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烂热重启>第70章 “你是不是为我哭了?”

  我醒来后的第一个想法是,我真是命硬。

  然后身体各个部位的剧痛争先恐后地涌来,尤其是头部,仿佛在不停地被人用锤子往死敲,再用钻子钻。

  即使现在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仅有的自尊让我依然不愿自己太狼狈难看,生生把痛咽下去,攥着床单不动声色地平缓呼吸。

  病床们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停在我病床边。

  是那位医生。裴追果然靠谱。

  医生看了下我的点滴:“很疼吧?但已经在打止痛药了。”

  我过了一会,才意识这话的含义。

  “我从没见过你这么能折腾的病人。”医生叹了口气:“都已经这样了竟然还不住院,还又叠了一身爆炸伤。而且你是不是没按医嘱吃止痛药?你吃太多了,有了耐药性。如果再要止痛,就只能换更强效力的。”

  我毫不犹豫道:“那就换。不吃止痛药,我没法思考和做事。”

  医生提高了些声音:“什么事比活着还重要?过量使用强效止痛药会导致很多并发症,身体崩溃得更快!”

  我忽然觉得挺有成就感的。看来我这人很有惹人发怒的天分,连无亲无故的医生都能被刺激成这样。

  “很多事……我有死也要做完的事情。”我按着眉心疲惫地笑了下:“您直说吧,会死得多快?”

  “快到你在死于肿瘤之前,就可能死于过量使用止痛药的副作用。”医生冷冷地说。

  “发生了什么事吗?”医生忽然道。他端详着我:“之前你对剩下的时间还是很珍惜的,为什么现在这么不计后果地糟蹋身体?”

  他话说到最后,几乎带出几分严厉来。已经超过了医患关系的界限。

  但我置若罔闻,只是温顺地笑:“总有些突发情况的——那我还有一个半月的命吗?”我想了想:“不行的话……30天?……唔,算紧点,25天或许也够。”

  我就像在菜场上讨价还价似的。

  医生难以置信地打量我,终于确定我已经无可救药。最后沉默着低头写了张单子交给护士。

  “换了。但如果不想成瘾的话,你最好按医嘱吃。“医生面无表情地说。

  这话我倒是听进去了。主要是像犯了毒/瘾一样太难看了。我还是希望体面一些,也别吓到裴追。

  “您帮我保密了病情吧?”

  医生看了我一眼,颔首:“也不知道帮你是对是错——我估摸着按麻醉药效你该醒了,就让你对象出去买药了。单独和你说病情。”

  我一脸空白:“……我什么?”

  医生面无表情道:“哦,你下了一次病危通知。需要家属签字。他说你是他爱人。”

  我:???

  我:“不是……这样也符合你们医院规定吗?”

  “当然不符合,你们又没有结婚证。你本人也没有事先指定他为签字人。”医生调整了下护士新换的吊瓶,语气平板道:“但是他太执着了,而且你的确没有直系亲属到场。”

  “……所以你们让他签了?”

  “你很识趣,在他纠缠的时候自己就脱离了生命危险,不需要签字了。”

  我:“……”

  医生又补了一句:“你对象那么强势有本事,我真该告诉他你的病情,让人管管你。”

  我笑了笑,知道这是句威胁似的玩笑。

  因为如果医生想说也没必要特意把裴追支开了。

  医生又简单说了下我的情况。除了注定要死的肿瘤外,这次爆炸竟然意外的运气不错。没伤到内脏,只是后背有烧伤。当时吐血应该是因为肿瘤扩散到了肺腑,又被爆炸气流冲撞的原因。

  我和他确认了最快后天就能出院。立刻安心了许多,貓灵诅咒时间宝贵,我这破风箱似的身体挨了下爆炸,竟还能自由行动。

  简直是天大的好运。

  医生说完,却还没离开,只是站在病床那头看了我一会。

  “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我笑道:“我现在这样,还有什么坏消息是听不得的?”

  医生便问道:“你也会在最后的时间……一个人离开吗?”

  他用了“也”。

  我其实心里清楚,他帮我隐瞒病情,有时甚至情绪失控。是因为我让他想起了那位已逝的故人。

  原本我就是在刻意利用这一点。

  “我也不知道。”我摇头笑道。

  这的确是实话,能独自离开其实算是一种从容。说明身前事已安,身后无牵挂。我不确定我有没有这种好运。

  但是,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一定不会让裴追知道我的死——尤其在知道他爱我后。

  我要让他觉得,我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活得很好,只是不想见他、不喜欢他罢了。

  ——生命的尽头,我必须得对他说成这个最大的谎言。

  我要帮他真的忘了我。

  医生沉默了一会,说道:“有个问题我还是要再问一次——真的不考虑手术吗?从病程发展看,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其实我们都知道,手术也是治不好我的,甚至可能下不来手术台。但是好歹有多活上几年的希望。

  蝼蚁尚且贪生。古来多少豪杰圣人,愿付出大代价多活几天。我沈无不过一介凡人,怎能免俗?

  医生见我不语,又继续补充道:“先前你说没有手术费,但这两日你对象为你缴费买药,尽心尽力,全不考虑钱财金额。这点应该不再是阻碍了。

  “我在医院里工作这么多年,见惯了生离死别,劳燕分飞。别的不敢说,真心却还是认得出几分的。先前我听你胡扯,真以为你们只是那种关系。这次见了你手术时他的样子……”

  医生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形容。最后说道:“那个姓裴的年轻人似乎非常希望躺在里面手术的不是你,而是他自己。”

  我忽然觉得有些想笑。

  医生一口一个“你对象”,仿佛真把我和裴追当成一对感情甚笃却要面临天人永隔的佳偶。

  的确,但凡我是个普通正常人,一个一文不名的落魄人渣……死到临头得了裴追这么个长相身材气质无一不佳的贵公子情人,估计觉得是不幸中的万幸,堪称一段浪漫传奇。

  可惜我不是。

  我这短暂的一生里,有太多东西比自己这条烂命要重要得多。

  “还是不必了。”我对医生笑着眨了下眼:“手术有后遗症。要是瘫了傻了不美了,人家嫌弃我了可怎么好?”

  医生:“……”

  因为我这不正经的态度,他脸上掠过一丝愠色,刚想说话,却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裴追走进病房,先停在我的病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我,声音依然冷凌凌的:“嫌弃你什么?”

  说实话,对着裴追这张冰脸,我实在不太能想象医生描述的他在等我手术时的样子,甚至觉得之前他那些失控的样子都是我脑子里的幻觉。

  医生一合病历资料,一言不发地转身要走。

  裴追却拦住他:“您有空聊一下沈无的病况吗?”

  医生面无表情地一指我:“我已经和他本人说过了,你们自己聊吧。”

  说完,他就径直出了病房。

  于是,空荡荡的病房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人。

  而我们的上一场对话是,我拒绝了他的表白,他指控我是个没一句实话的骗子。

  “有烟吗?”我问。

  裴追全当我是团空气,视线从我身上掠过,追逐窗外遥远的飞鸟而去。

  尴尬在沉默中酝酿。我把病床摇高一些,靠在床头环顾这个单人病房。

  暖黄色调,独立饮水机和供暖,陪护床,甚至还有一台液晶电视。

  我对裴追笑道:“环境真好。看来小裴总果然在我身上花了不少钱。”

  裴追面无表情,压根不想理我。

  我只好继续逗他,指了指窗边的沙发道:“坐下,个子这么高,考验病患的颈椎吗?”

  裴追这才看我一眼,依言过去坐下。就像一座言听计从的冰雕。

  我不知那根脑神经出了错,竟觉得他这幅不理不睬的冷漠样子可爱得很。

  于是,我坐直身子凑近了些,端详着他那像希腊雕塑一样比例完美的脸。

  我忽然问:“裴追,你那天是不是以为我要死了……哭了啊?”