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陛下,请娇羞>第38章 封妃典礼

  第二日,乌云散去,天空彻底放晴了。

  宫中女官一早便带着人前往思寥宫,一边拾掇顾怀萦的衣饰,一边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重复着典仪的流程。

  从思寥宫离开后,要先去乾宁宫拜会太后。

  随后轿撵绕皇城一周,再穿过朱雀街前往城中的祭天阁。

  皇帝会早一步先到达祭天阁,祈风雨平安。

  祝祷之后,礼官将会宣旨,令她上祭天阁。

  她不可靠近皇帝身侧,需得站在皇帝身后一步,身着这身中洲宫装,向中洲皇帝行南陵礼节。

  而皇帝会上前一步扶起她,不叫她跪于尘埃。

  因为她的封妃不仅仅象征她自己,也象征南陵对中洲的臣服和中洲对南陵的宽仁。

  随后,她会和皇帝一起回宫,再次拜会太后,面见后宫诸位妃嫔。

  一直到午后接近黄昏时的宫宴,她才能开始进食。

  “娘娘承天护佑。”随行翻译的竹茵偷偷从袖子里摸了块糕点,趁着女官不注意,塞到顾怀萦手里,笑道,“这是陛下悄悄吩咐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仪式饿死个人了,娘娘先垫一点。”

  她说完,又轻轻拍了拍嘴:“呸呸呸,今儿可不能说死。”

  顾怀萦眨一下眼睛,没吃,将糕点收进袖子里。

  头冠太沉了,必须得更着脖子才行,连低头看看脚下都做不到。

  顾怀萦自从入中洲……或者说,甚至加上她在南陵的那十几年,都没被这么多人围着服侍过,一时间虽然不至于慌乱,但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才好,于是面无表情地被拜弄来摆弄去。

  女官替她换衣服时,忽然怔住了。

  衣领深一些的地方,有一串红印。

  女官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当下手指一抖,指尖蹭到了顾怀萦的皮肤。

  她吸了口冷气,一抬头,就看见顾怀萦微微垂眸,一双眼睛漆黑无底,瞬间便激起了一身战栗。

  但顾怀萦的目光只是在她脸上轻轻滑过,好像扫过某个没有生命的东西,一张桌子或是一张椅子,对于自己身上的红痕也全然不在意。

  这种甚至足以诛九族的罪名。

  女官垂下眼睛,想起皇帝的吩咐,什么都没说将顾怀萦的衣领叠好,遮住了所有引人深思的痕迹。

  梳妆成,上轿撵。

  四个宫人稳稳抬起,红绸姣纱遮蔽眼帘。

  第一处,先往太后宫中去。

  一路不可停,意为顺。

  顾怀萦有些困,半合着眼。

  她的身体有某种异样感,她没法精准地描述出来,只是忽然觉得,若是今天不是封妃典礼就好了。

  如果今日不是封妃典礼,容汀就不用早早离开,她们可以一起裹着被子,透过狭窄的窗和古树繁盛的枝叶,看那消弭了所有乌云的,第一束清澈的阳光。

  顾怀萦已经看不见那铺天盖地的乌鸦了,但她能感觉到,那些乌鸦并没有消失。

  直死之咒的阴影依旧笼罩于皇宫之上,但是没关系。

  平安度过今日后,她会有很多很多的世间,慢慢拔除咒的“眼”。

  顾怀萦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嘈杂,随后听到女官轻轻的惊呼。

  “陛下?您怎么在这儿,您不是应该已经启程前往祭天阁了吗?”

  声音是从身侧传来的,顾怀萦下意识想转头去看,但重重的头冠阻止了她的行为。

  她只能听见,熟悉又不熟悉的声音轻轻响起。

  比起她熟悉的那个声音稍微压低了一些,声线中少了平日里调侃又温暖的笑意,多了距离和冷淡。

  “朕来看看。”

  那女官似乎犹豫了一瞬,又道:“陛下可是想见见天圣女……不,昭妃娘娘?”

  那声音只是道:“朕知道,轿撵不可停。朕陪她走一段。”xzf

  顾怀萦坐在轿撵上,忽然又觉得,今日是封妃典礼,也挺好。

  中洲皇宫道路平直,不似南陵一般蜿蜒曲折。

  她直直地望向前方,余光掠过晃荡的红纱,看见轿撵旁缓步走着的,朦胧的人影。

  那人影也仿佛蒙在红纱中,又浸透了日光,显得几分温暖和软。

  阿容。

  顾怀萦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只觉得身上的异样都被日光照成了暖融融的。

  “一会儿见到母亲,不必害怕。”轿撵旁的声音更加温和了些,也更贴近顾怀萦记忆中的声音,“母亲不会为难你。”

  顾怀萦轻轻应了一声。

  一条路走到头,顾怀萦的轿撵左拐,尽头是乾宁宫。等待皇帝的轿撵停在右边,即将离开宫城,前往祭天阁。

  皇帝忽然抬起手,很轻地握了一下轿撵上垂下的红纱,恍然间觉得,自己仿佛要掀起某个盖头一般。

  红纱拂过她的掌心,晃荡一下,随着微微的风,被顾怀萦握进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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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宁殿充斥着檀香,顾怀萦被女官扶着,慢慢走了进去。

  她大约是知道,太后不喜欢自己。

  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没有人能强求中洲的太后喜欢一个来自南陵的妃子。

  乾宁殿中,太后半合着眼睛坐在主座上,怀里是那只叫芝麻的白猫。

  她保养得宜的面孔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猫的脊背。猫似乎被抱得不大舒服,整个脊背微微拱着,但很乖巧地一动不动。

  一直到顾怀萦走到她面前,按照规矩行礼,太后也没有抬起眼睛,只是轻轻问了一句:“天圣女,可曾见过吾儿?”

  顾怀萦愣了愣,忽然意识到,太后口中的吾儿,并非她朝夕相处的容汀。

  而是容汀口中,那位要坑亲妹妹却坑了自己的皇帝。

  顾怀萦没有回答,太后也就冷冷瞥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再说,摆摆手令女官继续。

  奉茶,纳香。

  中洲繁复的礼节。

  太后面色冷峻地接了顾怀萦的茶,只吹了一口,并未喝,淡淡道:“既成了中洲妃嫔,便趁早将那些南陵蛮夷的习性改了,面对陛下,也得多加规劝,切忌以什么阴私手段争得独宠……天圣女既是为南陵纳降而来,可莫要做出破坏两国和平之事。”

  对于中洲的太后而言,这大概已经算不上什么难听话了。

  顾怀萦如今已经能听懂大部分中洲语,只是说得不好。

  她没做什么反应,太后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又闭上了嘴,手里一串佛珠子攥得咔啦咔啦响,怀中的白猫从喉咙底发出一点紧张的声音。

  最终,太后只是摆摆手道:“就这样吧,哀家没什么别的要嘱咐了。”

  顾怀萦依旧麻木地看着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这人是容汀的母亲。

  她不懂所谓父母子女,也不知情感纠葛,但想起了容汀口中的那句,“我很爱他们”。

  思忖片刻,顾怀萦端庄地行了个礼,唤了一声:“母……后。”

  太后似乎愣住了,但依旧没给反应。

  顾怀萦没再逗留,随着女官离开乾宁殿。

  那块糕点依旧被她攥在手心,微微变了形状。将要带她出宫的轿撵已经停在乾宁殿的正门,这将是她第一次堂堂正正,理直气壮地离开这座皇宫,一路红装直至祭天阁。

  而皇帝会在祭天阁上等待她。

  顾怀萦不知为什么,忽然感到了紧张。

  掌心细密的汗水沾湿了糕点,已经不能吃了。

  顾怀萦将这份紧张归结于,她在担心今天是否会顺利,担心容汀是否能平安。

  她几乎下意识想要去抚摸自己层层叠叠衣装底下的那些痕迹,她没有想过原来鱼水之事是会留下这么多痕迹的,但脑海中闪过昨夜容汀微微俯下身来的面孔,忽然又觉得,这些痕迹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这层层叠叠的红痕象征着的……是一种安全。

  奉天殿将其认为是亵渎,是脏污,但顾怀萦却只感到,仿佛这些痕迹因在自己身体上,便是将自己从天圣女这个身份中剥离开来。

  是安全的,无论对她,还是对阿容。

  轿撵缓缓往宣武门去,经过某座宫殿时,有隐约的孩子的唱词从中传来,唱的是“琴瑟和鸣,生死不渝”。

  轿撵过了三道门,出了皇城。

  中洲的百姓挨挤在道旁,声浪算不得热络。京城远离南陵边境,未曾真正经历过战争,这里的百姓对南陵的质子也并无多少深切的恨意,却也没什么绝对的好感,不过今日好不容易放晴,大家都还是想着出来凑凑热闹。

  一道道似有若无的目光带着点探究,躲躲闪闪地落在轿撵上,想要看看南陵的天圣女究竟有什么神异,是三头六臂还是手眼通天。

  但他们只在红纱掩映间隐约看到了一个普通的女子。

  与寻常中洲女子,似乎并无什么不同。

  身姿似乎是美的,仪态端庄,脊背挺直。

  轿撵在祭天阁九重阶梯外落地,顾怀萦蒙着面纱,轻轻落了轿。

  热烈的阳光晃得她微微一怔。

  皇帝祭天的颂词远远传来,而后是陌生而苍老的声音,大约是流程中所谓的礼部官员。

  之后,她需要独自一人走上九重阶梯,如一个影子一般,安静地站在皇帝身后,臣服地弯折脊背,行南陵大礼。

  台阶一步一步落在身后。

  高台上的人,虽还看不清面孔,但身上流溢的颜色已清晰可见,比起初遇时淡了些许,但依旧存在。

  死亡的颜色。

  或许,必须得等到她彻底拔除这个咒,眼前之人才能真正脱离死亡的阴影,从此平安顺遂。

  顾怀萦的目光落在那个身影上,直白而平静。

  她敛着自己的裙摆,步伐无声,满头步摇几乎没有丝毫晃动。

  但那道身影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在顾怀萦即将走到身后时,轻轻往旁边退了一步,回头朝她伸出手,很浅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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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萦,来我身边。”

  她这样轻声说。

  顾怀萦也就第一次,忽然发现,原来容汀的瞳色这么浅,照在灿灿的阳光下,仿佛她幼年时曾见过的,包裹着蝴蝶的琥珀。

  官员有几分哗然,但并没有影响太多。

  顾怀萦露出一点微微的笑意,将手搭在容汀的掌心。

  手指相触的瞬间,一段似乎不属于她的记忆忽然如同针刺一般,在她的脑海里轻轻扎了一下。

  一个模糊的画面,她熟悉的宫殿。

  思寥宫。

  屋外是黑的,阴雨绵绵,乌鸦的声音层层叠叠。

  她看到自己伶仃站在屋中,很浅地投来一个目光,衣衫轻轻的落在地上,很快便接近□□。

  屋中的那个面目模糊的自己静静望向窗外,一双手冷寂而又残酷地落在自己身上。

  她说:“请爱她。”xz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