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意透过敞开的窗户被风吹拂进屋内,夜间温度骤降残留的露水在青草上留下点点水渍,点缀着光晕,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羽生凛眨巴了两下眼睛,对面前陌生的场景感觉惊奇。

  刚刚,他不是还在和琴酒在车里……?

  羽生凛尝试站起身,长至腰间的栗色长发随着他的动作,从肩膀两侧滑落,下垂与前胸。

  下半身没有任何感觉,他坐在轮椅上,惶恐万分。

  很遗憾,失败了。

  周围的环境明显是某个小型的老旧诊所,简易的小桌上摆放着十年前的老式录音机。

  羽生凛呆滞在原地,僵硬的侧过头,透过录音机上折射出的影子,他看到了一个陌生的人。

  身着病号服,羸弱而又病态的少年瞪大了眼睛,流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与他相同的橙红色眼睛,相似的五官还未张开,些许婴儿肥的脸颊还有死气沉沉毫无半分生气的神色。

  这不是他的身体。

  镜中的少年额头处被磕碰出淡淡的血色,胳膊关节处也带着青紫色,明显是从轮椅上不小心跌倒留下的痕迹。

  他尝试发出声音,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掌控这具身体的行动。

  这里更像是别人记忆中的场景。

  这种状态非常微妙,像是在梦中,浑身轻飘飘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又好似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夺舍了身体主权。

  寒意沿着背脊升起,羽生凛心底焦躁的尝试自救,依旧无法撼动眼前的一切。

  就在他感觉绝望之时,房间门发出轻微的声响。

  少年随之操控着轮椅,转了个方向。

  穿着黑色风衣,脚踩皮靴的银发少年走到他面前,他将手中的白色百合花插在一旁的花瓶内。白皙纤弱的手臂,将他整个人环在怀中。

  无论羽生凛如何努力都无法控制的少年的身体,露出灿烂的微笑。

  与他平日里为了讨好琴酒所做的伪装不同,发自内心的纯洁笑容。

  少年柔声细语,“阿阵,你来了。”

  名为阿阵的少年,冷淡的翠绿色眸中带着无尽的关怀与担忧。

  微长的银色头发被扎在脑后,绳结上挂着的两枚可爱的猫咪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叮铃清脆的声响。

  阿阵看到少年头顶的伤口,表情无奈的走到一旁的柜子,拿取处理伤口的药膏,轻声询问。“为什么受伤了?”

  少年摸了摸头顶的创口,可怜巴巴的撇嘴,“今天下床的时候,不小心跌下来了。阿婆和医生在忙,就没有打扰他们。”

  他享受着阿阵的上药行为,惬意的眯起眼睛,趁对方距离他非常近的时候,豪迈而又毫无掩饰的亲在他的脸颊上,“阿阵今天还是很甜呢。”

  被他如此戏弄,阿阵脸上覆了一层绯色。他垂眸,眼底满是少年的模样。“明天不能来看你了。”

  少年悄无声息的拽住他的袖子,眨巴着无辜的眼睛,“为什么?组织说不允许你有一名残疾人幼驯染吗?还是——”

  “别多想。”阿阵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只是执行任务,这次任务完成,我就能获得代号。你的手术费也可以凑齐了。”

  “可是我觉得……”少年犹豫的开口,“我觉得乌丸叔叔,不是什么好人。”

  “我知道。”

  “那你…”他看到了银发少年脸上的专注于认真,话到嘴边临时改了口。“那你下次回来的时候,要给我带一束樱花,据说日本的樱花很好看。”

  “阿阵,阿阵。”

  “你真好。”

  银发少年略显尴尬的用手将他身上的衣物拉好,又关上了透风的窗,清冷稚嫩的嗓音叮嘱道,“我不在的时候,要听阿婆的话吃药,窗户不要开这么大,皮斯克会来照顾你,不要什么都和他说——还有……”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起来,羽生凛下意识的捂住胸口,心脏处传来刺痛感。

  周围的一切变得清晰起来,包括琴酒附身亲吻他嘴角的柔情。

  那是在他清醒时绝对不可能存在的情绪。

  没有任何迟疑,他攥住了琴酒垂下的衣角。琴酒大概没想到他还醒着,眼底情绪复杂。“没有下次了。”

  他的轮廓与刚才梦中浮现不属于他的记忆重合在一起,羽生凛眯着眼睛,沙哑不成强调的嗓音,情不自禁的呢喃出声。“阿阵…”

  白天被药物压下去的热度再次席卷羽生凛,高温让他整个人恹恹的瘫在床上,就连一根手指也不想动。

  他昏昏沉沉的闭上干涩的眼睛,意识逐渐飘忽。

  醒来时,身上残留的黏腻感荡然无存,只剩下沐浴露清爽的味道。

  他坐起身,才发现琴酒早就离开了。

  桌上显眼的地方摆了一盒退烧药,羽生凛从床上爬起来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一瘸一拐的走到桌边。

  有着琴酒隽秀字迹的字条被压在药盒下方。

  「记得吃药。 ——GIN」

  苦涩的药物被吞咽下去,羽生凛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他吐了几下舌头,把这些药收进了药箱。

  一枚葡萄味的硬糖从药盒旁掉落在桌面上。

  羽生凛不由得轻叹。

  没有人能猜到,琴酒为什么又突然对他这般好。

  不过——不算是什么坏事。

  羽生凛微笑的将糖果含在口中,清爽的水果香味让他的心情变好了很多。

  稍微收拾了一下屋内的杂物,他躺在床上把玩着手机,论坛经过昨晚的闹腾,暂时没有什么新的东西可以查看。

  倒是在那段已经开始模糊的莫名记忆里,出现的地名与代号让他比较介意。

  他试着拨通了雪莉的电话,电话那头除了她之外,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几个人的声音。

  羽生凛清了清嗓子,“在忙吗?那我等下在打给你。”

  雪莉站起身走到另外一间房内,靠在墙上,听到他的声音挑眉,“你怎么变成公鸭嗓了?昨天嗨什么去了?”

  羽生凛略微尴尬的揉了揉鼻子,“有些发烧,没什么大事。”

  “哦,那你怎么突然想起我了?”她问道。“我倒是没什么事,是莱伊带着我姐姐过来看看我。你要来吗?”

  “会不会打扰到你?”

  “当然会。”她半开玩笑的说着,“万一传染给我,导致实验延期,琴酒对我可不像对你那样。”

  “不开玩笑,找我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羽生凛顿了下,“不知道皮斯克这个代号,你认识吗?”

  “皮斯克?”她用脖颈夹住手机,端着杯子走到一旁询问,“姐,之前你说和父亲关系比较好的那个成员叫什么来着,是不是皮斯克?”

  宫野明美手里捏着吸管,“是啊,是个很和蔼的老人。怎么了?”

  “没,羽生好像找他有事。”宫野志保继续对羽生凛说道。“我这里有他的联系方式,你找他的话最好提前打声招呼。”

  羽生凛愣了一下,“不可以直接私下联系他吗?”

  雪莉吐槽道。“组织成员除非是一个小组,否则在私底下很少会有联系的。虽然我这里有一部分人的名单,按照规定也不能…”

  “抱歉。我对组织的事情不太清楚。”

  “你用琴酒的名义约他,他肯定会给你一个时间的。”雪莉说完,没有听到羽生凛的回答,心底大概有了个数。“你不会是想背着琴酒去找他谈事情吧?”

  “上次你和我说的事情,是认真的?”

  “也不算。”羽生凛靠在沙发上,长长的吐了口气。“只是想到了一点以前的记忆。”

  宫野明美在私下多次调查父母去世的真相,有几次差点被琴酒发现,都被羽生凛用各种理由打断了审讯。

  虽然真相还未付出水面,对方早就把他当成同一条船上的伙伴了。

  所以在贝尔摩德告诉他,自己只是琴酒替身之前,雪莉曾经与他聊过这个问题。

  她说,琴酒带回来的人可不止你一个,你们都有共同的特征。羽生凛的优势在于他和那人实在是太过相似,所以才没有被处理,留了下来。

  贝尔摩德想用这件事刺激他,根本没什么效果。

  事实上羽生凛有的时候格外聪明,否则他也不能活到现在。

  “你还是之前的想法吗?”

  羽生凛轻声嗯了回应。“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我知道了。我会帮你联系皮斯克,你自己一个人去找他可以吗?”

  坐在沙发上沉默的喝着冰美式的黑发男子,听到他们的对话,突然出声,“我陪他一起去吧。”

  与他距离最近的长发男子,一双绿色的猫眼瞬间移动到他的身上,眉头微蹙,“苏格兰,别擅自做决定。”

  “抱歉。”代号为苏格兰的男子歉意一笑,“只是感觉雪莉看上去有些为难,正好等下没什么事,你可以多陪一下明美小姐。”

  宫野明美瞪了他一眼,“我才——我才没说让大君陪我什么的。”

  苏格兰笑而不语,“那就我陪这位羽生先生一起去吧?早就听说GIN身边有个神秘人,稍微,有点感兴趣。”

  “少去接触琴酒的人。”莱伊的声音极其冷淡,“小心被咬死。”

  苏格兰温润的回应,“不会有事的。”

  “所以,你听到了吗?这边有人说要陪你一起去。”

  “那真是感谢了。”

  电话被挂断,雪莉把他们两人的联系方式帮忙进行了互换。

  比起羽生凛蹩脚的伪装,苏格兰这种温和的性子是挺让人产生好感,她犹豫了一会,还是把羽生凛的处境和对方稍微交代了一下,沉声警告。“别做太出格的事情,还有不要问不该问的事情。”

  苏格兰有些惊讶,“你居然会和我说这些?放心吧我有数。”

  他对“羽生凛”早就感兴趣了,这种能够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可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