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狗

  燕无渡忍无可忍,最后选择一忍再忍。

  “哈哈,都说我不是燕无渡了,你们快去王家收拾那魔头吧,我有点饿,我先回大光明宫睡觉了,再见。”

  胡说八道一通,他拔腿就要溜,下一刻就被一只冷玉般的手的虎口揳着后脖颈,拐了一圈带回来,楚北岌逼视着他,语气从容平缓却压迫感十足。

  “修者过了金丹期便辟谷,食五谷鱼肉如嚼蜡吞刃,作为四毒之一,修为已御大乘晚期了吧,还要进食饱腹,这倒是头次听说。”

  燕无渡脑袋一缩,“饿只是一个模拟的说法,仙长难道想听我说我□□难耐,即刻就要回去夜御多人,以解对仙长您爱而不得得的相思苦吗?”

  又怂又理直气壮的样子,简直把青诡学了个七八成像,看楚北岌石化僵硬的背影,薛衍成忍不住“噗呲”破防笑出声,被赵立序捂嘴手动禁言。

  薛衍成像只被抓住翅膀,等待被割头取血的鸡,本来落在这师徒俩手里就生死难料,现在连笑得权利都没有了吗?

  他不服气地挣扎,死死地瞪住赵立序,无声威胁:滚!不许碰我!

  赵立序淡淡低头看他一眼,他这才注意到从指缝里快溢出来的奶膘,后知后觉到他的脸手感好到出奇,似乎明白薛衍成忽然开始挣扎的原因,他出声讥讽,“老实点,装可爱也没用。”

  可爱??

  在薛衍成这里,“可爱”是严重的禁忌词!

  薛衍成瞬间脸红得滴血,不过是被气得,一口咬上捂着他嘴的手上,赵立序反应迅速,立刻抽手,不过还是中招了,在手背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牙印,中间两道极深见骨,像被蛇咬过的伤口。

  薛衍成得意舔了舔尖牙,随后恶心地吐了一口血,“我尝过许多人的血,味道都不错,只有你,你的血是臭的,不好喝。”

  赵立序低头看了一眼血流不止的手背,蜿蜒流下的血颜色鲜红,顺着指尖淌下,像缠在通透白玉上的细小红蛇。在那双白的几乎透明,连凸起的青筋颜色都极淡的手上显得格外刺眼。

  赵立序有一瞬间的愣神,他已经忘记了有多久没有流过血,甚至连痛的感觉都很遥远,自掌控生杀大权,一步登天后,便再也没有人能动他一分一毫。

  他念诀用缚魔索将薛衍成捆成一条人,他踩着他居高临下,眼神里是少有的杀气,“如果不是在这里,我一定现在就给你一个痛快。”

  薛衍成犯贱般的逼近笑道:“真生气了?不就是说你的血臭吗?告诉你一个秘密,断袖的血是最臭的,他们的血和你的味道一样,恶臭难闻,呕!”

  他故作恍然,“这位首席大师兄不会在门派里偷偷暗恋哪个小师弟吧?不过据我所知,这个是违背你们那门派的规定的,你师父知道这事吗?”

  “要不你告诉我是哪个,我说不定能帮你旁敲侧击打听一下。”

  赵立序咬牙不语,半晌,神色镇定地仿佛陈述一件既定的事实,“我一定会杀了你。”

  薛衍成更加得意,他知道他这是真动怒了。

  世人都说赵立序作为天下第一人道昀道祖手下唯一的亲传弟子,玉树芝兰,光风霁月,居然物外,是个嫡仙一般的人物,对前辈温和有礼,对后辈亦不吝赐教。

  只有薛衍成知道,他面慈心恶,佛口蛇心,他本质和自己一样,非人之物甚至不能称之为人,心里都藏着滔天恶念。

  不过薛衍成从不掩饰自己的恶,而赵立序将恶念压抑,伪装,修饰,最终成了人人称道的干元宗首席大弟子。

  另一边。

  楚北岌勾肩搭背,搂着燕无渡,将刀递出,“不是恨燕无渡吗?我现在给你个机会,让你亲手杀了他。”

  俨然一副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快要称兄道弟的样子。

  燕无渡无力微笑。

  你没事吧?你和我在这商量杀我?这合理吗?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反正他也挺想见识一下,到底是哪个混蛋冒充他的身份去夺舍一条疯狗?

  头可断,血可流,晚但节容不得任何人践踏!虽然名声一直不太好,但一向视名声如生命的燕无渡痛下决心!

  “燕无渡!我取你狗命!”

  燕无渡本人大喊,飞也似地往前跑,到也不是杀“自己”心切,而是跑慢点就要被发现身上一点法力都没有,不过是个凡人。

  跑出一段距离后,这才敢背对着几人使用瞬移符。

  到达王家时现场已经一片混乱,几张桌子被征用出来当病榻,大堂齐齐躺了好几个伤员,都穿着干元宗校服。

  能进入干元宗,就算是外门扫地汉也是金丹修为,能将门内弟子伤成这样,且数量如此之多,可见对方即使是个疯狗,也是不好对付的。

  赵立序拖着被五花大绑的薛衍成出场,群龙无首的小弟子们看见大师兄瞬间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纷纷大喜过望,上前迎接,“大师兄!您终于来了!”“立序师叔你来了!”“立序师兄!”

  像小鸡仔们围着母鸡一样,叽叽喳喳的将情况说个不停。

  燕无渡曾记得干元宗有些莫名其妙的死规矩,尤其对前辈的称呼十分注重,不得在称呼之前加上对方姓名,以示尊重。

  这八百年年下来,只怕这规矩只严不松,而赵立序如今的地位应该算半个掌权者,一个个弟子都直呼其名,可见虽然顶着首席大师兄这个名头,赵立序仍然能和师弟们玩到一块,没有多少架子,是如传闻中那般亲厚宽容。

  “哎,小声点,吵死了。”薛衍成想伸出手掏掏被吵麻了的耳朵,却发现这缚魔索是在捆的太紧,抽不出手来,遂放弃。

  “这是哪位呀?”“被捆的太严实,看不出来。”“立序师兄,这是你新抓到的猎物吗?”

  赵立序还未开口,薛衍成抢话道:“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光明宫,薛衍成。”

  众弟子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毕竟九重地狱的禁制布置了千百年,邪魔妖道已经很久没有来人间肆虐了,薛衍成的名头并没有激起多大的水点。

  “谁?不认识?”“大光明宫?不是燕魔死后就垮台了吗?”“还没垮,好像他儿子还活着呢,继位了”

  “哦,那他儿子是谁?”“不知道,好像姓薛。”“薛什么?”“薛前程!”“薛前程是谁?”“就是那个死了八百年的大魔头,燕无渡知道吧,薛前程是他儿子。”

  “说起燕无渡,当年可真是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啊,我听师父说过,他老人家说每每想起来都为之胆寒,倘若不是道祖,估计早在八百年前,整个修真界就覆灭了。”

  “可不是吗,刚才就见识到了,就算夺舍成一条疯狗,都那么吓人,可见当年是有多可怕啊!”

  “我从前听阿娘说过的!燕魔头最喜欢吃小孩子,当年一天都要吃好几百个呢!”

  “对对对!我也听说过!小孩不听话的要被燕魔生吞活剥!”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细数燕无渡当年犯下的无数条罪行。

  薛衍成:……不是……

  燕无渡:……这……

  赵立序蹲下,“喂,薛前程,你的声望似乎还不如你死了八百年的爹啊,怎么混的。”

  薛衍成倍感屈辱,“闭嘴!”

  燕无渡上前企图为自己澄清一下,“其实……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燕无渡吃过小孩,有没有可能是谣传呢。”

  弟子:“不可能,我亲眼看见的。”

  燕无渡:……好家伙,你又看见了,你太姥都不一定跟我一个辈分。

  话毕,赵立序开始说正事。

  三人被迎进大厅,还有两腿一撒直接摆烂的,任由着赵立序拖行过去。

  事不关己的楚北岌独坐高堂,燕无渡翻了个白眼,转眼狗腿子般笑着给他扇扇,“仙长,这个风力可还好?”

  “凑合。”

  燕无渡背着他龇了一下牙,做嘴型骂他。

  楚北岌回头,他瞬间恢复完美无瑕的微笑。

  赵立序问:“那条疯狗何在?”

  弟子们支支吾吾,左顾右盼。

  赵立序温声笑道:“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弟子磕磕巴巴回答,“那狗,被打死了。”

  赵立序少有的严肃,“为何要将其打死?我不是说过不能杀吗?寄生狗身尚且知道神魂在哪,而且除了凶猛一点没有任何修为,也比较好对付,现在寄生体死了,他现在不一定夺舍了哪个躯体。”

  弟子为难道:“不是我们杀的,是……这家的王夫人。”

  “哎呀!大客光临有失远迎啊,老妇方才给各位熬汤去了,来晚一步来晚一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着人就来了,王婆特意换了一身过年才穿的吉服,周身华贵可见家底,只是金丝银丝刺就的红袍熠熠生辉,加以沉重繁贵的金锁圈,配以宝塔葫芦金耳坠,和头上花花绿绿,鸟燕纷飞的珠钗,难免花哨。

  王婆拎着一只粉缎绣花的帕子,一摇一摆进来了,扭胯盈盈一拜,“各位仙长,老妇这厢有礼。”

  拜过才看见高堂上坐的不是寻常人,一下子收起了笑。

  那是道昀老祖,是半神,亦是所有凡人的信仰。

  八百年前生灵涂炭,道昀老祖以身犯险,差点身死道消,大义灭亲,诛杀同门师弟燕无渡,还天下苍生八百年平静。

  在那之后,天梯开放,是所有修真者梦寐以求的化神之路,楚北岌没有上去,反而销声匿迹八百年,避世不出。

  都说道昀道祖死在那场鏖战里,只是信徒们不愿相信。

  尽管楚北岌生死不知,尽管还未飞升化神,人间仍然为他广修寺庙,供奉香火,所有神庙都立着一尊金像,眉间一点红痣,冷沉肃杀,轮廓分明而凌厉,是无悲无喜却又怜悯苍生的神。

  王婆虔诚跪下,双掌和于眉心,深深磕了一个头。

  “道祖在上,受信徒王霞一拜。”

  楚北岌问:“听说你杀了那疯狗,尸首何在?”

  王婆左看右看,忐忑道:“炖了。”

  见气氛有些安静,她慌张补充道,“好大一锅呢,红萝卜辣椒的,您要尝尝吗?”

  楚北岌:“你可知道那是我师弟。”

  王婆试探:“呃……你师弟,挺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