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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斐斯城东的神圣大道尽头坐落着埃及第二大神庙——荷鲁斯神庙，其规模仅次于底比斯的卡纳克。
顾名思义，这里供奉的是天空之神荷鲁斯。荷鲁斯是冥王奥西里斯与生命女神伊西丝之子，法老的守护神，王权的象征。
传说，统治着沙漠的风暴与破坏之神赛特与荷鲁斯为抢夺王权战斗长达八十年，暴虐的赛特挖出了荷鲁斯的左眼，但最后胜者却是荷鲁斯。众神在荷鲁斯神庙的所在地为荷鲁斯加冕，从此这里就成为了信徒们供奉荷鲁斯的圣地。孟斐斯人每年都会在神庙内进行庆祝荷鲁斯获胜的仪式，历代下埃及法老的加冕仪式也在这里举行。
荷鲁斯神庙内约有二十座大大小小的神殿，上百根巨型石柱，气势宏伟。它的塔门约有三四十人高，上面刻着众多鹰首人身形象的浮雕。圣殿门口是两尊黑花岗岩雕刻的荷鲁斯雕像，头戴代表了上下埃及两权合一的王冠。
我跟在奈弗西斯身后，绕过廊柱环绕的前庭。继早上的不欢而散后，我们之间默契地没有再说话。
很快，巨大的圣莲之池便出现在眼前。那里已经立着两个人影，一站一坐，其中一个是奈弗西斯的妹妹弥娜公主，而一个人是谁已无需多言。
奈弗西斯的王兄普赫阿蒙，名字取自太阳神阿蒙拉，目前是立于全国顶端的大祭司。与西台帝国索玛一世的子女们不同，先代法老塞纳科特的三个孩子们关系十分融洽，奈弗西斯在铲除叛乱的神殿势力后放心地将权柄交给了自己的兄长。相比于成年后才继任努比亚总督与军队司令官的奈弗西斯，骁勇善战、十五岁时便跟随塞纳科特征战库施王国的普赫阿蒙显得既高调又锋芒毕露。
一直以来，我都有些疑惑，前法老塞纳科特死于宫廷谋杀，仓促之中没有选定继承人，但是在长子健在的情况下，王位为什么会落到奈弗西斯身上？
与弥娜二人的距离渐渐拉进，我惊讶地扫了一眼普赫阿蒙，心道果然如此。他并不是坐在普通的椅子上，而是一把木质的轮椅。比起已经去世的塞纳科特法老，普赫阿蒙幸运地苏醒过来，但双腿却已经无法站立，只能靠轮椅行动。
一个原本锋芒毕露的人，意外失去双腿，会是什么样的？与我想象中不同，普赫阿蒙整个人看起来温柔又平和。大约是我的视线没有掩藏好，他微微一笑，对我说到：“之前的毒素没能完全清除，所以成了这样。”
我连忙向他道歉，奈弗西斯无声地瞪了我一眼。
“你不用太拘束。”普赫阿蒙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我曾经在与西台签订和平条约时和萨沙.穆尔塔里有过一面之缘，你和他长得很像。”
“我和三皇兄是同父同母的兄弟。”
“原来如此。”他点点头，复又说到：“记得太阳历29年的时候我传了三封信给奈弗西斯让他尽快到潘尼港，我等他一并回国。结果他根本不理睬我，最后终于回了信，却说要跟新认识的朋友去西台，后来知道他居然跟你交上了朋友，吓我一跳……”
“王兄，你再说下去，奈弗西斯王兄就要发火了哦。”弥娜公主插嘴道：“上次我一提到克里特的事他就吼我。”
“可是我们与伊斯塔努斯殿下的交集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嘛，只能讲这个呀。”她古灵精怪地吐了吐舌头，用手指比了一点点的姿势。
我侧头偷看奈弗西斯，结果被他逮个正着。奈弗西斯淡淡地看我一眼，我若无其事地转开目光。
像是察觉到了我和奈弗西斯间相处怪异，普赫阿蒙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伊斯塔努斯殿下没有来过荷鲁斯神庙吧？”他提议道：“让弥娜带你去逛逛？我和奈弗西斯还有些事情要谈。”
“你们要说什么？我也想听。”弥娜向普赫阿蒙撒娇。结果奈弗西斯眼风一扫过来，她就乖乖扯着我的衣袖往一旁走去。
他们大概是要谈一些政务上的事情，所以才要弥娜回避，想到这一点，我顺从地任由这个活泼的公主把我拉走。
结果没走几步，奈弗西斯的训斥又到了：“弥娜，作为埃及的公主，你这样拉着他像话吗。”
弥娜公主一个激灵就放开了我。
奈弗西斯为什么老这样防着我，像是他一个不注意我就会拐跑弥娜似的？我百思不得其解，连忙再次向他和普赫阿蒙保证自己对弥娜公主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奈弗西斯面色不虞地转开脸不理我，普赫阿蒙则好笑地打了个手势让我们赶快走。
我没注意，一转身就撞到了人。对方看着年纪不大，很瘦，托盘上端着的水杯全部摔碎在地。
“抱歉。”我连忙扶住他，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却带着艳色的脸：“没受伤吧？”
少年沉默着摇了摇头。
“希奥。”普赫阿蒙声音轻柔，眼神却有些冷：“他是我的奴隶，请你不要和他说话，伊斯塔努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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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池边的石板路前行，又回到廊柱环绕的前庭。零星几个身着神官服饰的人走过，手里捧着盖了布巾的器物，步履匆匆。
“天哪，奈弗西斯王兄对我真的好凶。”弥娜公主夸张地抱怨道：“坏脾气。”
“他也是关心你。”我不走心安慰：“不然也不会这样关注你。”
“也是啦。”她点头，拍拍心口：“可是真的有一点可怕。”
“你也去过克里特吗？”我状似不经意地问。
“怎么说呢，讲起来挺丢人的。”弥娜公主开始把玩自己的发尾，她戴着蓝色的假发：“我以前很喜欢溜到宫外玩，隐瞒身份，认识了一大波平民朋友，结果不怀好意的人也混在里面。某一天在小巷子里被敲晕，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在海船上。”
“然后你被拐卖到了克里特？”我接话。
“对，还被关在了里翁王的地宫。”她回忆到：“趴在铁笼子里，身体都展不开，身边的小孩一天天地消失。最后加上我，就剩下了几个人。”
居然是真的。
弥娜公主居然真的被卷进过那件事……
那么……是我错了吗？
“我在克里特遇到奈弗西斯时，他就是在找你。”我强忍着心中的涩意，又问到：“他找到你了吗？”
“没有哦，奈弗西斯王兄他没有跟普赫阿蒙王兄通信。”弥娜眨了眨棕色的眼珠：“他到达克里特的那天晚上，我已经被里曼王子送上了归国的船只。”
“你被救出来了。”我问：“因为普赫阿蒙和里曼的交易？”
“这个我不太清楚，政治上的事情我不懂。”她笑了笑，说：“奈弗西斯王兄扑了个空，却意外地和您成为了朋友。他给我们寄信，把努比亚的事情全部丢给普赫阿蒙王兄处理，说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
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索玛一世骗了我，我与阿里亚的相遇并非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那个从船舷意外落入我怀中的男孩，他有着一双美丽的琥珀色眼眸，最昂贵的猫眼石也比不过。
他的感情真挚又热烈。
我却……
“伊斯塔努斯殿下？伊斯塔努斯殿下？”弥娜公主担忧地望着我：“您怎么了？”
“没事。”我呼出一口气，强撑笑容：“可能是日光太强了，我有些头晕。”
“那我带您去室内休息一下吧。”弥娜公主面带愧色：“埃及的气候确实和西台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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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殿室内充斥着浅淡的熏香味。靠坐在椅子上，胸腔中翻滚的情绪让我头昏脑涨。
弥娜公主遇到了认识的人，看打扮是神官，对方手中拿着个新奇玩意儿，她好奇地凑在一旁。
见没什么特别的，我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了。
“伊斯塔努斯殿下！”不一会儿，弥娜公主捧着个大盒子走过来。
棕色的漆盒，四角装饰着睡莲纹样。弥娜公主捧着它，上身半个身体都被挡住了。
“怎么？”我连忙起身，从她手里接过盒子。
“您快打开看看。”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既像是期待又像是想极力忍住笑意。
唉，小女孩就是这样的。我不疑有他，直接揭开盖子。
一团黑色物体飞快地弹出，“啪”地一声拍到我脸上，红色花瓣喷出，又纷纷洒洒地落下。
弥娜公主终于兴奋地大笑出声。
我无言地将漆盒放在桌上，把头顶和身上的花瓣拂开。拍到我脸上的东西是一个猫咪布偶，细软的铜丝被制成弹簧连接在它的肚子下方，只要一打开盒子它就会从里面扑出来。
“请不要生气。”弥娜公主像是终于意识到不妥，毕竟我俩并不熟悉，她觑我一眼，发现我未黑脸，便又热情地介绍：“这是米底送来的小玩意。”
本来还有些沉郁的心情被搅散，我摸了摸猫咪布偶的头：“没关系，谢谢你，弥娜公主。”
“还有一个盒子哦。”她见我没有生气，又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道：“我们拿过去给奈弗西斯王兄打开吧。”
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我不由得在心中为弥娜公主的勇气鼓掌。
不一会儿，神官又捧了一个大盒子过来。
“这个不要了吗？”我指了指那个连着猫咪布偶的盒子。
“要呀，不过这里面装的花瓣是一次性的。”弥娜走过去将猫咪布偶按回盒子里：“这个就给普赫阿蒙王兄好了”
“我们走。”她将装了猫咪布偶的盒子递给我，又自己接过神官手里的另一个：“他们的事情应该也谈完了。”
我跟在弥娜公主身后，总觉得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响动。
“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我问她。
弥娜公主停下脚步，片刻后茫然地说：“没有啊。”
我又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
大概是我多心了。
·
圣莲之池近在眼前，奈弗西斯随意地坐在普赫阿蒙身旁，两人正在说着什么。
“王兄，我们带了礼物。”弥娜公主捧着盒子冲了过去：“快打开看看。”
我把自己拿着的那个盒子交给普赫阿蒙，弥娜公主捧着另外一个盒子要递给奈弗西斯，她滔滔不绝地讲着俏皮话。
奇怪的声音又出现了，像是什么在轻轻地摩擦。
“我数一二三你们一起打开！”弥娜公主快乐地举起手。
“一！”
“二！”
我环顾四周，依旧一无所获。
“三！”
奈弗西斯皱着眉，漫不经心地掀开盖子。
不，不对。是那个没有打开过的盒子！
电光火石间，我猛地拔出短刀冲上前，一刀将漆盒中窜出的黑影砍成两节。
红色血液喷射而出出，黑曼巴剩下的半截蛇身软软地坠回了漆盒中。
糟糕，居然是蛇。在弥娜公主的尖叫中，我立刻意识到得把断裂的前半截蛇头剁碎才行。可惜就在这瞬间，脚腕传来一阵剧痛。
扁平蛇头，黑色的鳞片在阳光下发着阴冷的光，它的牙齿嵌进了我的肉里。
腿部一阵麻痹，我站立不稳地向后倒去。
奈弗西斯接住我，让我坐在地上，他飞快地将黑曼巴蛇头扯下剁碎蛇，又在我腿上的牙印处切出个十字型伤口。温热的嘴唇贴在创口，触感干燥，他试图帮我将毒液吸出。
普赫阿蒙在让希奥去叫医生，我的眼前开始出现重影。
奈弗西斯吸出的血液一直是黑色的。
弥娜公主哭着说对不起。
我轻轻地将手掌放到奈弗西斯的头顶，他的发丝还是一如既往地柔软。
黑曼巴的毒性很强……所以……
“奈弗西斯，别白费力气了。”我轻声说：“跟我讲几句话，好吗。早晨之后你都还没理过我。”
“不会说话就闭嘴。”奈弗西斯将手按在我的创口处，骂道：“你有这胡说八道的力气留着休息行不行。”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请你，握住我的手。”我望着他，笑了笑：“让我靠着你，好吗。”
熟悉的柏树的香气，一个温暖的怀抱。
就到这里了吗？旅途的终点。
“对不起。”这一刻，我好像生出了无限勇气，平日里不敢说出口的话语都变得能够讲出：“一直以来，对不起。我是一个软弱的人，五年前是，现在也是。我们的身、身份，让我没有信心能跟你一起走下去，所以，与其被你放弃，不如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点，不再那么像一个懦夫。所以……就由我来斩断这羁绊。”
“看到你过得很好，我很开心……当然，能够再见到你也是。”耳边响起嗡鸣，我眨了眨眼，视觉中的景象毫无变化，奈弗西斯的身影被灰雾罩住了。我缓缓开口，尽量让自己吐字清晰：“虽然你对我的态度让我有点难过。”
“你在说什么啊，你这个骗子。”有温暖的液体落在了我脸上，奈弗西斯的声音低低的：“骗子……谁要听你讲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别、别哭……别哭……”我喘不上气，费力地伸手，僵硬地抹过他的眼下：“对不起。但是，没有骗你。”
“对不起……”我抚着他的侧脸，帮他将垂下的一缕发丝捋到耳后：“我做错了很多事……原谅我吧。”
“我不会原谅你……”他捏着我的肩膀：“你不准死！不然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视野中的光线开始变暗，奈弗西斯的脸庞也渐渐模糊。“真不希望，你忘记我……”意识逐渐抽离：“我……阿里亚……一直都……所以……”
奈弗西斯的声音，普赫阿蒙的声音，陌生的声音，全部渐渐远去。
最后，是弥娜公主一声尖锐的：“王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