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陛下,请娇羞>第48章 容洬

  第二日,容汀和顾怀萦就这么乔装溜进了阿如卡,身后远远跟着十三和她那魁梧的爹爹。

  十三和她爹爹一大清早就被容汀从睡梦里拽了起来,揉圆搓扁打扮一番,让他们远远跟着一起进了阿如卡。

  十三直到偷溜出营寨,一张孩子脸上还遍布着震惊。

  “美人姐姐,就不怕我卖了你们吗?”十三说起话来总是带着唱腔,她抱着大汉的脖子,笑眯眯地问道,“你们可是把我和爹爹分开关了那么久,而且都没人来看看我呀。”

  容汀也笑,极其不走心地回应道:“嗯嗯,抱歉抱歉,所以这不就是把你们两个放出来了吗?”

  十三鼓鼓嘴:“这叫放呀?”

  她身上可爬着那天圣女留下的蛊呢。

  顾怀萦只是静静瞥了她一眼,默不作声。

  她当然知道,从当初在宫中看到这小姑娘唱着曲子削减了容汀身上的死气开始,她就明白自己大概是奈何不了她的,南陵有各种离奇的邪术,中洲自然不可能全无防备,只是不如南陵这么摆在明面上罢了。

  所以顾怀萦也没在往她身上下蛊这件事上花什么心思,随便做个不信任的样子罢了。十三似乎也明白一点,将那只小小的蛊虫捏在手指尖玩,虽然嘴上抱怨着,但还是恨实诚地远远跟着她们。

  虽然中洲已经接近大军压境,但阿如卡却并未封城戒严,除了路上巡逻的兵士多了一些之外,看上去和平日并无不同,甚至因为临近南陵的五蛊节,比平日还要更热闹一些。

  五蛊节传言是伽释神诞生的时日,算事南陵最重要的节庆。而五蛊节之时,南陵家底传承丰厚的部族都会前往奉天殿朝拜天圣女,民间也会有乘着扮作天圣女的童女的花车游街,接受南陵百姓的跪拜和祈愿。

  容汀和顾怀萦穿着南陵平民的服饰,色彩艳丽的短打衣裳,手腕脚踝都带着银圈,发辫末梢挂着一两颗银铃铛,走路时叮当作响。

  倒也不是她们不想扮男装,只是如今正值南陵酷暑,路上的南陵男子则几乎都是袒露胸怀,实在不好伪装。

  顾怀萦不知道皇帝会以怎样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有些紧张地牵着容汀的手,目光飘忽地打量过擦肩而过的每一个人。xzf

  容汀却全然是另一副样子,眼睛亮亮地瞅着街边新奇的一切,拉着顾怀萦指着街边小摊饭上一串串炸蝎子问道:“阿萦,这个怎么吃?不卡嗓子吗?”

  顾怀萦看了看容汀跃跃欲试的模样,忽然就想到曾经,容汀拉着自己逃出宫墙“私奔”时的样子,那时她说,要带自己看看真正的中洲。

  那么现在,自己算不算是带着她,来看真正的南陵了?

  虽然,这真正的南陵,其实哪怕顾怀萦自己,也还未曾真正看过。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顾怀萦忽然异样地放松下来一些。她顺着容汀的目光看过去,小摊贩上除了炸蝎子,还有油炸的蜘蛛蜈蚣,从沸腾冒泡的油里捞出来,看上去诡异得喷香。

  顾怀萦小声道:“不知道……奉天殿,一般生吃。”

  容汀瞪大眼睛,倒吸了口冷气:“这……没有毒吗?”

  中洲也有炸蚕蛹之类的食物,所以对于炸熟的虫子,容汀倒还有些接受能力。

  但这可是蝎子!是蜘蛛!是蜈蚣!是有毒的啊!哪怕顾怀萦勉强接受炸熟之后就没有毒性了,或者可以不去吃有毒的腺体。

  但是……生吃……

  就单说这蝎子,就不怕一口咬下去,蝎子给你舌头上来一针吗?

  顾怀萦点头:“有毒。”

  但这本身就是奉天殿中任何人都必须承受的,奉天殿总有办法将一个快被毒死的人一次次从死亡边缘拽回来,然后用着无数次的经历,一点一点让一个人类的身体适应各种毒物。

  顾怀萦一向诚实,但不知为什么,这次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避重就轻,不愿意让容汀知道那些往事,只是说:“……嗯,用一些方法吃,就没毒。”

  容汀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但也没多说什么,走到小摊前准备买串蝎子尝尝。

  小摊的主人递过来一串蝎子,一只冷玉一般的手,和摊主粗犷的外貌完全不同。

  这样的手应该出现在中洲世家或是皇宫的书房,手里把玩的应该是书卷或者古玩,而不是在南陵边陲一个肮脏的摊贩上,捏着一只竹签串起的蝎子。

  容汀几乎在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而顾怀萦的反应比她更快,在她伸手要去接时一下子打掉了她面前的那只手,指甲的毒晃晃地露在外面。

  远远近近的,街上传来古朴的南陵语,唱着高高的唱词。

  “天圣女游街,避散……”

  随后,人群汹涌起来,南陵传统的骨笛皮鼓发出尖锐的声音,这是五蛊节游街的预演,街上百姓没有正式游行时那么恭敬惶恐,虽然心怀敬意,但总是想要打量一番花车上端坐的,那扮成天圣女的女童模样。

  容汀不用回头就明白,距离他们较远的十三肯定已经被人群冲散了。

  她们所在的这个小摊,仿佛被什么笼罩着,或许是人流,或许是其他什么,耳边所听到的人群的声音有些散,似乎给什么隔开。

  顾怀萦一手拦在容汀身前,一个维护的姿势。

  容汀慢慢抬起头,笑了。

  容汀:“兄长,想见妹妹随便招呼一声就是了,何必这么大阵仗?”

  小摊的主人剥下了虚假的人皮,一张脸和容汀七八分相似,只是更冷更硬,眉眼低垂间,隐约有几分戾气,却又很快被包裹在平静的目光中。

  他淡淡地看着容汀,声音中并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味道,反倒有几分像是寻常兄长:“蒹蒹,你比我想的更加胡闹。”

  说着,他的目光扫过顾怀萦的脸,最终落在顾怀萦挡在容汀面前的那只手上,面色不变,却是微微叹了口气:“但,倒是做成了我没想到的事情。”

  嘈杂声远远近近,似乎是乘着“天圣女”的花车正从她们身后经过,容洬微微抬起眼睛,讳莫如深地看了一眼花车上的人。

  而容汀只是微微笑,伸手将顾怀萦的手握进掌心。

  容汀:“妹妹倒是好奇,兄长想做什么?大街上也不是叙旧的地方,不如兄长和妹妹一起回营帐,将所有事情一件一件,好好地说清楚。”

  容洬冷淡地说道:“做了几个月皇帝,你变得放肆了。”

  容汀:“兄长谬赞。”

  容洬:“但依旧天真。”

  男人话音落下的瞬间,顾怀萦似乎意识到什么,直接将容汀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容洬轻声道:“蒹蒹莫要忘了,这里是南陵,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大片的乌鸦仿佛是凭空出现在空中的,几乎一个瞬间就遮天蔽日。原本嘈杂的百姓惊异于这样的天象,纷纷跪拜下去。

  南陵以为,灵魂为蝶。

  而吞吃蝴蝶的黑鸦,则仿佛是死神一般的使者。

  顾怀萦的脸色有一点苍白——自从毁掉了所谓的清白身,脱离天圣女的身份后,她本已经看不见南陵奉天殿虚幻的鸦神。

  但如今这遮天蔽日的……几乎像是……

  她微微抿着唇,将容汀牢牢挡在身后,漆黑的眼睛盯着眼前的男人,吐出几个字:“你,大巫,受肉……”

  否则,他不可能这样大规模地驱使奉天殿的鸦神,哪怕他和大巫做出任何交易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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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洬面色阴沉了一瞬,但随即恢复了冷漠的样子,居高临下地瞥了顾怀萦一眼:“天圣女,早知道你这么容易就能被打动叛国,我也不需要将蒹蒹牵扯进来。”

  “你放屁!”容汀骂出生平第一句脏话。

  容洬却没有理会容汀,反倒淡淡地对顾怀萦说道:“阿霜要真正获取天圣女所有的力量,少说还要十年。大巫曾说过,你于巫蛊术法之上本就是奉天殿也难得一遇的天才,哪怕十年后,大巫其实也无法确定,阿霜是否能担当重任。”

  他甚至主动解释了一句:“新的天圣女,她叫阿霜。”

  容汀冷笑着说道:“兄长这话说错了,南陵的天圣女,可没有名字。”

  那群乌鸦似乎降得更低了,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密密麻麻地盯着她们,几乎让人胆寒。容汀靠着顾怀萦单薄的脊背,默默算着时间。

  她早已做下了安排,只给容洬半个时辰的时间给中洲下跪磕头忏悔往生,此时中洲的军队应该已经悄悄环住阿如卡。另外早在大军还没到达边境时,亦有使节暗中前往南陵都城求见皇室。

  虽然最好不要走到兵刃相接的地步,但容汀并不惧怕什么。

  这群乌鸦就算再诡异神秘,难道还能敌过千军万马吗?要真是这样,中洲和南陵根本用不上摩擦数百年,早早投降认输好了。

  容洬点头,有些疲惫地说:“你说得对,南陵天圣女不可拥有名字,因为她们根本就不是人,只是个消耗品……如你身边这人一样幸运的,世间也只有这么一个。”

  容洬摆摆手,朝着虚空中大片的乌鸦轻声吩咐着:“将天圣女留下,另一个,杀了吧。”

  他再次看向顾怀萦,目光甚至没有一瞬落在容汀身上:“若是心上之人死去了,天圣女也会想要回溯时光吧。毕竟你除了她之外,对这世间也没有别的在意。”

  容汀甚至没法露出伤心失望的神情了,只是有一点不明白,自己一母同胞,自小便生活在一处的兄长,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第一只乌鸦冲下来的瞬间,容汀掏出短刀,一下斩了下去。

  乌鸦并没有流出血,只是惨叫一声,在空气中流溢出一层漆黑的雾气。

  于此同时,顾怀萦的袖中飞出肉眼难以辨认的小虫,扑向面前的男人。xzf

  正如昨日她向容汀许诺的,若这个男人向容汀下死手,她便毒死他。

  容洬似乎并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他只是有些可惜似的看着顾怀萦。

  容汀的声音忽远忽近地传来,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

  “兄长。”容汀问,“你真的要将我们,全都扔在这段被你抛弃的时间里吗?”

  容洬忽然有一点点隐晦的心疼,对这个妹妹,他终究是比对旁人更容易心软一些。

  他回应道:“不是抛弃,是为了一个更好的未来,和一个没有伐南之战,没有那么多人死去的过去。”

  容汀很轻地冷笑一声:“可是兄长,你还不知道吧,这已经是时间改变过后的未来了。”

  容洬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终于紧紧盯住了容汀,声音可怖:“你……为何?”

  容汀恣然笑道:“不大确定,或许……是为了爱一个人?”

  容洬:“荒谬!”

  那些细小的虫子像是一瞬间发现了可乘之机,纷纷向容洬扑过去。

  远远的地方,漆黑的鸦群中骤然亮起火光,仿佛将黑暗撕开了一道破口,随即一道熟悉的,稚嫩而清亮的唱腔如凰鸟啼鸣,一下子撕开了闷沉的,仿佛要将人压死在其中的黑暗。

  “煜煜还兮,逝者已矣。渺渺苍兮,未知如其。爹爹,不若再添一把火!”

  于是,又是一条金红火龙冲天而起,直到撕裂鸦群才终于消散,落下的火星夹杂着渺落的黑气,仿佛烟火一般。

  只见十三骑在她爹爹的脖子上,朝着她们招招手。

  下一刻,仿佛幻境消散,鸦群的消失如出现一般悄无声息,长街上,载着“天圣女”的花车已经渐渐行远,百姓们恢复了来去匆匆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眼前,容洬已然不见,只有一串炸蝎子插在小摊的草垛上,看上去狰狞却又酥脆,尖锐的尾尖仿佛有着毒液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