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萨列里与莫扎特>第82章

  那段时间,俞秋棠的嫂子刚生了一个儿子。于是在新疆演出过后,她立刻带着各类新生儿用品和份子钱飞回了北京。

  而夏千枝刚好在录北京台春晚,录完后便也直接回了俞秋棠和平门的小房子。

  还有三天便是除夕,两人在沙发上肩靠着肩,一边吃着薯片,一边看湖南卫视的新综艺。

  本以为老干部俞秋棠只看戏曲频道,现在看来她的包容度出乎意料,多么白痴的综艺和电视剧都能看得乐哈哈的,像个对什么都新奇的孩子。

  厌食症调理好后,夏千枝心有余悸,不再像以前那样那么变态地控制饮食了,于是俞秋棠拆开薯片的时候,她也靠了上去,左一片右一片地抓了起来。

  等等……好像最近快95斤了。

  胖就胖吧,以自己的肌肉密度,一百斤以下都可以接受,路人爱嘲讽就嘲讽。

  电视上,陆小花写了一副对联后,冲镜头举起,笑着祝大家“牛年大吉”。她并没有练过毛笔字,写得很绵软。

  夏千枝想起了一直没敢提起的话题,问:“你这个春节打算在哪过?”

  “在家?”俞秋棠不太确定。

  “不和家人一起吗?”夏千枝愣了。

  “我哥要带着刚出生的孙儿回嫂子家,我妈在天津和王叔叔一家过,我和王叔一家不太熟,不想回去。之前都和爷爷一块儿,但今年爷爷死了。”俞秋棠垂下眼,局促地玩起手指。

  看来刚好得带她回家了,夏千枝的心咚咚跳着,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期待。

  “要不要跟我回家?”好像用糖果诱骗小女孩的大叔。

  俞秋棠的眼神很迷茫:“跟你?可是……”

  夏千枝当然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可该来的总会来的,没人能逃避一辈子。

  “现在不出柜,以后也要出的。难道你已经出了?”

  “嗯。”

  “什么时候?!”夏千枝瞪大眼睛,她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咱刚在一起,我就告诉她了。我妈妈已经被我单身三十年整怕了,本来以为我要孤独终老了,所以现在不管同性还是异性,有一个陪着我她就知足了。而且听到对象是你后,她还挺高兴的。”俞秋棠描述得云淡风轻。

  “……”夏千枝晕。

  看来想让父母接受,应该先给他们一个最坏的预期。俞秋棠万年单身给了父母一个很低的下限,在找到对象的时候,不管是男是女,都能让父母松一口气。

  但自己的情况就截然相反了。过去一直说是要正常恋爱结婚的,本给了爸妈一个很高的预期,现在却突然从天上摔到地狱十八层,换谁谁都受不了。

  俞秋棠思索片刻,问:“大过年的,我是不是以朋友身份跟你回家更好点儿?会不会太可疑?”

  夏千枝深吸一口气,微笑。

  “我妈从热搜上看到我结婚了。”

  “阿姨好新潮。”

  “这不是重点……”

  “哦!”

  两人沉默半晌,客厅中只有电视上陆小花和另一位男艺人互相调笑的声音,有些刺耳。

  夏千枝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这样吧,我们到苏州后,你先去吴中的一个酒店待着,我回家和我爸妈预警。如果他们接受了,我就把你带回家一起过年;如果他们死活想不开,我立刻跟你回上海,咱两个一块儿过年。”说到最后,已经染上了些破釜沉舟的痞气。

  “我连累你不能和家人过年,这不好吧?要是出问题了,我自己回北京就行。”俞秋棠为难,自始至终仍为别人着想。

  夏千枝笑着捏了捏大可爱的鼻子:“真出问题了,他们还能不把我赶出家门?”

  俞秋棠低下头不敢看她。

  夏千枝搂了上去,手攀上她的发丝,唇靠到她的耳边。

  “反正不管怎样,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

  这次回家之前,夏千枝先悄悄和弟弟在村头的麦当劳里碰面。

  不怕出问题。村子里都是熟人,戴墨镜根本没必要,她干脆直接坐到了餐厅的角落,谁爱来要签名谁要。年年都回家,村民早就习以为常了。

  更何况有夏千树这么一个又高又壮的弟弟,安全感爆棚。他从村口的出租车接到村里,全程护送,村里的男人们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夏千枝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道:“那个小树,我有事跟你说。”

  平常很少见姐姐这么严肃,夏千树立刻愣住。发生什么大事了?没看见姐夫啊,难道姐夫在路上出车祸住院了?

  他也异常严肃:“姐,你说。”

  “今天我要跟爸妈出柜,还记得姐平常是怎么罩着你的吗?你也要罩着你姐。”单刀直入主题。

  始料未及。

  夏千树一脸懵圈:“可你不是结婚了吗?难道是形婚?”

  夏千枝环顾四周,还好大过年的大家都不来吃麦当劳,整个用餐厅内很空旷。

  她压低声音解释道:“其实这枚戒指是俞秋棠给的,我的那位是俞秋棠。对,别那个表情,就是唱京剧的那个。”

  “哇靠,一叶枝秋!”夏千树震惊。

  “你怎么知道!”夏千枝瞪眼。

  夏千树挠挠头,尴尬地笑着:“……呃姐,我和我女朋友都挺喜欢看百合的。”

  夏千枝气得从座位上猛然站起,扑过去直捶弟弟的头,把他捶得连连求饶。

  “磕你亲姐的cp,要死了!”

  “我错了……”面对凶得一如既往的姐姐,夏千树认错态度良好。

  “你就说帮不帮你姐吧!”

  “帮帮帮。”夏千树连连点头,一副姐姐是天姐姐最大的样子。“俞老板那么好那么正派,她做姐夫我当然高兴。”

  “行,等下不许帮爸妈说话,要帮我。”

  两人像秘密警察一样戴起帽子。

  夏千树殷勤地帮姐姐拉起行李箱,替她背了旅行包。

  “对了姐,作为罩着你的交换,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夏千树突然贼兮兮的。

  “说。”

  “你跟俞老板谁攻谁受?”

  一听这话,夏千枝咬牙切齿揪起弟弟耳朵:“昏说乱话,给你脸了!”

  “哎哎哎饶命啊姐。”夏千树求生欲极强,开始转变话术。“我和我女朋友经常争辩,她总坚持俞老板就是传说中的温柔狼狗攻,但我说我姐那么强大美丽绝不会是受。你看啊亲爱的姐,我为了你,都敢顶撞我女朋友了。”

  一听这话,夏千枝成功被激将法骗到了。她哼了一声,半心虚又不心虚地将鼻尖翘到天:“那当然了,你姐必须是攻。大强攻。”

  夏千树乐开了花,得意洋洋:“嘿,我就说嘛。”

  南方农村冬日的湿冷之间,姐弟俩就这样在村子的人行道上嬉笑怒骂,他们之间的深情并没有因长时间的分别减弱一分一毫。

  踏入了乡村中熟悉的小洋楼中,看着爸爸妈妈热情洋溢喜气洋洋的笑脸时,夏千枝这才完全进入备战状态。

  终极Boss来了。

  注意,这不是新手村;注意,这不是新手村!

  看到门口的儿子和女儿时,这对中年夫妇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倍感奇怪。

  陈娟关切地问:“怎么我们女婿没来呀?”

  不能当猪队友,夏千树选择保持沉默,先看姐姐的意思。

  “她等下再过来。”夏千枝尽可能保持冷静,虽然心脏已怕得要炸了。“你们在做饭呢?”

  “是啊,我们一起下厨着嘞!”陈娟拍拍手,亲昵地搂住身旁的老夏。

  妈妈破天荒下厨了,那看来真的是很高兴了,夏千枝更觉得一会儿要完蛋了。她目光躲闪道:“那个……你们先停下手中的事,坐沙发上,我跟你们说两句话。”

  夏千树会意,悄悄将姐姐的行李拿到她住的房间去。

  老夏笑呵呵的:“怎么了?直接说嘛。”

  “我要说的比较复杂,你们先坐。”夏千枝可怕稍后说出口后,二老撑不住摔地上。

  陈娟和老夏坐到沙发上,不明所以地看着介于呆若木鸡与战战兢兢之间的女儿。

  夏千树放行李回来了,赶快倒两杯水端给爸妈。然后,他默默站到姐姐身后,比保镖还像保镖。

  夏千枝深吸一口气,笑比哭还难看:“爸妈,我对象……是女的。”

  “啊?”两位并没有反应过来,并排愣在了沙发上。

  “其实我并没有结婚,我的对象是个女的,这枚戒指也是那个女生给的。”

  陈娟瞪眼,嘴唇颤抖,一副快要心梗发作的态势。

  “你再说清楚些?”

  夏千枝的心脏像掉入了白垩纪的深山老林,每个细胞都被冻得很僵,浑身动弹不得。

  旁边的夏千树也倒吸一口冷气。姐弟俩都很清楚,虽然妈妈一向很慈爱,但真遇到点什么事,暴脾气就会噌一下上来。

  “妈,我找了个女生,我是同性恋。”夏千枝低下头,不敢看父母的表情。

  夏千树震惊。说得这么直白,太顶了,我姐不愧是全民偶像。

  一向沉稳的老夏也不再淡定了。但他正要表示什么的时候,旁边一声怒吼把他的话又吓了回去。

  “白眼狼!”陈娟双拳一捶桌子,大吼了出来。

  火山真正爆发后,夏千枝反到松了口气。结果毫不意外,妈妈果然暴怒了,因为自己的暴躁和暴力都是完美遗传的母上。

  “老夏你别拦着我,看我不把这青肚皮猢狲宰了!”陈娟从沙发上弹起。

  事态发展至此,老夏已经完全没有自己的立场了,只能当和事佬,拉着妻子好言相劝。

  陈娟气昏了头,继续指着女儿骂道:“白眼狼,瘟人!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当同性恋,啊?没见过你这么不孝的孩子嘞!”

  听到这话,夏千枝马上不淡定了。本来怕得要死大气不敢出的她,暴脾气也突然被激了起来,不顾一切迎上的妈妈的指骂。

  “这怎么就不孝了,我是偷别家的了还是吃别家的了!妈,我平常哪点不顺着你和我爸了?你摸摸自己的良心,‘白眼狼’你叫得出口吗!”她最烦不管青红皂白乱扣帽子的骂名,尤其当扣帽子的人还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时。

  听到这话,陈娟自觉有些许失言,往沙发上一瘫,呜呜哭了起来。她边抽泣边捶自己的头,颇有苦肉计之嫌:“你怎么就受媒体影响,得了这病呢!”

  “妈,姐多优秀啊,别家还羡慕我们呢。”夏千树这才找机会插上话。“而且不管对象是男是女,人好,不就可以了嘛。”

  夏千枝趁热打铁喊道:“同性恋可不是病!不许你歧视同性恋,池卿和柳宛宛不都是吗!”

  陈娟的哭泣停了一瞬,脸色越来越青。

  “啊,她们都是啊!你们这些狗东西,互相带坏,看我哪天跟池卿她妈告状去!”

  “你敢!别家的事,我们掺和算什么?做大恶人吗?”夏千枝反客为主。

  被女儿这么一顶撞,陈娟气疯了。但她只能干瞪眼瞪半天,因为细细一想,女儿说的话竟无法反驳。

  “……我从小到大对你没什么期盼,就希望你能正正常常的,怎么就在这个关键问题上不连牵了呢。”

  “妈你想想,世界上哪里能有完美的女儿呢!又漂亮唱歌又好听又能赚钱,最后还按照你的预想嫁个好人生个好小子,哪里有那么好的事啊!就算真有,也肯定得要一个完美的妈才配得上啊!”夏千枝越吵越凶,声音越来越尖。

  毕竟学了多年声乐,她真想大声说话时,声音穿透力十足。

  母女俩边吵边哭,嗓子还都特亮,两位男士真怕耳膜破了,可还是劝架要紧,他们腾不出手捂耳朵。

  陈娟发觉吵不过女儿后,更气了。她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摔,迸出清脆的响声,自顾自走向里屋:“有你这么个吹子女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干脆上吊去了!”

  看着妈妈仍然自找不痛快的样子,夏千枝的暴脾气属性也在那一刹那达到了高峰。她立刻把针织裙的腰带解下来,大步跟上去,双手递给妈妈。

  “你上吊去吧!”

  大过年的,听到母女俩一哭二闹三上吊,父子俩赶紧一人拉住一人。

  “娟子,你冷静!”老夏也开始哭嚎。

  “姐,你别激妈了!”夏千树也跟着哭嚎。

  陈娟气急败坏嗷了一嗓子:“老百脚的,你把我放开!”一脚踹向老夏的腿。

  而正处于情绪之中的夏千枝显然是不听别人劝的,跟她妈妈一模一样。

  她继续冲妈妈的背影喊:“你为别人上吊,丢不丢人!新时代女性只能为自己上吊好伐!”

  “……”父子俩闭眼,完了。

  哪想陈娟一下子转过身来,表情淡定了不少。一句话让她镇静了下来,因为她突然发现,刚才自己干的这些事情确实挺丢人。

  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陈娟一言不发地坐回到了沙发上,拿起没喝完的水喝了一口。

  “消消气,消消气。”老夏和夏千树一边一个,给女皇们捶背揉肩。

  陈娟将杯子放下,冷着脸问女儿:“那你之前跟我说的,都是真的吗?”在她脸上,泪痕风干得挺快。

  “什么是真的?”夏千枝小心翼翼。在母上重新冷静下来之后,压迫力反而变强了。

  “唱京剧的,三十一岁,还一米七四?”

  “是。”

  “我不信,怎么女孩子家家的长那么高?”

  “她是北京人。”

  陈娟哑口无言。以过往经验来看,北方人的身高确实普遍高,女孩子长到一米七四也不是件稀奇事。

  而热爱京剧的老夏眼神比以往更亮了。他焦急难耐地看向女儿,问:“她真是唱京剧的?唱得好吗?”

  “特别好。”夏千枝实话实说。

  旁边的夏千树跟着默默点头。

  “哦唷,这么厉害!好啊!”老夏确实没什么立场,不管女婿是男是女,京剧唱得好就够格。“是哪位?”

  “俞秋棠。”

  原来是这个“俞”!陈娟晕,为汉语同音字的博大精深折服。

  听到这京剧界家喻户晓的名字,老夏乐得直拍手,都忘了给妻子捶肩了:“哦呦歪,俞老板!好啊好啊!她什么时候能过来啊,我还想听她现场唱首京剧呢!”

  陈娟瞪了老夏一眼,老夏立刻不敢再说话了。

  她清了清嗓子,问:“就是之前和你一起上综艺的那个?”

  “是。”夏千枝心依旧很虚,因为不知道妈妈究竟是什么态度。别因为这件事,她开始讨厌甚至憎恨俞秋棠了。

  陈娟阴沉着脸:“……她今天过来吗?”

  “她在吴中的全季等着呢,你们想让她过来,她马上就能过来。”

  “要我们不让呢?”

  “那我除夕就不和你们一起过了,我和她过。”

  “你!”陈娟瞪眼,可马上又平静了下去。“行吧,让她过来吧。”

  “快过来快过来。”老夏激动得要死,完全和妻子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快过来快过来。”夏千树也激动得要死,不过他是为能近距离磕到“一叶枝秋”而激动。

  大过年的,不能只有自己一人找不痛快,陈娟彻底没话说了。

  **

  没进家门前,夏千枝还担心得不行;然而踏入家门的那一刹那,所有顾虑立刻烟消云散。

  俞秋棠不愧为“中老年之友”。任何一个中老年叔叔阿姨看了她,都会赞不绝口。

  自己爸妈也不例外。

  “女婿”刚进门时,陈娟仍板着脸,带着排斥的审视上下打量。然而打量着打量着,她那一直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

  与以往对同性恋的印象不同,这“女婿”看上去确实是个正经人,而且——太正经了:没有一丝多余修饰的素雅淡妆,头发扎了个精神满满的高马尾,鹅黄色的高领毛衣与深蓝色直筒牛仔裤,整个人异常挺拔,正气凛然。

  “叔叔阿姨好。”提着大包小包的俞秋棠带着一百分礼貌鞠躬。

  “你好。”陈娟的语气虽不至冷淡,但仍有一丝不快。

  她身旁的京剧资深票友老夏倒是形成了鲜明对比:“哎哎你好你好,我是小枝爸爸,特别喜欢看你演的京剧。”

  俞秋棠谦逊道:“谢谢您的夸奖。”

  老夏围在俞秋棠身边,直把她看得不好意思了:“没想到俞老板真人看上去,比扮相里还漂亮,还精神!”

  俞秋棠对此报以端庄的微笑。

  陈娟不知道该说什么。按理说她该讨厌这把自己女儿带坏了的孩子,可越看越讨厌不起来,甚至还越看越喜欢。

  夏千枝暗暗观察着妈妈的神色,心里又一块石头落了地。再看看俞秋棠,正和爸爸聊得热火朝天,两个人在茶几前对饮,其乐融融。

  陈娟半嘟囔问:“我叫你‘小棠’可以吗?”

  “没问题。”俞秋棠爽快答应。

  小棠……听上去好甜,怎么没聊几句就要用这个昵称啊,不算刻意套近乎吗,夏千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陈娟点点头:“小棠,你是在国家京剧院工作吗?”查户口虽迟但到。

  “现在主要接商演赚钱,等钱赚够就回京剧院了。”

  “你的凤箫馆呢?”

  “还是我的,但以后我就去京剧院了,凤箫馆留给刚从戏校毕业的年轻人。迟锦芳阿姨让我过几年接手三团,带三团在更大的舞台上发展,或者引进几个新剧目。”

  “这么说,你过几年要吃公粮了?”陈娟睁大眼睛,突然感兴趣了起来。

  “是。其实我以前也是体制内的,在中央民族歌舞团工作。”

  陈娟精神劲头越来越足,继续刨根问底:“听说你是军艺毕业的?”

  “本科是在那儿攻读的民族唱法,然后硕士是在上海戏剧学院读的戏曲。”

  “哦唷,还是硕士!”陈娟浅浅捂住嘴角不断涌起的笑意。

  老师医生公务员,长辈眼里最体面的职业;而俞秋棠这职业发展路线,四舍五入也算公务员。而且还是是根正苗红且学历高的公务员。陈娟越听越开心,已经完全忘了俞秋棠这个“女婿”是个女性,只觉得女儿找到了好人家。

  看到大可爱这么轻易就拿下了母上,夏千枝不禁为她开心。真好,果然找对象就要找她这样的。

  然而一旁的夏千树盯着姐姐的表情,暗自摇头,悄悄叹气。

  夏千枝注意到了弟弟的举动,皱眉悄声问:“干嘛?”

  “家庭地位不保。”夏千树幽幽叹息。

  “哈?”没头没脑,说什么呢。

  不过很快,夏千枝便知道弟弟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眼看时针已过下午四点,要准备家庭的年夜饭了。

  俞秋棠主动请缨,要和老夏进厨房一同做饭:“阿姨您歇着吧,我和叔叔准备就好。”

  “这怎么能行呢,你是客人么。”陈娟有些不好意思。

  “我最喜欢做饭,很熟练,您不用担心。”俞秋棠笑眯眯地看向夏千枝。“平常也一般都是我做。”

  “好吧,那辛苦你了,累了就出来。”说罢,陈娟表情复杂地瞥了一眼自家女儿,且眼神莫名就带上了嫌弃的意味。

  “……”夏千枝觉得自己像个残废。

  整个下午,厨房里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那是老夏和俞秋棠在聊天。

  “你这京剧打小开始练起的吗?”

  “是,童子功。大概三岁的时候,我爸就带我去凤箫馆练功了,到差不多四岁学会的第一段《卖水》。”

  “难怪唱这么好!哎,你这个汆丸子的手法怎么学的?”

  “琢磨出来的,多向这方向搅,边搅边加微量的淀粉,弄出来的更筋道。”

  “巧手!那这个你们一般怎么做?”

  “调蒜蓉酱蒸。”

  ……

  陈娟在客厅里和两个孩子喝茶,夏千树照常喋喋不休。

  夏千枝心不在焉地听着弟弟汇报这学期发生的事,心思却全集中在厨房中传出的对话上。自己都没办法和爸爸这么有话聊,这家伙怎么做到的,一股醋意在心底暗暗涌起。

  陈娟突然说:“同性恋不是病。”

  “我就说。”夏千枝窃喜,母上终于开明了。

  “对啊,小棠这么好一孩子,怎么可能有病呢。”

  “……”

  我究竟是不是亲生的啊!夏千枝很想咆哮。

  夏千树冲她咂咂嘴,表情无奈:我早说过了。

  晚上。

  一家人一起打牌,俞秋棠故意放水也放得恰到好处,长辈们轮流赢,皆大欢喜。

  老夏馋现场京剧馋了很久,但苦于让德高望重的俞老板除夕夜唱歌,有命令之嫌。

  素来高情商的俞秋棠便主动要求给他唱段京剧,老夏点播一首《海岛冰轮》,俞秋棠唱得投入且完美,没有一丝家庭表演的局促感。

  平常不怎么听京剧的陈娟也沉醉其中,听完后立刻表示,以后一定要去剧院现场听一出戏。

  “你唱得比小枝好。”听完后,老夏对俞秋棠竖起了大拇指。

  夏千枝还以为爸爸只是说句客套话,然而看向他那表情——不会吧,你女儿我真的已经不是你心目中唱歌最好听的人了吗!

  欲哭无泪。

  陈娟戴起眼镜,和老夏围坐在一起,查起了俞秋棠的百度百科,还边看边点评。

  “哇,青歌赛冠军……厉害呀,梅花奖!这十大杰出青年艺术家也当之无愧,看小棠这模样人品,哪点配不上呢。”

  俞秋棠明显很不自在,但是长辈们开心,她也就没有意见。

  夏千枝更是暗暗翻白眼。我也获得过挺多奖的,怎么不见你们用那种语气夸我?她一边嗑瓜子,一边看春晚。今年春晚还不如明年,逐年走下坡路,每年都是未来最好的一年。

  “还是国家一级演员,厉害啊小棠。”陈娟认真地推了下眼镜。

  老夏对妻子的孤陋寡闻表示不满:“当然了,都是京剧院的人了。”

  “妈,我也是国家一级演员。”夏千枝没好气地插了一嘴。

  夏千树看笑话般乐了:“对,我姐也是。”

  陈娟眉毛一竖,一副教导主任的姿态:“你高考多少分?”

  夏千枝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用沉默扛过去。

  陈娟又转头看向俞秋棠,语气立刻变得软软的:“小棠高考多少分?”

  “六百出头。”俞秋棠实话实说。

  “妈,她北京卷!”夏千枝抗议。

  “北京卷怎么了,你在我们这才三百分二本线都没上,到北京还能成文曲星不成?一天天不虚心学习,净想着挑刺,不学好。”

  俞秋棠赶忙打圆场:“阿姨,人各有所长,我也就是略微会学习一点儿,很多其它地方比千枝笨多了。”

  “看看人家!都是一级演员,但你们这实际涵养和素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陈娟继续叹气。之前看得顺眼得不行的宝贝女儿,今天怎么就突然不顺眼了呢。

  “……”这年没法过了,夏千枝很想掀桌子走人。

  夏千树凑到姐姐耳边,悄悄幸灾乐祸道:“还好我女朋友学习没我好。”

  夏千枝瞪了他一眼。

  烦死了,再也不想带这家伙回家了,找罪受呢。

  然而看到俞秋棠那洋溢着幸福的面庞时,她又变了主意。她想到了去年除夕夜俞秋棠委屈求夸夸的电话,和今日的情况天壤之别。

  如果大可爱开心的话,愿意长住在这里都没问题,夏千枝的嘴角勾起一丝温暖的微笑。

  深夜来临,守岁结束,一家人收拾完毕准备睡觉。

  老夏问:“小棠和小枝睡一个房间还是?”

  “都行。”俞秋棠脸红了。

  陈娟和老夏相视而笑:“那就一个房间吧,交流感情。”时至现在,他们已经无比认可了自家女儿的“婚事”。

  被爸妈亲自护送到同一个房间的夏千枝脸也红了。这合理吗?这是真实存在的事情吗?

  洗漱完的俞秋棠已经坐在的床边,今天的她气色格外好。她笑了起来,鱼尾纹在顶光的照耀下很明显,却也很可爱:“你爸妈人真好。”

  “是吗。”夏千枝也不禁跟着开心了起来。不过想想,在这家伙的心目中,好像就没有不好的人。

  夏家所在的西南农村,是苏州少数尚未禁止烟花燃放的地区。

  窗外,烟花灿烂。

  虽然她们已在三十岁附近徘徊,但青春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