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架直升飞机在战场边缘徘徊。

  怪兽的出现突如其来,天外的攻击也不在任何人的预料之中。

  体育馆的普通人,战斗的能力者,所有透过屏幕紧密关注着这里的一切变化的大人物们——

  巨大的轰鸣声仿佛还响在耳边,大地平滑如镜。瞬间的高温使得直径千米的所有东西都被直接蒸发。星辰在人们头顶上闪烁,但没人知道接下来到来的是拯救还是毁灭。

  胜生勇利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视线摇晃不清,耳朵嗡嗡作响,体育馆中不停的有惊叫声传来,体育馆一侧的墙壁完全消失了,巨坑边缘与体育馆中的人们仅有一步之隔。

  维克托死死地抱着他。

  胜生勇利挣扎着站起来,看着面前这好似只有神明才能达成的伟力,在用力眨掉眼中生理性的泪水之后,他第一时间在模糊不清的烟雾中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恐惧和震撼同时在内心升起。

  未来就一直在跟这种东西战斗吗?

  他的弟弟,五条悟——

  就一直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吗?

  生活好像跟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他所熟悉的一切几乎全部被推翻。

  直到今天他才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如此震撼、又如此残酷——

  他尝试着呼唤未来的名字,发出声音之后才意识到在刚刚的爆炸中已经嘶吼到声音沙哑。

  哭喊声从幸存的人们中远远传来。

  “未来——!”

  维克托替他喊出了那个名字。

  但与两人呼喊的声音一起,有低沉的嗡鸣声从迷雾深处传来。

  “——!”

  好似来自远古的低鸣,又仿佛是什么巨物的鸣叫。

  爆炸的巨响还犹在耳畔,火和烟雾尚未消散,在深坑的中心,却好像有什么膨胀开来。

  那是一种仿若泉水般的黑色风暴,它咕嘟咕嘟的从地下冒出来,大地颤抖着将恐惧传达给人们,却没人能说清那是什么。

  仿佛是漆黑的水泡。

  雷鸣降下,有细小的裂缝在空气中震颤,重力拉扯着坑边的人们不自觉的向下倾斜——在这个巨大坑洞的中心,却有什么巨大而不详的领域迅速生成了。

  阿蒂尔·兰波睁大眼睛。

  他认出了它的真身。

  ——特异点!

  竟然是新的特异点!

  这种特殊的自然现象必须由两个相同或相反的异能力才能形成,并且两者要有着不相上下的质量,而与『魔兽Guivre』有着相似质量的能力者——根本就不存在。

  人究竟要怎样才能和可以毁灭世界的灾兽相提并论?

  有人尝试着攻击,但不管是攻击还是异能力者都被排斥在外。

  它暂时还没打算杀人,就像一个孕育中的卵,微弱的搏动从那风暴的中心向外传递,特异点是由两股力量构成,也许等其中之一决出胜负,就会孕育出更大的灾难。

  思绪在这里被另一个人吸引了注意力。

  兰波不自觉楠楠出声:“五条悟?”

  最强咒术师独自一人站在风暴组成的结界边缘,单手插在口袋,白发被狂风向后吹去,他微微眯着眼睛,向前伸出连着锁链的左手。

  锁链另一端没入漆黑的结界,他好像在思考什么。

  “原来如此……”

  兰波明白了什么。

  ——风暴中心的人,是月下未来吗。

  少年化为诅咒的身姿事如此惊人,只是没想到竟然能与近乎无限能量的『魔兽Guivre』不相上下。

  兰波的疑问暂时得到答案,而另一边的五条悟好像也做出了决定。

  他将手探向风暴,结界泛起涟漪,五条悟的手轻松没入,特异点并没有拒绝他的进入。

  白发的咒术师翘起嘴角笑一声。

  “这还差不多。”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迈步,混沌的黑暗逐渐淹没了他的脚步,咒术师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风暴的另一端。

  /

  意识到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月下未来注视着遥远的黑暗。

  他成功了。

  这里是特异点的内部。

  上下左右都是同样黑暗的虚空,这里既没有空间也不存在时间,有无形的风暴狂乱的掠过,这里与梦境的夹缝极为相似。

  他向前走去,有像是砂砾一样的雾霭从前方滚过,右手上的锁链好像无限延伸到世界的另一端,无端的让人安心。

  ——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会知道,五条悟就在锁链的另一头,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的确是让人安心。

  月下未来不自觉的笑了下。

  不过悟现在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会感觉不爽吗?还是担心?会胸有成竹的等他归来吗?还是会像是按耐不住寂寞的小孩子那样跑过来找他?

  月下未来向前迈出脚步。

  真是奇妙。

  他可能是第一次如此安心的踏上战场。

  ——平庸。

  这是他对自己的评价。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对战斗感到兴奋的人。

  和最普通的芸芸大众一样,遇到危险会逃避,被卷入战斗会躲开,他可以孤注一掷的去战斗,但也难以避免的会在争斗中感到不安。

  这样的决定是对的吗?那样的决定是对的吗?

  一边做出不得不做的决定,一边对自己发出提问。

  “我觉得未来是对的哦。”刚刚在商量对策的时候,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五条悟这样对他说,“虽然有点冒险,但我相信你的判断。”

  那双澄澈的蓝眼睛中倒映着他的影子。

  “我相信你。”

  月下未来脚步坚实的踏入一片蓝色的雾霭中。

  没有方向,周围全都是激烈的湍流,这里上下左右都是一样的地方,但也许是因为他就是构成这一切的一部分吧,他直觉知道哪里通往更深更深的地狱。

  好像有谁在微光之后显露出身形。

  是魏尔伦。

  在重重雾霭后出现了飘忽的人影,高大的金发青年比现在要更年轻一些,他带着黑帽子,漂浮在半空中,他举枪正对着这边,视线中却倒映出另一个高大的身影。

  月下未来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另一个笔直的背影:厚重的大衣,绒毛耳罩,长长的黑色卷发落在背上——阿蒂尔·兰波。

  环境不知道什么时候改变了,周围变成了某个夜晚的小巷,破旧的纸箱胡乱堆叠在充满灰尘的砖石上,远处还有警笛的闪光。

  月下未来很快意识到这只是一段两年前的记忆,两者都没能注意到月下未来的存在,两人的身影在阴影中对峙,魏尔伦看着兰波,表情带着细微的悲痛。

  这应该是他们决裂的那晚,魏尔伦为了自己的同类袭击了兰波。男人的肩膀上扛着一个幼小的孩子,是当年的中原中也。

  “抱歉,兰波。”虚幻的魏尔伦说,“但我想拯救我自己,拯救另一个自己。”*

  兰波背对着这里。

  然后魏尔伦开枪,子弹以超越音速的速度冲向对面,有黑红色的异能方块炸开,同时碎裂的还有这片短暂的记忆片段。

  氤氲的蓝色粒子向四面炸开。

  月下未来继续前进。

  他现在其实什么也没想。

  他只知道这场闹剧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这真是个令人疲累的旅行。

  他想他大概有一点可以理解魏尔伦。

  ——孤独确实是一种令人发疯的感受。

  手中沉甸甸的,有一种金属独有的冰冷触感。

  那是一把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的银色左轮——M1917,他最近只用过这一把枪械,于是也只能想象出这一把。

  银白色的金属在黑暗中反射出锐利的光,原本它应该在太宰治手中才对。

  但这里是特异点中的特异点,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也许是因为他需要一把武器,然后它就自动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月下未来继续向前。

  有新的记忆碎片在他面前上演,他想他大概没有走错路,在记忆最深处一定就是魏尔伦本尊——假如他真的还存在的话。

  这个人对世间的憎恶是真的,自我毁灭的欲求也是真的。

  一边向世间寻求一个答案,一边又无比渴望着一个新生——我是人类吗?有谁是我的同类吗?——就像是孤独的鲸鱼,他一遍遍的向外界传递着同一个讯息,渴求着有谁的理解。

  月下未来理解他的孤独,几个月前他孤身一人回到了14年前,只是他比魏尔伦幸运,当时至少还有系统陪他。

  月下未来心中没有任何多余的同情。

  他只是在想:魏尔伦的记忆不是故意想给他看的,那他的记忆是不是也会被谁给看到?

  /

  特异点中并没有绝对的时间和空间概念。

  在月下未来向前的时候,五条悟也进入到这个混沌的世界中。

  手上的锁链仿佛向远处无限延长。

  在这个漆黑的世界中,这道原本束缚了两人的锁链,却变成了唯一的路标。

  五条悟顺着锁链传来的方向向前走,他走了很久,直到脚下逐渐变得坚硬。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道记忆的虚影向他敞开了大门。

  五条悟一脚踏入了一座冰原。

  未来的领域?

  他回头看去,在这里还能看见刚刚来过的路,浑浊的黑暗充斥着远方的天空,黑暗的激流呼啸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所以不对,不是领域。

  是幻觉?

  在他确认这件事的时候,视线余光中,却有个矮小的身影掠过了身边。

  “?”

  五条悟回头,恰好有粉色的花瓣划过脸颊,纷乱的声音渐次消失,然后被另一种更生活化的音调取代。

  没有任何征兆的,视线中的一切突然改变了。

  长长的坡道旁栽种着粉色的樱花,透过树林能看到海,五条悟认出这也许是长谷津的某一条小道,从这里隐约能看到一些熟悉的建筑。

  比如城堡,比如冰场。

  这大概是春天,午后温柔的日光照耀在身上,五条悟站在坡道的最上面,他低头看去,面前有个穿滑轮鞋的小男孩正从坡道上一跃而下。

  “未来?”

  他条件反射的呼唤。

  像是没想到有个陌生人叫出自己的名字一样,男孩惊讶的回头。

  一大一小在半空中有一瞬间的对视。

  六眼看不到破绽。

  五条悟冷静的想。

  黑发蓝眼的男孩看上去才小学三年级。

  所以确实是幻境。

  和做梦的感觉差不多,他隐约感到自己能挣脱这样的幻境,但为什么要挣脱?他敢说这里百分之百的是未来的记忆……

  咒术师的思绪有一瞬间被打断。

  男孩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大概是被五条悟突然的呼唤打乱了节奏,男孩跳跃的落点没有站稳。

  “哇啊啊啊啊——”

  男孩吱哇乱叫的从斜坡上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