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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辉煌的宴会厅内，法老位于正中上首，再往下的座次是皇族、臣子，上下埃及出生的两方人马分坐于法老左右两侧，泾渭分明。
舞女在乐声中随着节拍旋转，空气中纱衣翻动，像是蹁跹的蝶羽。
我跪坐在奈弗西斯身侧，颈后金链顺着背脊垂下，末端隐没在衣摆中，将我与他的掌心连接在一处。还记得我们踏入宴会厅的瞬间众人那惊得眼球快要脱框而出的样子，其中不仅有我的老对手卡恩，还有侥幸捡回一条命的吉奇克。老熟人们惊疑地与身边人交换着眼色，而奈弗西斯目不斜视，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舞乐骤停。
“陛下，臣有一事禀告。”一位年轻的臣子走上前来，向奈弗西斯行礼：“在这样的时刻，万分抱歉……”
“无妨。”奈弗西斯支着手肘，心情甚好地示意他起身：“你讲。”
“今年国内的收成很好，但我们的粮食却难以售卖。”那位臣子才讲了个开头：“这实在是……”
“我知道了。”奈弗西斯打断他：“要保护本国粮食的售卖，只要将亚述运来的粮食进口税提高就行。”
“是，臣稍后就召集议事团落实此事。”那臣子像是突然被点醒了般，面露懊恼地退下了。
乐师正要继续拨动里拉琴的弦，一位老臣颤巍巍出列：“臣达拉，是看着陛下长大的，陛下少年时便聪慧过人……”
达拉，三朝元老，顽固的旧贵族，开口便是兜圈子。
我悄悄抬头望了奈弗西斯一眼，果然，他的眉间已经泛起轻微不耐。然而他的姿态依旧是放松的，远远看去，大概会以为他正在虚心听取老臣的教诲。
达拉絮絮叨叨地铺垫了一长串，终于要讲到重点。只见他突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浑浊的眼珠射出锐利精光：“陛下为何要学那昏聩的撒普切特二世，养这样的男性娈宠在身边？”
“陛下已经二十有二，却后宫空虚。”达拉情绪激动：“依老臣所见，也是时候纳妃为王家延续下一代的血脉了。”
“是啊是啊……”有人开始附和：“我们埃及王都内的适龄女孩也有不少，个个聪明又美丽。”
说来说去，不过是旧贵族想将自家女孩送进宫以此巩固权势。
“我会考虑的。”奈弗西斯眯了眯眼睛，面色不虞，却柔声安抚道：“达拉卿所言甚是。”
估计这样的劝谏已经不是第一次，奈弗西斯的敷衍显得驾轻就熟，一副开明的模样，仿佛真会认真考虑一般。然而，离他极近的我发现他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去。
果然，法老与旧贵族的矛盾不可谓不深，那些掩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波涛汹涌就快要破土而出。
思索间，奈弗西斯微微侧头，视线落到我的身上，我在猝不及防间与他对视。下一秒，他将我拉进了怀中。我侧身坐在他的大腿上，他用左手拽着我后颈的金链，右手掐着我的下巴将我的脸转过去面向下首众人。
身下肌肉的触感让我如坐针砭，恨不得马上跳起来挣脱束缚。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意图，奈弗西斯放开链子，将手臂紧紧地锢在我的腰上。
瞬间，我们之间呈现出一种亲密的搂抱姿势。宴会厅内一阵低声喧哗，大概是诧异于他竟如此公然地打达拉的脸。
“你们认识他吗？这张脸。”奈弗西斯低笑一声，目光随意地扫视了一圈,被他看到的几人忙不迭地低下头：“伊斯塔努斯.穆尔塔里，西台第十三皇子，两年前被索玛一世指派驻守卡迭石边境。”
气氛陡然凝固，宴会厅内突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这可不是什么便宜的娈宠。”奈弗西斯的目光落在吉奇克身上，仿佛在随意调笑：“对吧？吉奇克，你可是差点就死在他手上了。”
不知是谁嗤笑了一声，吉奇克连忙跪倒在地：“臣一时疏忽大意着了道。陛下神武，轻易便将这西台皇子囚在阶下。”
“还有你们。”奈弗西斯点了几个名字，语气阴沉：“只会吃败仗的废物。”
底下“唰”地又跪了几个人，估计全是上埃及的旧贵族派。
卡恩在偷偷地捂嘴笑，他自以为隐蔽，实际上在气氛凝重的宴会厅中显得极为张扬。奈弗西斯没管卡恩，他默许卡恩对旧贵族的嘲讽。
“你们想发泄一下战败的屈辱吗？”奈弗西斯将下巴抵在我的肩上。呼吸声突然变得清晰，我僵硬地垂下视线，只能看见他浓密的睫毛和其打在眼下的阴影。
跪着的几人惊讶抬头，黏腻的视线落在我身上，令人不适。
“不用担心。”奈弗西斯又低声笑了，他的胸腔发出细微的震动，分毫不差地传给了我：“本王会替你们好好地……报复他。”
“对吧，”他凑到我耳边轻声问：“伊斯？”
我转开脸当作没听到，他也不甚在意。
“各位，还请先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奈弗西斯状似随意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别把手别伸得太长。”
旧贵族一派的人面色难看，个个噤若寒蝉。
直到乐师在卡恩的示意下又开始拨弄琴弦，空气才像是又逐渐开始流动。
“行了，弥娜。”奈弗西斯对王族座位中的一名少女说到：“这是属于你的宴会，开始吧。”
“那么，我们正式开始。”弥娜公主拍了拍手：“大家有想要展示才艺的可以表演啦，能够赢得王兄首肯的话会有丰富赏赐。”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弥娜公主，她的面容与奈弗西斯有七八分相似，棕发棕眼。因为年仅十六，连讲话的腔调都活泼得要命。
“我的妹妹，她好看吗？”冷不防奈弗西斯突然扳过我的肩膀，于是我的姿势变成了正面对着他的同时下身又坐在他的大腿上。
“据说已逝的塞纳科特陛下年轻时也十分俊美。”我不清楚他问这话的意思，只好迟疑着回答：“弥娜公主的样貌和你很像，万里挑一。”
“哼。”奈弗西斯轻哼一声，目光沉沉地盯着我警告：“你别想打她主意。”
我正想解释，他扬了扬下巴，傲气十足地指使道：“给我倒酒。”
“你先放开我。”我去拉他锢在我腰部的手臂：“手放开。”
“不，就这样。”奈弗西斯动也不动，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情绪：“倒酒。”
那是什么呢，我无法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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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场合表演，自恃身份的人大多都是不会愿意的吧。我原本这样想，但现实却有些出乎意料。
原本的舞女退场，宫廷乐师换上轻柔曲调。在弥娜公主的主持下，年轻的埃及男孩女孩们自告奋勇，接连上场唱歌跳舞，场面一时精彩纷呈，宴会的氛围热度一路攀升。每个人才艺表演前会自我介绍，我发现他们几乎全都出身显赫，每一张年轻的脸上写着炽热的期待，渴望自己能引起法老注意，获得首肯。
可惜奈弗西斯一副兴味索然的样子，只顾着让我给他倒酒。
“你会不会喝太多了？”我提着银质酒壶，顿了顿：“要休息一下吗？”
“你看我像喝多的样子？”奈弗西斯反问。
我细细打量他，面色如常，不像有什么问题：“你都不看表演？”从头到尾，就知道端着酒杯喝酒。
“有什么好看的。”他抬眼看了看我，玩味地勾起嘴角：“我多看谁几眼，等回去的时候那个人就会出现在我的床上。”
音乐声突然变大，密集的鼓点响起。
“什么？”我稍微凑近他的耳边：“看什么？”
奈弗西斯一把推开我的脑袋。
“没什么。”他伸手指了指空杯：“倒酒，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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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法老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但弥娜公主乐在其中，一场场表演下来接连赏赐下不少珍宝。
“王兄不太高兴？”这位公主离开了座位，蹭到奈弗西斯身旁：“一个人喝闷酒。”
侍从急忙给她添上一把椅子，她顺势就坐下。
“没有。”奈弗西斯没什么特别的表示，与她聊了会儿天。
他们之间气氛很好，如果换成我的父皇，有谁敢这么当众不打招呼地随便往他身旁一坐……
我一个激灵，没有再想下去。
“王兄这么对伊斯塔努斯殿下，殿下会生气吗？”弥娜公主突然将话题引到我身上：“还是，你们有什么计划？”
我看了奈弗西斯一眼，没出声。
身周的气氛突然有些僵，唯有天真的少女还在讲话：“第一次见面，我是弥娜。殿下是王兄的朋友吧，以前王兄还和我讲过您的事情呢，在克里特的时候。”
“我喜欢听王兄讲他外出游历时遇到的事情。”弥娜公主说：“对了，当时我还在克里特国王的地宫里待过一段时间……”
“克里特？”我注视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心中一沉。
“住嘴，弥娜。”奈弗西斯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臂，他训斥道：“你的爱好是逮着一个陌生人喋喋不休？”
我的身体感到一丝痛意。
“王兄……”弥娜公主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又挂起笑容，抱怨似地起身：“你今天好凶！”她一溜烟地跑回了原本的座位，和女眷们闹作一团。
“你……”我看着奈弗西斯，声音干涩，喉咙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导致呼吸不畅。
你去克里特，真的是去找弥娜？
你不是故意出现在我面前的对不对？
“别问没意义的事。”奈弗西斯打断我，他单手撑住自己的下巴，琥珀色的眼中布满了冰霜：“我全部都忘记了。”
“……嗯。”我垂下头，手指收紧。
我不该再期待什么，他不会原谅我。
从他带着尚未愈合的伤口跋涉千里来到我的面前，我却告诉他我并不那么爱他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注定。
我们之间结束在那个月桂纷飞的夜晚。
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