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陛下,请娇羞>第18章 诅咒

  车驾停在长公主府前院时,顾怀萦已经睡着了。

  没办法,暗室漆黑,马车微晃,人声远远近近,再加上午膳只吃了一口,此时半饿不饿精神不济,顾怀萦得了一觉安眠,甚至做了一场模模糊糊的梦。

  梦中她依旧在中洲皇宫,却不是在思寥宫内,而是另外一间她没有见过的寝宫。

  那床上似乎躺着个人,她看不清样子,却听到了自己在说话。

  一口流利的中洲语,流利复杂到顾怀萦自己都听不懂的程度……

  顾怀萦:“……”

  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她已经把自己给学魔怔了?

  但不论她说什么,床上的人始终没有过任何回应。

  就这样从日升到日落,又到下一次日升。

  她听着自己的声音,在那间陌生的宫殿中空空荡荡地回响着。

  寂寞……

  这似乎是顾怀萦第一次理解到这个词汇。

  明明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明明她可以数个月都不说一句话,都不与任何人交谈,明明她从前从不会有这样的情感。

  但她却感觉到,梦中的自己,太寂寞了。

  顾怀萦听着自己熟悉的声音不熟悉的语言,静静思索道,这是伽释神给予她的启示吗?

  **

  顾怀萦从梦中醒来,陡然一惊。

  她不在那间暗室中,而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内,睁眼看到了陌生但富丽堂皇的房顶。

  艳鬼呢?

  顾怀萦伸手按在自己的颈侧,血液流动,脉搏清晰,她在这一下一下的跳动中轻轻呼出一口气。

  没有中毒,也没有被落蛊。

  只是……

  她看向自己的袖口,原本烟青绣云雾纹的云袖变成了月白色,袖口也窄了许多,看上去更接近南陵服饰,便于行动。

  顾怀萦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撩开交领往里看了看。

  哦,里衣似乎没换。

  门外似乎传来的隐约的人声,顾怀萦歪头思索一瞬,轻轻下了床,目光在屋里晃了一圈,从紧闭的窗子晃到高高的粗木房梁,最后落在自己刚刚躺着的床榻上,不动了。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顾怀萦轻轻一猫身,钻进了床底。

  毕竟,狗洞都钻过了,这种程度的不端庄,似乎没什么需要在意的了。

  顾怀萦听到房门被打开,狭窄的视线中,一双脚渐渐靠近。

  没有死亡的色泽,不是艳鬼。

  那双脚的主人靠近床边,突然惊呼一声,焦急地说了句什么,大致是说长公主殿下带回来的客人不见了,快去前院禀告殿下什么的。

  顾怀萦梳理了一下她所知道的信息。

  艳鬼和她是钻进了长公主出宫的车驾,才来到这里的。

  眼前这不认识的人也提到了长公主殿下。

  那这里……或许是长公主居住的地方?

  顾怀萦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居然真的,就这么离开了中洲皇宫。

  或许是长公主从车子里发现了她,所以就带了回来。

  只是长公主想做什么?艳鬼又去了哪里?

  中洲长公主,大巫口中跋扈嚣张,仗着自己皇帝胞妹的身份在中洲为所欲为,手中冤魂无数的女人。

  经历佛堂祈福一事,中洲长公主在顾怀萦心中,成了个模糊的影子。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做着莫名其妙的事,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如今这件事做的……也让顾怀萦十分茫然。

  屋子里的人急匆匆地跑了出去,顾怀萦等了一会儿,确认声音都离开了,正准备悄悄钻出床底,却忽然顿住了。

  借着微弱的光,她看见一只床脚上刻了一圈符文。

  南陵文字的符文,要人病痛缠身,生不如死的诅咒。

  痕迹很新,轻轻摸上去还有细碎的木粉。

  细细辨认一下,刻字的人似乎并不惯于使用南陵文,这符文看上去,比起知晓含义的文字,更像是照着摩画的花纹。

  顾怀萦无端想到那日思寥宫中,飘起的烛烟映出的文字。

  “册封之日,东风已至”吗?

  顾怀萦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丝厌烦,手指在那串符文中轻轻一划。

  一抹血痕破去了符文的诅咒。

  既然传闻中,长公主是因为“她”的祈福才痊愈大好的,如今这样,也算是受之无愧。

  做完这些,顾怀萦不再关注这房内的物什,趁着还没人来,悄声离开了屋中。

  **

  长公主府的前院中,容汀正在听众人禀报近日长公主府的事宜。几个她用惯了的嬷嬷热泪盈眶,恨不得直接捧着容汀的手哭诉近日所受的委屈。

  诚然,长公主容汀在京中素有张扬跋扈的恶名,往日众人恐惧于长公主的淫威,如今趁着长公主半死不活多半要出殡的架势,先前与容汀有过过节的那些人虽不至于她还没死就急匆匆地妄图痛打落水狗,但总归得有几分等着这长公主府树倒猢狲散的架势。

  容汀心不在焉地听着,心中将嬷嬷们痛骂的名单都过了一遍。

  御史李氏的公子……嗯,她记得他爹贪了不少,前世被她斩了。

  孙大人家那位徒孙……嗯,前世他亲自结党营私杀人越货,也被她斩了。

  世家崔氏那位崔二娘子……这姑娘倒没什么大错,无非娇惯点,前世她的葬礼上哭得还挺伤心,她当初那么心如死灰居然都记住了……实在是,一个大家小姐居然在大庭广众哭出了鼻涕泡泡,让人想印象不深刻都难。

  还有别的一些七七八八,要么就是本身就没太大过节,真有大过节来落井下石过的,前世基本没几年家中就会出大问题,要么贪腐要么杀人,更有甚者还有个造反的,总之全被她斩了。

  容汀吐出一口气……果然是她眼光好,不喜欢的都不是好人。

  容汀随口安抚了两句,按照长公主的性子定好找回场子的行程,又将事情一件件安排下去。

  快说完的时候,容汀余光瞥到云冉似乎在一旁听个小丫头说了什么,忽然神色微妙地匆匆过来。

  容汀正好说得口干,喝了口茶顺嘴问道:“冉冉,何事?”

  云冉:“……”

  她原本想附在容汀耳边悄悄说两句就过了,结果容汀居然直接问了这么一句,按照规矩,她就应该行一个礼,正儿八斤地端正回答。

  总之,说出天圣女的身份是绝对不行的,但是天圣女失踪绝对是大事,万一真跑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还得赶紧举全府之力把人找出来才好。

  容汀见云冉好一会儿不说话,意识到可能是顾怀萦出了什么问题,不方便放在明面上说,顿时为自己方才的顺嘴后悔了。

  但此时后悔已晚,嬷嬷下人们一个个都低着头伸着耳朵,只听见云冉声音平稳,字正腔圆:“回禀殿下,方才下人回报,殿下掳来的那位心上人跟人跑了。”

  晴天霹雳,惊天巨瓜。

  满院子嬷嬷下人都张圆了嘴……说实话,他们这位殿下掳个心上人不奇怪,从小到大闹着玩地掳过百八千回了,这回估计也差不多,想必是在宫中养病过于无聊找乐子呢。

  但问题在于,居然跟人跑了!

  一时间,他们只觉得长公主殿下的脑门上泛着点颜色。

  而容汀耳朵里只回荡着那一句话。

  “殿下掳来的那位心上人跟人跑了……”

  “心上人跟人跑了……”

  “跑了……”

  最后一低头,就看见满院子八卦的眼睛和面无表情理直气壮的云冉。

  容汀:“……”她这到底是养了一群什么玩意儿?

  容汀:“肃静。”

  本就鸦雀无声的院子顿时落针可闻,八卦的目光垂到了地上,但并非消失。

  容汀面色沉痛,顺着演了下去:“冉冉,你带着人全院搜捕,把人找出来的,赏十金。”

  满院顿时沸腾了,齐声道:“是,殿下。”

  于是,正循着无人之处寻找艳鬼的顾怀萦突然发现,这个原本看上去还算空荡的府邸,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了一群异常兴奋的男男女女。

  抓她的?

  还是抓艳鬼的?

  顾怀萦不知道长公主的心思,也不觉得自己能猜中,只能躲着人,不知不觉间,竟然到了府邸边界。

  长公主府的院墙很高,围得铁桶一般。

  但墙根处,居然神奇地……也有一个狗洞。

  顾怀萦:又来?

  钻出去,仿佛就能是一番新的天地,是她从未真正见过的,皇宫与奉天殿之外的世界,是中洲繁华的街道和热闹的街景,是属于无数平凡之人的平淡日常。

  远远地,人声似乎又靠近了。

  嘈杂的,兴奋的,在寻找着什么的。

  顾怀萦蹲靠在洞旁。

  长公主府床脚上的南陵诅咒,消失的艳鬼,寻人的家丁……

  思寥宫以南陵秘法传达的信息,突然出现饱含善意的艳鬼,逃离中洲皇宫的机会……

  顾怀萦合了合眼睛,觉得自己不该思考太多。

  一个得过且过的人没有必要思考太多,那只会让伽释神发笑。

  但她终究不知抱着什么心态,从洞边站了起来……她还是想要找到艳鬼。

  正要踏出一步时,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顾怀萦陡然一惊,下一刻,却在那只手上看到了死亡的颜色,一颗悬着的心脏忽而松了下来。

  下一刻,果然听见艳鬼温暖馥郁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阿萦,你说,我们这怎么不算心有灵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