下干呕。
但他很清醒。
身体像是分成了两半，带着凉薄地审视自己。
以及，思考刚刚影子吐出了什么东西。
似乎是一枚圆环状的银色镯子，全新，上面挂扣着铃铛。
以及虽然周围的亮度不够，但还是能通过熟悉的轮廓形状能看得出，还有手铐、鞭子、绑绳，等等……一些不太可以描述的道具。
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待在审讯室长大的吗？好可怕。
不过如果是那个家伙的话，又好像很正常。
看上去风光月霁，却是港.黑地下审讯室的一把手，不知道有多少人进去之后就出不来。
他有部分的审讯风格就是在这家伙身上学到的。
不过他可没有那么变态的爱好，把那些东西随“身”携带。
尾崎银叶……么，目前看来异能似乎是有关影子的控制，不易被发现，还带点空间属性。
而且能在港.黑这么多年都没有被森先生发现不对劲，说明影子还具有一定的伪装能力，至少也能做到与金色夜叉的能力相符合的程度。
这样的异能者要是被森先生发现了，怎么可能随便放走？
红叶小姐可是给他出了个难题啊。
太宰治借着雨水给自己洗了把脸，勉强把呕吐感压下去。
双耳似乎有些耳鸣，但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又好像和正常。
“红叶……姐？”
分辨出是中原中也的声音，惊觉有瓜可吃的太宰治用力敲了敲钝痛的脑袋，抬头望去。
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脱离阴影掩饰的男人暴露在大雨里，穿着一身少见的黑衣，侧对着他。
虽然看不清中原中也脸上的表情，但太宰治已经完全脑补得出来。
那大概是——
皱着眉，在听见尾崎银叶的声音时感觉有些熟悉但一时没想起来，然后突然眼前的人身上的伪装散去，骤然看见熟悉的身影，眼睛下意识地睁大，脱口而出熟悉的称呼“红叶……姐？”，又有些不确定。
唉，中也啊中也，怎么就栽在这个变态身上了呢？
太宰治拧着外套上的雨水，想，耽搁这么长时间，看来今天是不能去抓老鼠了。
并不知道太宰治在想些什么，被抓个正着的尾崎银叶尴尬地应了一声，想要解释：“我……”
他刚说出一个字，身上本来放松一半的重力缓缓加重。
中原中也：“你是谁？”
好吧，要从这里开始解释。
尾崎银叶眼神乱瞟，确定被太宰治甩出影空间的东西在刚刚那瞬间被黑影再次吞回去了，这才放心地开口：“我不跑了，中也，你先放开我？”
“好啊。”
中原中也笑了，真的松开手，双手抱胸，退开半步。
尾崎银叶悄悄地抬起脚，从危房屋顶上的坑走到稍微坚固一些的房梁上，期间能够感觉到中也的视线随着他移动。
本来还想趁机跑路，被那么一看，尾崎银叶蠢蠢欲动的心马上老实了。
中也这么轻易就放开他，大概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中也早就知道他是他。
有点绕口，但尾崎银叶内心的侥幸完全没了。
他抬眼看了一脸看戏的太宰治一眼，决定先发制人
“中也想知道什么，我都会解释的，所以我们先回去吧——这里还有外人呢。”
尾崎银叶收回警告的视线，柔柔地看着中也说道。
可惜他现在一副落汤鸡的狼狈模样，一点也不精致，反倒让人看得有些想笑，太宰治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噗。”
“太宰，你要知道，我是有暴力逮捕组织叛徒的权利哦，”尾崎银叶深吸一口气，说道，“今天我可以当做没看见你，所以你能圆润地滚远一点吗？”
“现在，马上。”
太宰治知道，如果不快点离开这个男人要动真格了，但他会怕吗？
——当然。
这家伙打人可痛了，是想起来骨缝就隐隐作痛的程度。
他刚还企图拐带中也，这个护短的家伙要是知道他的目的，肯定会不管不顾地动手。
早知道会是他，太宰治想，他就不把人引出来了，可惜。
太宰治特别识时务地举起双手，“嗨嗨，我这就走——”
他与中原中也对上视线，勾唇一笑。
一只手捂住中原中也的眼睛，男人湿透的身体覆在中原中也身上。
“中也，你知道太宰叛逃了组织的，对吧？”男音低沉，提醒道。
“我知道，所以红叶姐你要告发我吗？”中原中也没有挥开尾崎银叶的手，语气淡淡地问道。
“不，”尾崎银叶毫不犹豫地否认了，视线穿过雨幕和黑暗，落在太宰治渐行渐远的背影上，“我相信中也。”
但他不相信太宰治。
最终尾崎银叶还是把人哄回他的别墅去了。
这算什么？兜兜转转走回原点？
洗过热水澡之后，尾崎银叶磨磨蹭蹭地终于还是坐在了中原中也面前。
安静，乖巧。
他能感觉到中也的视线缓缓从他的身上划过，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有掩饰，完完整整地把自己放在青年的面前。
有点紧张。
虽然过程曲折，但最终结果还是和他想的一样，把真实性别坦白给中也了，所以之前的行动还不算太失败？
这种心理一直维持到尾崎银叶看到中原中也把某样东西放在桌面上时。
倒不是什么不可描述的东西，尾崎银叶很确定他那糟糕审美堪比巨龙，喜欢奢华闪耀的物品。
加上他能在黑暗中视物，动作只要足够迅速，就不会漏下一个不该出现的道具。
但是……
尾崎银叶低头，视线颤抖地看着被中原中也拍在桌面上，划伤破损的、还带着水珠的皮质chocker。
他记得这个chocker。
两年前的龙头战争，中也被森鸥外派出去受伤最重的那天，他刚刚从审讯室出来，就接到中也受伤的消息。
等到他快速完成工作到医务室，便看见中也已经疲惫地睡着了。
身上的衣服还没换，带着不知道多少人的血，沾着灰与沙土，凝结成一块块狼狈的污渍。
带着血与硝烟的味道入睡。
大概是他进门的声音放得还不够轻，少年很快惊醒，警惕的眼神审视着朝他轻手轻脚走过来的尾崎银叶。
两人对视一眼，尾崎银叶先一步柔下眉眼，把手里打包好的食物摆在少年身边。
或许是夜色足够温柔，又或许只是精神疲惫无法思考太多，少年身上的尖刺一点点被他自己按下。
微笑。
那身衣服当然不能再穿了，吃过饭之后，中原中也拒绝了尾崎银叶想要帮忙的提议，然后灵活运用重力异能给自己换了套衣服。
然后……
帮忙丢“战损装”的尾崎银叶当然是把东西留下来了，包括中原中也现在放在他面前的chocker。
“这个……额……”
果然还是脑袋不清楚吗，居然漏了一个！
尾崎银叶内心暗暗发苦。
怎么办？他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中也不要误会他不是变.态呢——
他在那之后真的没拿中也的衣服干坏事，chocker也只是一个意外，当时没想那么多就留下了，忘记丢掉……
怎么办，这么解释肯定会被认为是痴.汉啊！
尾崎银叶心虚地垂着脑袋，揪了揪身下的影子，闭嘴。
“不是说解释吗？”中原中也双手抱胸，直奔主题，“解释吧。”
“关于我的真实性别……”尾崎银叶试探地看向中原中也——青年矜傲地颔首——见状，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我能问一下，中也是什么时候确定的吗？”
没等中原中也回答，他突然想起什么，无奈地敛眉：“既然今天你去见太宰……上次我和太宰的通话，中也你也在场。”
“如果我没发现……”中原中也开口。
完全没意识到话题已经从中原中也为什么要和太宰治会面，变成了中原中也质问他，立场反转。
被忽悠了的尾崎银叶还在认真地解释：“我没想瞒到最后。”
他说到醉酒的误会。
“上次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已经暴露了。”
中原中也皱眉，沉声打断尾崎银叶：“所以，那些所谓的负责、约会、每天的问候，全都是试探？”
“当然不是。”尾崎银叶说道。
紧张地使他无意识地握起拳头，又松开、握紧……
大脑还处于使用能力的后遗症中，但这一次，尾崎银叶很清醒。
他听见自己说：“不是试探。”
是情不自禁的喜欢。
因为被误解，尾崎银叶稍稍有些难过，还没吹干的头发顿顿地垂下，没了活力。
脚尖用力撵着脚下的影子，一时没注意到对面青年微变的神色。
“……在中也眼里，我是那样的人吗？”
尾崎银叶想起被织田作之助捎带到这个世界来的对戒，为什么【他】会让织田作之助把那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他呢？尾崎银叶到现在还没想通。即使是同一个人，在生活经历不同的情况下，会做出的选择并不一定相同。
或许是因为顾虑太多，他想。
“因为喜欢中也，所以才会这么做。”他认真地看向中原中也的眼睛，不想错过任何一点的发现，“这么说，中也能明白吗？”
能明白吗？明白什么？
打好腹稿的话术胎死腹中，中原中也有些没反应过来，每个字他都知道，但合在一起却听不懂了。
——因为喜欢中也。
中原中也的大脑宕机了一瞬，蔚蓝的眼眸轻颤：“什、什么？”
“我说。”
嫌两人之间隔着的距离太大，尾崎银叶单膝跪在茶几上，弯腰凑近青年，直勾勾的看着对方，不让他有一点退缩的地步。
“我喜欢中也，恋人的那种喜欢。”
他伸出手，食指探出点在青年的唇上，“想要触碰这里。”
滑下，柔软的指腹抚过下颚，往下，触到滚动的喉结。
“还有这里，这里——想要中也的一切。”
尾崎银叶歪了歪脑袋，纯良无害地勾起唇角，笑道：“这样是不是太贪心了一点？”
垂落的酒红色长发落在中原中也绷紧的大腿，发尾轻摇，带起神经末梢的酥麻感。
咕咚。
中原中也下意识地做出吞咽的动作，避开尾崎银叶过分炙热的眼神，伸手将他推开。
没有使用异能。
搁着一臂的距离，中原中也偏头快速地吐了一口气，还没做出其他反应，就感觉自己按在男人肩膀上的手被一只温度更低一些的手掌覆盖。
跪坐在茶几上的尾崎银叶一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腕，把那只手从肩膀上拉下。
然后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双手抓住不放，稍稍有些用力，但又并不会让青年感到难受。
很紧张。
但中也没有收回手，是不是说明……
“你……”刚刚开口，才吐出一个模糊的字眼，中原中也便没忍住抿唇笑了起来。
没被握住的那只手抬起抓了抓头发，舌尖抵了一下右脸颊的软肉。
扬眉：“再说一次。”
“嗯？”
中原中也回握他的手，松开被自己抓乱的发丝，摘下头顶的帽子扣在尾崎银叶的头上，微微用力往自己的方向拉。
尾崎银叶顺从地低下头。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呼吸的声音清晰地钻进彼此耳膜。
“说你喜欢我。”青年的眼眸亮得惊人。
那湾蔚蓝的海轻漾，满满的全是尾崎银叶的影子。
像是被诱惑了一般，从青年的态度中猜出了什么，尾崎银叶贴上了青年的唇。
唇齿交接。
薄红爬上恋人的脸。
“喜欢……中也。”
这一次，他要清清楚楚地记得这种感觉，不会再忘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不会换气的笨蛋终于松开。
尾崎银叶早就把自己挤进中原中也所坐的单人沙发上，黏糊糊地贴在对方身上。
呼吸急促，落进青年稍显得凌乱的领子。
明明才大胆地做出亲密的事情，此时却红着埋进对方的颈窝，有些不敢看他。
左耳贴在青年脖颈动脉，通过血液的律动，数着那一声声过快的心跳。
困倦后知后觉地袭来。
埋在中原中也的脖颈间的脑袋蹭了蹭他，声音闷闷地传出：“中也身上有我的味道。”
脸和脖子上的薄红还没有完全消去，又被这句话惹得热度又高上几分。
中原中也恼羞成怒地挣扎了一下，当场炸毛：“哪有！”
“嗯，中也说没有就没有。”尾崎银叶温声顺着青年炸起的毛，承诺道，“——我会更努力的。”
更努力什么？努力让他染上他的味道吗？
中原中也无意识地收紧抓着尾崎银叶衣袖的手指。
“中也，我有点困了，能抱着你睡吗？”
抱着就不会跑出去和太宰治鬼混……了……这么想着，尾崎银叶缓缓地眨着眼，颤抖的睫毛完全垂下，呼吸渐渐平缓。
——睡遁。
只要他睡得快，就听不见中也的拒绝！不拒绝就是答应！
一开始只是装睡，后来疲惫上涌，加上使用能力的后遗症，尾崎银叶还是没忍住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
醒来时，外面已经没了雨声。
阳光从没拉好的窗帘缝隙钻进卧室内，落在相拥的两个身影上。
脑子终于清醒了。
尾崎银叶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怀疑人生，昨天晚上——他是不是被中也糊弄了？
尾崎银叶低头看了眼背对着他躺着，但早就醒来，正在拿着手机在线处理文件的中原中也。
“醒了？”中原中也放下手机，伸手扯住缠在自己腰间的影子——印着影子的衣服，“上班要迟到了。”
不科学地裹缠在青年身上的影子褪去，缩回尾崎银叶的身上。
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再次闭上眼，环着青年的腰挨蹭着对方好几下。
“几点了……”
“八点。”
没事的时候天天九点半踩点上班的尾崎银叶顿了顿，强迫自己松开手。
终于得到自由的中原中也动作迅速地准备起床。
“……早安，中也。”身后传来某人的声音。
中原中也别扭地转过身。
“早上好，”他垂下眼眸，微颤的睫羽在眼睑处落下鸦黑的阴影，声音很轻，“男朋友。”
这辈子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