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街吃了饭回来的梁栎知心满意足地打开宿舍门，看见了正在床上挺尸的沈鹿夜。
“你怎么样了啊？”梁栎知摸了摸沈鹿夜的额头，“这么烫？”
“嘘，千万别告诉廖雨洗我发烧了。”沈鹿夜抓住梁栎知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她一定会拉我去静脉注射的，我不想瘸。”
“你明明是怕疼吧。”梁栎知担心地拿了个退热贴过来，放在沈鹿夜的额头上，“这样下去可不行，你吃药了没有？”
“吃了，苦的要命。”沈鹿夜指了指桌子上的各种药，“那么多，连维生素都开了两瓶带回来……根本没有用。”
“反正你一会儿要是不退烧，我也会逼你去打针的。”梁栎知板着脸“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量一□□温。”
廖雨洗给沈鹿夜发了微信，问她怎么样。沈鹿夜想回复，结果手机被梁栎知一把抢过，“都要烧傻了还看手机？”
“跟她说我没事，叫她不用急着回来。”
“她干嘛去了？”梁栎知拿着手机想回复廖雨洗，“怎么不在这里？”
“学生会那边忽然要开会，她急着赶过去了。”沈鹿夜咳嗽了几声，“让她吃了饭再回来。”
“嗯。唉，你还没吃东西吗？”梁栎知皱起眉，“那怎么行？”
“吃不下去。”
“吃不下去也得吃，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于是推门进来的曲锦屏便看见了自家学姐□□般的背影。
她拿着廖雨洗交待她带过来的治嗓子的喷雾，眼睁睁地看着梁栎知用牙签插起来一块苹果，赶忙跑过去把苹果吃进了嘴里。
“我给鹿夜削的，你抢什么？”梁栎知白了她一眼，“要吃自己削去。”
“鹿夜学姐还烧吗？”曲锦屏看见脸色不佳的病人表示非常担心，“廖雨洗刚刚给我发微信，说要是鹿夜学姐再不退烧的话，就要带她去医院……”
“不去不去，我不烧了，真的。”沈鹿夜痛苦地摇着头，“在屁股上打针可疼了。”
“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梁栎知和曲锦屏对视一眼，“没关系的，你要是挣扎的话，我们相信廖雨洗会按住你的。”
廖雨洗回来的时候，看见了以诡异的姿势靠在一起的三个人，她纳闷地走过去，推了推被夹在中间的沈鹿夜，“你们干什么呢？”
“看综艺。”
“你退烧了？”
“刚刚量过体温，她不发烧了。”梁栎知把手机拿走，不顾还想挣扎的沈鹿夜，把人丢进廖雨洗怀里，“挺争气啊，为了躲过打针，居然不烧了。”
…
沈鹿夜披着厚外套被廖雨洗拉着出了门，梁栎知和曲锦屏委屈地陪同坐在出租车后座，看着廖雨洗黑成锅底的脸，默不作声。
“她之前确实是退烧了的吧？”曲锦屏在手机上打字给梁栎知看。
梁栎知点点头。
“难道是药效过了？”曲锦屏正打着字，被坐在副驾驶突然出声的廖雨洗吓得手一抖。
“到了。”廖雨洗开门下了车，“我去挂号，你们先回去等着。”
“哦哦。”曲锦屏扶着有点迷糊的沈鹿夜下了车，把包丢给跟在后面的梁栎知，“刚刚你是不是退烧了？”
“我……退烧了啊。”
“为什么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这么心虚？”
“有吗？”沈鹿夜看了梁栎知一眼，“没有，我的确退烧了，现在应该是药效过了。”
“什么药啊，热度退的快来的更快，你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梁栎知狐疑地看着沈鹿夜，“你真是，活该人家跟你生气，要是我是廖雨洗，我就操碎了心了。”
“我就是不想过来打针了嘛，下午那个护士简直是……”沈鹿夜委屈地撇撇嘴，“好吧，我一会儿会跟廖雨洗承认错误的。”
“承认什么错误？”曲锦屏好奇地把耳朵凑过来，“告诉我。”
“其实……”沈鹿夜在曲锦屏耳边耳语。
“啊？你还真是……”曲锦屏无奈地摇摇头，“那一会儿你自己跟廖雨洗解释吧，我管不了了，她一生气我也要默默地匿着的，特别吓人。”
“哦，好吧。”沈鹿夜裹紧身上的厚外套，缩了缩脖子，“好冷。”
然而趴在床上时，沈鹿夜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她红着脸紧紧抓着廖雨洗伸过来的胳膊。
“抓那么紧？打个针而已，就像蚊子叮一样……”廖雨洗只能用另一只手在她后背轻轻拍着，“你怎么跟我家小妹妹一样，你不会一会儿还要哭吧？”
“谁要哭了？”沈鹿夜一下子松开手，“我可不是小孩子！”
“唉？又是你啊？”小护士端着配好的药从里面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沈鹿夜。她想了一下，惊讶地走了过来，“还在烧吗？”
“嗨……”沈鹿夜看见是白天那个护士，又默默地抓紧了廖雨洗的胳膊，“真巧啊哈哈……”
“那咱们开始吧，你不用紧张，虽然我点滴打得不好，但是我静脉注射可像样了，真的。”小护士拿起针管，拍了拍沈鹿夜的屁股。
“你干什么呢？”廖雨洗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打针就打针，不要动手动脚的。”
“不是……我就是想提醒她一下。”小护士默默地看了看站在一边的梁栎知和曲锦屏。
“抱歉啊，她就这脾气。”曲锦屏耸耸肩，“她现在比较焦虑，理解一下哈。”
“理解，那咱们把裤子脱了吧。”小护士把药吸进针管，比划着，“快点吧。”
“啊？脱脱脱……裤子？”沈鹿夜抓紧自己的裤子。
“是啊，你不脱我怎么打啊？”小护士无奈道，“咱们抓紧点时间啊，后面还有病人呢。”她看着正好被父母领着走进来的小朋友，催促着沈鹿夜。
“那个，你们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沈鹿夜艰难地回头望着此刻有点尴尬的三人，“顺便帮我把门关一下。”
“哦哦好的。”梁栎知憋着笑把曲锦屏和廖雨洗拉出门，顺手要把门关上。
“等等！”沈鹿夜慌张地把脱了一半的裤子又提回去，“算了，廖雨洗你留下陪我吧……”
“为什么是我？”廖雨洗恍惚地走回去，随手关上了门。
“如果她叫我陪她你会杀了我的吧。”曲锦屏对着关上的门吐槽，梁栎知踮着脚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面看。
“看什么看？走了，咱们休息一下去。”曲锦屏拉着梁栎知坐在一边的长椅上，“有什么好看的？”
“想看沈鹿夜害怕的样子，你是不知道，她真的会哭的。”梁栎知担忧地坐下来，却还不忘吐槽室友，“上次发烧是我陪她来的，那场面……啧啧，惨不忍睹。”
“她真的很害怕打针啊。”
“那么大个人了，打个针而已，居然会哭得那么惨……当时护士和其他的病人都看傻了，有个小女孩儿本来还不想打针要哭呢，结果看见沈鹿夜哭成那样，当即就表示等下自己打针一定不能哭，因为实在是太丑了。”
“噗哈哈，不好意思，不知道不能笑，但实在是太好笑了。”曲锦屏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这么一折腾，今天咱们四个都别想睡了。”
门开了，沈鹿夜扶着墙走了出来，白了正非常开心地聊天的二人一眼，“回去了。”
“鹿夜你这次居然没哭啊？”梁栎知凑过去仔细看，“长进了？”
“什么长进？你看看她把我胳膊抓的。”廖雨洗在一边给沈鹿夜披外套，“你还想回去？不知道还有吊瓶要打啊？挂完水再走。”
“为什么还要打针啊？”沈鹿夜这下真快哭了，“我不想……”
“容不得你不想。”廖雨洗拉着沈鹿夜往一边静点室走去，“你俩先回吧，今天她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你俩回去休息吧。”
“但是……”
“放心吧。”廖雨洗摆手叫梁栎知别担心，“我行的，你们在这里她压力更大。”
“那好。”梁栎知点点头，“要是有什么事，随时叫我吧。”她在包里翻翻，掏出充电宝，“鹿夜估计一会儿打针又要看综艺，万一用得着呢？”
…
路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了，这个时候也打不到车。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回花间故里去睡一个晚上，反正现在回宿舍估计也进不去了，因为门禁时间已经快到了。
她们沿着种满梧桐树的街道慢慢往回走，街灯寂寞地亮着，身边偶尔开过几辆车，除了树叶沙沙作响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一只猫咪盘在路边的长椅上，打着呼噜睡着了，曲锦屏把梁栎知拉到里侧，自己走在外面，看着地上两人又长又细的影子交叠在一起，看出了神。
“快点走，不冷吗？”梁栎知拉住曲锦屏的手腕，“你是不是饿了？”她看见路边有便利店，伸手指了指，“要不要进去？”
二人默默地吃着关东煮，温暖了身子和胃。
曲锦屏喝着汤，用纸巾擦了擦嘴，幸福地看着窗外的夜景，“很久没有晚上出来晃了。”
“我晚上也一般不到外面来的。”梁栎知嚼着丸子，慢条斯理地把它们咽下去，“你吃不吃海带？”
“不吃。”曲锦屏转身看着店里摆放整齐的货物，“以后毕业了，想开店。”
“那就开呗。”梁栎知吞下最后一口，端起杯子来喝汤。
“但没什么信心呢，我不知道以后自己能做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吧。”
曲锦屏站起来拉拉衣服，“走吧。”
寂静无人的夜，四周是空虚寂寞的晚风，曲锦屏踩在地砖上，数着格子向前走。
走过一座小桥，爬上长长的台阶，拐了几个弯，就是屏栎路蜿蜒狭长的小弄堂了。
地上的砖会变成青石板，街边的墙会斑驳爬满藤蔓植物，家家户户门前会亮起小灯笼。
曲锦屏看着远处已经能看见轮廓的小桥，不可避免地在黑夜里感性起来。
“你怎么了？”梁栎知感到旁边人的情绪，放慢了脚步，“不会是突然伤感了吧。唉，你这个文艺青年……”
“不是。”曲锦屏努力地眨眨眼睛，抬头看着满天星斗，“城市的晚上很少有这么多星星。”
“这说明明天会是晴天。”梁栎知也抬头和她一起看，“我小时候在夏天，会和我爸爸搬个藤椅出来，就坐在弄堂里看星星。屏栎路的夜空是狭长的长方形，头顶一块漆黑的天空就是我们的全部。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可富有了，有一块长方形的夜空，有星星、有藤椅、还有我的父母。”
“星星很美，而且还有很多传说。”曲锦屏脖子有点酸，她晃动几下，低头来寻找梁栎知的手指，把她们抓在手里，“虽然它们彼此分离，但它们一起组成了宇宙这么一个整体，多微妙的距离感啊。”
“没有人可以自成一座孤岛。”梁栎知被曲锦屏带着向小桥走去，“啊，那本书我看完了，你要看吗？”
“好啊。”
她们沉默地走过小桥，踏上了台阶。
曲锦屏看着仿佛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无奈地叹了口气，“为什么这里的台阶这么长啊？”
“不知道，不过这些台阶从很久以前就有了，一直没被拆除。”梁栎知数着脚下的台阶，“其实也没有那么高，因为走到了顶后还要下去。我数过了，上去要600步，下来也是。按着地势来看，这里曾经应该是座小山坡，后来被人类征服了。”
“被征服了……”曲锦屏笑了一下，“听上去真残忍啊。”
“其实走这段路也没有那么累。”梁栎知用手抚摸着斑驳的墙，“你看。”
“看什么？”曲锦屏好奇地看着墙，“这是什么？”
“爬山虎，不过现在叶子还没有全部长出来。等到夏天我们再过来这里，两边的墙壁会被绿色的叶子覆盖住，特别美。”
“是吗？”
“嗯，我小时候喜欢在这里的墙上画画写字，然后等夏天来了，看它们一点一点地被叶子盖住，心里觉得特别满足。”
“嗯……夏天一定特别美。”曲锦屏扶着膝盖向上爬，“唉，我是多久没运动了？”
“累了？”梁栎知看着前面漫长的台阶，“那怎么行？你看，还有那么远。”
“那我们歇一下再走吧。”曲锦屏索性靠在墙上不动了。
怎么像个耍赖的小朋友一样？
梁栎知想到小时候的自己，不知不觉表情都柔和了下来。
她记忆中的自己曾和爸爸在这里玩过游戏，心里慢慢被温暖和感动填满。
“我们来玩游戏吧？”
“嗯？玩什么游戏？”曲锦屏嘟囔着…还是站了起来，“玩什么？”
“很简单啊，石头剪刀布，赢了的人可以向上走。”
“原来你喜欢这种的啊。”曲锦屏笑了，“我也喜欢，那我们开始吧，赢的人有什么奖励？”
“再说吧，我们开始。”
两个人在灿烂的星光下玩着童年的游戏，一点点地嬉笑打闹着接近顶端。
最后，曲锦屏先踩到了最后一块石阶，满足地呼了口气。
“啊，我到了。”
“奖励。”梁栎知也爬了上来，搂着她的肩膀转了一百八十度，“看。”
“哇。”曲锦屏瞪大眼睛看着她们来时的方向，“漂亮……”
刚刚上来的时候没有注意，现在她们站在高处，曲锦屏才发现这里的晚上有这么漂亮。
不远处的小石桥横跨在水面上，天上的一轮圆月倒映在水中，倒影一晃一晃地碎成好几片。
石阶上深深浅浅的凹痕反射出月光，好似在讲述着多少年前的岁月。
远处一排排街灯亮着，看上去像是有人在等待故人归家，点着小灯笼守着寂寞的夜。
“很美吧……来这里写生一定很棒。以前这里还有萤火虫，不过现在没有了。”梁栎知望着远处静默地流水和月光，拉了拉曲锦屏的袖子，“是不是特别棒？”
“这里如果被拆了，实在是太可惜了……”曲锦屏点了点头。
“对吧，现在这里的花不算多，但是再过几个星期，这里会更漂亮的，不过大家都不懂的欣赏自然的美丽。”梁栎知摊开手，“虽然还有其他很美的地方，但是在我心中，这里就是唯一。”
“这里的花期一定很美。”曲锦屏点头，眼眸亮亮的。
“还有十秒。”梁栎知看了看手表，“快了。”
“什么？”
“三、二、一。”梁栎知兴奋地倒计时，“看！”她开心地像个孩子，举起双手，“屏栎路的夜晚正式开始！”
曲锦屏看着两边墙上镶嵌的灯光突然之间全部亮起，吃了一惊，接着也开心地笑了出来，“原来这里晚上有灯光的啊，怪不得刚刚我还觉得非常暗。”
“每天晚上十点，这里会亮灯，只有这里的灯是晚上十点亮。这段路，老人们叫崇远路。”
“崇远路？”
“对，也是破镜重圆的重圆，据说在以前，晚上十点的时候，情侣们要是过来走一遍的话，他们的爱情就会有好结果。”梁栎知带着曲锦屏走到旁边的墙上，扒开已经长得有些浓密的爬墙虎。
“看，这里本来是有标识的，不过被盖住了。”
曲锦屏看见了写着崇远路三个字的小牌子。
“走吧。”梁栎知拉着她，“有点冷。”
“等等。”曲锦屏叫住要走的梁栎知，“我要做件事。”
“什么事儿？”梁栎知愣愣地转过身，被曲锦屏握住了手腕。
“把眼闭上。”曲锦屏靠近她的脸，“别说话。”
梁栎知看着突然凑近的人，眨眨眼睛，突然笑了，“好。”
双唇轻碰之间，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了一声微弱的蛙鸣，就像小心翼翼的生命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带着好奇和羞怯，迫不及待地想要一探究竟。
梁栎知被吓得一抖，随即被眼前的人狠狠扣住了脑袋。
“别动。”曲锦屏歪着头，看着慌乱的梁栎知，伸手把她的脸摆正，“再来一次。”
梁栎知静静地任由曲锦屏吻着自己，连眼睛都忘了闭上。
她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赶紧把曲锦屏推开，“好了好了。”
“呼吸啊笨蛋。”曲锦屏开心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你刚才吃糖了？”
“没有啊？”
“那怎么是甜的？”
“……”这是被调戏了吗？
梁栎知红了耳尖转身走下台阶。
“诶诶等我一下，你走慢点，不是晚上看不见吗？”
“这里有路灯啊，虽然也不太亮。”梁栎知头也不回地向下走。
“诶你是害羞了吗？我也没做什么啊……”曲锦屏跟在后面，“你要是不喜欢我吻你的话，我下次可以……”
“小声点！”梁栎知嗔怒这回头堵她的嘴。
“嘿嘿。”曲锦屏乐着抓住梁栎知的背包肩带，“你带着我走吧。”
身后的流水依然沉默，不过刚刚突如其来的蛙鸣已经响成了一片，片刻后释然地笑了。
终于到了啊，在一片蛙鸣中翩翩而来。
她想。
屏栎路的夏天，是个适合恋爱的最好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